万方从教室里出来,大声喊“你在发什么呆?快点进来!都等你呢!”
他身后的阶梯教室里,有男生拍桌子起哄:“宗万方,哪个是你女朋友,秀出来给人民群众审阅一下!”
“都闭嘴!”宗万方回头骂了一句,又对颜眉说:“你快点过来!”
颜眉咬牙,忽然掉头就跑。
“哎?”宗万方愣住“你”拔脚要追。
“算了。”道克己拦住他“她可能有点不舒服,走吧,我们去上课。”
“可是”
“让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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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眉百无聊赖地坐在篮球场的看台上,时间已经是十月了,太阳还是很烈,她只好躲在比较偏僻的树阴下。
宗万方上个月忽然心血来潮加入篮球社,今天有一场比赛,他第一次下场,千叮咛万嘱咐她一定要来看。颜眉托着下巴叹气:她是个运动白痴,哪里看得懂嘛?
“我下去了,看到我打了好球,要大声叫好。”宗万方脱了外罩的衬衫,露出火红的背心短裤,背上一个号码:15。
“为什么?”颜眉瞪大眼睛。
“你叫好我才有面子啊。”宗万方咧嘴一笑“怎么样?我穿这样帅不帅?”
颜眉频频点头“你真想得出来”
“集合!”人到齐了,队长朝他挥手。
“我去了,别忘了给我叫好,声音要大,听见没?”宗万方又说了一遍,跑到场上。
颜眉不理他,从包里摸出随声听,挂上耳机,闭上眼睛享受音乐。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下,颜眉扯下耳机,眼前是个苹果脸的可爱女生,她疑惑地问:“有什么事吗?”
“对、对不起。”女生满脸通红“可、可不可以请你换、换个地方,我有点事”
“啊?”颜眉呆了一下。
“那个我、我约了人在这里”
“哦,我明白了!”这里因为树多,即使是白天也显得朦朦胧胧的,正是男男女女谈情说爱的好地方“我让你。”君子有成人之美。
“太谢谢你了。”女生感激涕零。
“不谢。”颜眉向场中看了一眼,一群人正战得激烈,她甚至听得到宗万方兴奋的大叫声。她叹了口气,沿着操场边沿走到另一头的看台上。明晃晃的太阳直照下来,她只好用报纸遮在头上。
不晓得这场比赛什么时候会完,颜眉长长地叹了口气。
百无聊赖中,她忽然很好奇那女生要做什么。颜眉暗笑自己无聊,不过好在隔得不远,只要留心,还是可以看到那边的情况。
苹果女生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有时又紧张地摸摸斜挎的小包,包里鼓鼓的,也许是礼物。
是表白颜眉恍然大悟。
果然,没过多久,有人从对面的阶梯上走下来,乌黑的皮鞋,笔挺的裤管,然后是雪白的衬衫下摆颜眉心跳漏了一拍。
清朗的面容,干净的眼眸,脸上虽然消失了一贯的微笑,显得有些严肃,但是,竟然是他?
将近两个月不见了,此刻在这里在这种场合看到他,颜眉几乎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女生迎上前,低着头说话,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颜眉痛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躲这么远,强烈地想要探知究竟的渴望揪得她的心都痛起来。
道克己略微低着头,听得很认真。
女生从包包里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双手捧到他面前,道克己似乎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收下了。颜眉明显地看到那上面有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女生鞠了个躬,转身跑掉了。
颜眉忽然觉得胸口闷痛,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喂,你在发什么呆?”
“啊!”颜眉吃了一惊,拍拍胸口“人吓人,吓死人啊!”“是你自己魂不守舍好不好?”宗万方不满地抗议。
“你们比完了?”颜眉看了眼球场,一群人围成一圈在说话,好像已经结束了的样子。
“早就完了。”宗万方一把抓起她的手“不知道你长了眼睛在看些什么。走吧。”
“去哪?”
“聚餐。”宗万方高兴起来“我们帅虎队大获全胜。”
“我可不可以不去?”聚餐?颜眉翻了个白眼。
“你非去不可!”宗万方毫不理会。
颜眉偷偷朝对面看了一眼,一个人影也没有:道克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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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篮球队吃完饭,天已经黑,一帮人都不尽兴,又闹哄哄地跑到一间叫什么“红樱桃”的卡厅唱歌。颜眉虽然心不在焉,却不好意思扫那么多人的兴,只好勉强答应。宗万方又多喝了几杯酒,抓着麦克风荒腔走板地唱火风的大花轿“抱一抱呀抱一抱,抱着我那妹妹上花轿”
那一刻,颜眉恨不得自己这辈子根本就没长耳朵。
终于散了,颜眉看看表:十二点半。
夜的空气冰凉,街灯在脚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远远的地方,镇江塔亘古屹立,苍凉而沉重。
红樱桃里的热闹与此刻的清冷形成鲜明的对比,强烈的落差让颜眉几乎以为之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梦醒了,她还是颜眉,眉目如画。
脚下的影子重叠起来,混成一个刺眼的“x”颜眉抬头,他就倚在灯柱上,橘色的光整个地笼罩了他,他却没有因此而温暖起来,清瘦的身体,仍然是如此形只影单的模样,双手插在裤袋里,出神地盯着她
颜眉停住,胸腔里顿时像涨满了许多东西,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出,这世上哪怕有成千上万双耳朵等待着倾听呢?她却不敢说出来。
他掐灭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他脚下已经聚集了许多烟头,白白地围成一个圈,包围住他。颜眉忽然觉得难受。
他站直身子,却不说话,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颜眉低下头。
空气似乎凝固了,如水的夜包围着两个人,两个什么也无需多说就已心意相通的两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隐约传来一声长长的汽笛。
镇江塔旁,出海的渔人又沿着青江回来了吧!
“晚安。”颜眉打破沉默,转过身想要回家。
“”颜眉等了一会儿,身后的人始终不发一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再不迟疑地离开。
“阿眉!”
仿佛天地混沌时就已经存在的呼唤,带着无限的凄楚与渴望,燃烧着燎原的热情,深切地刺痛她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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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眉停下,两个月来压抑的热情如火山喷发,磅礴而出,她猛地转身,看到他笔直地站在她身后,讷讷地说:“阿眉,不要走”
“我就在这里,不会走。”她低声说,微笑,眼睛慢慢地湿了。
他不说话,两步冲到她面前,把她拉到怀里,紧紧地拥抱。他是那样用力,颜眉感到腰际一阵刺痛,她却没有抗议,因为她深刻地感受到那两条胳膊的冰冷与僵硬。
“你等我多久了?”已经是十月下旬,夜,还是很凉的。
他叹了口气“好像一辈子那么久了。”
颜眉怔住,心里一片酸楚。
“阿眉,我差点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低声说“我等得几乎绝望。”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有回家?又怎么会在这里等我?”
“我当然知道你还没有回来。”他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鬓发“我天天看着你回家,二楼窗子的位置,我可以看到你从镇江塔走过来,经过八根路灯柱,然后,走进大楼,再然后,你的窗口会亮起一盏小灯,那盏灯会在十一点熄灭,”他笑起来“如果你没有拉好窗帘,我就可以看到你。你坐在桌子前面,你常常发呆。”
“好哇,你偷窥我?”颜眉不依。
“是吗?”他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也跟我一样。”
“我”颜眉红了脸。
“我知道你今天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她明知故问。
“在篮球场的时候,”他迟疑了下“我没有”
“不必解释!”颜眉打断,他会在这里等她,一切就都不必解释“我都明白。”
“阿眉”他叹息,执起她的手,颜眉心头微颤:那双手,冰冷。
“阿眉!”有人唤她。
两人急忙分开,颜眉回头,有人站在楼洞里,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声音却极严肃:“阿眉,不早了,快点回家吧。”
“是。”是妈妈?她都看到了?
张廷走到灯下,拉着女儿的手,向道克己说:“这位先生,你也请回吧,阿眉是我女儿,她的安全我自己会操心。”
“妈妈!”颜眉惊叫。
“快走,你爸爸担心了一个晚上。”张廷拉着她往回走。
颜眉回头,道克己仍然站在那里,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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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张廷走进家门,她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妈妈!”颜眉再也不能忍耐“我只是”
“什么也不许说!”张廷厉声道。
“妈?”
“我问你,你认识万方多久了?”张廷在沙发上坐下。
“三年。”从她们家搬到双城,她第一天在高中上课,就认识了宗万方。
“他对你怎么样?”
“很好。”宗万方再有不对的地方,这也是她不能否认的,宗万方真的对她很好,也许他是一个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人,但那不是他的错,是她自己心理作祟。
“你爸爸和我”张廷脸色缓和了些“我们两个都希望你能过得幸福,万方这孩子我们是一直看在眼里,他有毛病没错,可是你就事事都对吗?阿眉,人应该多检讨自己的过失,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我知道。”颜眉沉默“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张廷打断“今天这个人你认识他多久?如果是正派人就不会做出这种居心不良的事!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如果我不出来,你们”
“妈妈!”颜眉惊叫“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道克己,他是多么清贵的人!
“你要我怎么说?”张廷腾地站起来“从六点钟起,我就看到那个人站在那里,分明是处心积虑地想要接近你”六点?颜眉只觉得心脏剧烈抽痛。张廷再说什么,她都没有听到,他在这楼下,等了她差不多七个小时?
“明天你不必去学校。”张廷冷淡地说“留在家里想清楚。”
母亲走了,颜眉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疲惫,却了无睡意。下意识地走到窗边,路灯仍然凄清地亮着,灯下的人却已经不见了。对面的青砖小楼仍然亮着灯,虽然隔得那么远,却近得好像亮在她心里,她几乎可以感受那种温热的味道。
今天她终于知道了:那盏灯下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