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像她一样。
“滚!”年昱大拳一挥,捶向墙壁。“你若不想成为我生平第一个揍的女人就闭嘴!”
撂下威胁后的年昱飞也似地离开厨房,高大的身影隐没于黑暗中。
佟子矜呼吸一窒,眼前一黑,胃一阵翻搅,但她及时压下那自内心深处涌现的恐惧,假若现在倒下,她就再也无法接近年昱了。
年昱的高度令她脑海里的警钟呜呜作响。她还不够了解年昱,以致于在靠近他时,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有时候自欺欺人会好过些”一股恶心猛然涌现,佟子矜摀着嘴往洗碗槽冲,然后吐出方才吃进的食物。
黄金海岸的夏夜燠热无比,可佟子矜却冷得发抖。
“我已经撑过了三天,一定也可以撑过接下来的日子,可以的可以的呜呕”佟子矜吐空所有的食物,甚至连胆汁也一并吐了出来,却仍是不停地干呕。
燠热的夜,佟子矜破碎的低语在孤独的空间中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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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索!”佟子矜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即唤道,握着话筒的手不停地颤抖。
“佟,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半,你不睡的吗?”艾索困倦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
“我这里是白天。”佟子矜等不及算时差,一醒来,收拾好行李便打电话给艾索,就当是交代。“我要回台湾。”
佟子矜发现自己没办法再撑下去。
“你不能撒手不管!”艾索一听,睡意全消。
“他不是我的责任。”
“你已经答应我了!”
“我后悔了,不行吗?”佟子矜的声音在抖。
“佟,发生什么事了?”艾索听出佟子矜的声调不对。
“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心爱的年昱无关。”佟子矜调整呼吸,试图将话说完整。
“是那次意外,对不对?”佟子矜的不对劲让艾索轻易起了联想。“你始终不肯跟我谈它。”
“没什么好谈的。”佟子矜轻描淡写,搁在腿上的手紧握。谈论无用,一次又一次的坦白只会让恶梦不断重演。
到最后,她不再谈论,在心底挖了个大洞,将它深埋,即使她仍不断地面临它的威胁,但那对她而言不过是冰山一角,她深信只要忍受,那么直到下次恐惧来临之前,就能过一段平静的日子。
“佟”
“艾索,现在的年昱需要有人陪在他身边,你愿意来吗?”佟子矜发现自己连续几天都在晨间呕吐,便知自己的忍耐已至极限,若再这么吐下去,她迟早得厌食症。
她现在连自己都摆不平,如何治疗年昱?
“我不能去!年昱会拿东西丢我--事实上,他攻击每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艾索仍心有余悸。
“他没有攻击我。”即使他常口头威胁她。
“所以我才会求你去,毕竟你们两人有相同的经历”
“艾索,你错了,我们完全不一样。”一股恶心直涌上来,佟子矜忙喝杯水,压下那份恶心感,不住低喃:“年昱太高他太高了”
佟子矜咬住下唇,不愿在艾索面前崩溃。
“我比年昱还高。”艾索疑惑的指出:“怎就不见你怕我?”
“你不一样,我认识你。”而且了解。
“佟,你是唯一一个留在那里超过一天的人”艾索几乎快哭了,他不敢相信几天前还深寄厚望的佟子矜,如今也受不了年昱,想要离开。
“可是我呜”佟子矜摀住嘴,拿着无线话筒冲向盥洗室。
那头的艾索只听到佟子矜的呕吐声,心中一急,忙叫:“佟!佟!你没事吧?佟!”
“你怀孕了吗?”年昱的声音在佟子矜身后响起。
吐到虚脱的佟子矜连说话的气力都没,只能趴跪在洗脸盆前,无力的喘着气,等她记起电话中的艾索,已是几分钟后的事。她将话筒交给年昱。
年昱接过,以眼神询问,佟子矜用唇语回他,他理解。
“艾索,佟小姐吐得很惨,你让她怀孕了吗?”年昱的问话惹来两人不同方式的抗议。
佟子矜用眼神凌迟他,艾索则以高分贝摧残他的耳膜。
“她吐了?!老天!情况比我想的还要严重!懊死!年昱!我虽然花心,可也从来没让女人怀孕过!你少乱说!”
“我不管这种事,总之我传达了佟小姐要我说的话,再见。”年昱没等艾索回应即收线,将话筒放上毛巾架,蹲在佟子矜身边,大手抚上她汗湿冷凉的脸颊。“你还能动吗?”
“我呃看不清楚你”佟子矜瞇起眼,她的眼镜不翼而飞,下意识地想退开,却因看不清前方事物与气力用尽,只能无助地摊坐在原地。
“我是年昱。”年昱自我介绍,忧心地望着佟子矜苍白透青的脸色。“你还好吧?”
吐光肚里所有的食物与胃酸、胆汁,还不停干呕的佟子矜轻摇头。她好累,累到无法拒绝年昱适时的关怀。
她向来是一个人,即使在与艾索交往时,这样的情形也没有改变。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比较像艾索用来让学分pass的工具,而不是他的女友。
“你看起来糟透了。”
年昱是因为没在七点半准时闻到早餐的香味而上楼察看,没想到敲门她不应,试着转动门把,门却没锁,因此他便大剌剌的进房,循声即见佟子矜狂吐的模样。
此刻的她一点也不像这几天来不断奴役他的那个女人,让年昱不禁有些担心。
佟子矜几不可见地扯动唇角,想起身,年昱忙伸手扶助,脚步一个移位,清脆响声随之而来。
两人的动作一顿,年昱低头一看,抬起踩到东西的那只脚--
佟子矜的眼镜一命呜呼。“你咳踩到什么?”
“你的眼镜。”年昱先扶她出盥洗室坐到床上,才回去捡眼镜的尸体。
“不会吧”眼前一片迷蒙,瞇着眼想看清年昱身影的佟子矜有些慌张。“我没有眼镜就什么都看不到!”
“我很抱歉。”年昱除了这句抱歉,实在无话可说。
“我咳”佟子矜吞咽口水,想藉以润滑发痛的喉咙。“我本来想离开的”
“你走了,谁煮东西给我吃?”年昱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讲完后,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可以请回你的咳厨子咳还有其他人”所幸佟子矜没有心思捉他的语病。
“来,喝了它。”年昱不知何时离去,回来时手上多了杯水,他半跪在佟子矜身旁,佟子矜因看不清事物,瞧见物体闪动的模样而受到惊吓。
她的近视有一千八百多度,附加散光与轻微夜盲,少了眼镜,所有事物在她眼中不再清晰,而她也格外脆弱。
“是我。”感觉她似乎特别容易受到惊吓,年昱不禁问:“我有那么吓人吗?”
佟子矜略过不答,想拿杯子,但年昱好人做到底地将杯子凑近她唇边,喂她喝。
“谢谢。”佟子矜不自在地道谢,鼻息问尽是年昱身上传来的青草香味,那是屋里共有的沐浴精味道。
“还要吗?”年昱问道,关切地望着佟子矜,打量着她明显回避的行止。
“不用,谢谢。”佟子矜握紧拳头。年昱即使半跪,也同坐着的她差不多高。她吞吞口水,咽下威胁出闸的惊慌,极力不让起伏剧烈的情感淹没薄弱的理智。
“我观察很久了。”年昱右手搁放在佟子矜身后的床铺上,偏头瞇眼端详。
“什么?”忙着对付心魔的佟子矜没听清楚。
“你很怕我对不对?”这是年昱的直觉。
“对。”佟子矜并不否认对年昱的恐惧。
“为什么?我一直被你压着打。”年昱以为他才是输的那一方,怎知他从一开始便居于上风。
“那无关态度。”
“不然是什么?”
“你的身高。”
“我的身高?!”年昱瞪大眼,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我不算矮,但也不特别高壮。”
在网球的世界里,比他高壮的人比比皆是,他才六呎一吋(185公分)、一百五十五磅(70。5公斤)。
“只要高过六呎,对我而言就是负担。”佟子矜捉住想起身的年昱,力道之大,不只将他拉坐回床,还震得床一阵摇晃。“别站起来!”
“你有惧高症?”年昱低头看佟子矜泛白的指关节,稳住自己。
“技术上来说是。”佟子矜感觉年昱坐好后即放开他。“我很怕又高又壮的外国男人。”
所以台湾让她很安心,那儿是她生长的家乡,外国人并不是四处可见,而且高的人并不那么多,台湾的人要是高的话,她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也能及早防范。
“看不出来。”年昱瞧不出佟子矜有惧怕他的迹象,若非直觉作怪,他也不会注意到。
她一直表现得很镇定,对他的行为无动于衷到简直像母亲对待在闹脾气的孩子。
“现在你知道啦。”佟子矜微牵唇角。发髻松开,长发披垂,她想重新绾好,然而方才她因拉扯年昱而用光了好不容易回复一些的力气,现在她的手颤抖而无力,无法做这般灵巧的动作。
“需要我帮忙吗?”年昱看不过去的问。
佟子矜一颤。
“我不会趁机报复你。”佟子矜的样子活像他是什么罪犯似的。
她苍白的双颊染上一抹微红,将发饰递给年昱。“谢谢。”
“我小时候常替我母亲绾发。”年昱捉过佟子矜的发,意外于她偏红的发色发质柔软,就像丝绸一般好摸意识到自己几近着迷的触摸手中柔丝,年昱及时拉回出走的思绪,俐落地将她的发绾好。
“不怕让我知道了你的弱点,便一直攻击你吗?”年昱轻问。
“你会吗?”
“在球场上,我会。”为了得到冠军,他会用尽一切合法手段。
“我知道。”佟子矜不意外。“每个网球选手都是这样,绝不手软。”
“你必须时时刻刻小心谨慎,有时候一场赛事即决定了你的荣败,也决定了你的排名。”年昱边说,右手边挥动,当他发现自己的手呈持拍状时,赶忙握紧,不由得庆幸佟子矜此时跟瞎子没两样。“你得去配眼镜。”
“你要送我去吗?”佟子矜不禁讶异。
“对。”年昱火速加上一句:“算是报答你煮饭与接送之情。”
这几天除了用餐时刻与送他去医院复诊遇得到年昱之外,她与年昱并没有什么机会见面,现在他竟然
佟子矜笑了,体会到某些她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你是个温柔的孩子。”
“我已经成年了。”年昱宣称。
“我知道,但是你的行为举止”
“佟小姐,我不想一大早就跟你吵架。”年昱于此时看见佟子矜的穿著,禁不住挫败地低呼一声:“你你今天穿这是什么?”
“上衣和裙子。”佟子矜理所当然地答道。
“我知道,我是指你的眼睛出了问题?”年昱受不了地扯扯头发,他没看过比佟子矜穿着品味更糟的女人了。
“我有近视、散光与轻微夜盲。”是以她晚上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
“我指的是taste,不是eyes。”年昱发现他用错词,以致让佟子矜会错意。前几天他可以当作没看见,但是今天他无法再忍耐了。一就算没品味也不要将冬装当成夏装穿。”
看得他直想流汗。
“你以为我想吗?”佟子矜对着年昱微笑,这抹轻淡的弧度化去她容颜上残留的惊惶。“台湾这个时候可是寒冷的冬天呢。”
“艾索交游真广阔,连台湾都有女人。”
“我不是艾索的女人。”佟子矜严正声明。“我们只是朋友。”
“不关我的事。”年昱耸肩,起身。
“啊!”佟子矜惊慌的低叫一声。
年昱这才发现自己忘了要通知她,忙道:“嘿,是我年昱,别怕。”
“抱歉。”佟子矜抓着胸前的衣服,力道大到年昱担心衣服会被她的指甲抓破。
“我下次会记得提前通知。”年昱朝她伸手。
“谢谢。”佟子矜不知道自己还能留在这儿多久,质疑着他所谓的“下次”会是何时。
等了一会儿,见佟子矜没有动作,他才道:“我要握你的手。”
“嗯。”佟子矜手指依依不舍地离开紧抓的衣服,年昱握住她的手,扶她站起。
“走吧。”年昱的大手包裹住她小巧的手,引领着她。
佟子矜的紧张在年昱声声警示下化去,她任年昱引导,想起那个“信任与放手”的小心理游戏,猛地一愣--
是否在年昱信任她之前,她得先信任他?佟子矜不喜欢这样,她对人的防心不是一天两天即可放下,也不愿放下。
佟子矜甩去这个想法,说服自己这不过是过渡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