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封苍征迈开步履。
季邑澜往前一挡,腰微弯,用冷淡却不失礼的语气说:“我去请大小姐过来。”
在他心里,檐廊是属于老爷和大小姐的私人天地,连他踏进那里都会觉得冒犯,更别说让他这个用卑鄙手段得到大小姐的男人擅闯。
看也没看季邑弥一眼,封苍征就像是没听到,迳自往前走。
堡作了一天后,下班回到家最能让他放松的就是看见妻子的笑颜,当他今晚回到家,发现屋里没有亮灯,那个总是会到门口迎接他的女人不在,一时片刻的确使他有些慌忙,而现在最好不要再有不识相的人阻挡他。
“封先生。”季邑澜不死心,再次追上他的脚步。
这次封苍征经过季邑澜身旁时,终于观他一眼。
那是一记犀利如鹰隼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季邑澜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过,那就是南坤。
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他没有再追上去。
封苍征畅通无阻地来到檐廊,这是他第二次进到南和堂,没有人替他带路,他完全是凭藉着直觉找到目的地。
他在离南绮祖孙俩一段距离的地方,驻足不前。
结婚已有一段时间,他却老觉得自己没有将她看得很透彻,很多时候她会不经意的出现他未曾看过的表情,就像现在。
夕阳的红光投射在她低垂的侧脸上,晶亮的黑眸和余晖互相辉映,更显柔和,此刻的她柳眉微蹙,紧盯着棋盘上的局势,向来漾着浅笑的脸庞换上略显严肃的表情,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认真肃穆的表情,他这是第一次看到,在他面前,她总是笑得很甜、很柔,像个不解世事的天真大小姐,但处理事情的手腕却一点也不含糊,这点从一些小地方便可以看出来。
也许是他看得太过专注,南绮忽然仰首,黑瞳接触到他的眼,白皙的小脸又露出熟悉的微笑。
“爷爷,这局就算你赢好了。”
南坤瞥了眼封苍征,颔首。
南绮将棋子收进棋盒里,再将棋盘一并捧起,收回檐廊后的房间内。
封苍征也朝南坤点点头,表示打招呼,在南绮经过他身边时揽住她的肩头,厚实的大掌罩上她的面颊,感觉到掌下的温度偏低,那双浓浓的剑眉微微蹙起。
“怎么不多穿几件衣服?”
他的妻子体质不好,今年几波寒流已经让她吃足苦头,每次寒流报到就是他家的家庭医生来报到的日子,这几天天气虽然回暖,但仍是典型的冬季低温,要是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绝不会任由她穿得如此单薄在户外待上十分钟。
南绮故意忽略他说的话。
“你今天比较早。”确定还没超过晚上七点,她才敢这么说。
掏出怀表,他提醒她时间“快六点。”
“那就是还没七点。”他的体温让她下意识的靠近他。
封苍征发现了,脱下还有他体温的大衣,披在她的肩头。
南绮回以感激一笑。
这一切南坤都看在眼里。
婚事是南绮自己决定的,现在看到他们夫妻相处不错的份上,他的确该真正放心才对。
“今晚留下来吃饭吧。”年逾七十的南坤身体依然硬朗,站得直挺挺的,一点老态都没有。
南绮看着封苍征,无声的征求他的同意。
虽然不是在相爱的基础下结成连理,他还是很尊重妻子,通常他很少拒绝她的要求,毕竟她也很少要求他任何事。
“我让戈登先回去,晚点再来接我们。”他算是同意了。
“请他一起来如何?”南绮事事征求他的同意,像个温颐听话的小妻子,在外人面前替他做足了面子。
黝黑的眼眸好像还带着一抹异样的湛蓝,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只到他胸前的她,好半晌才轻轻点了下头“嗯。”他知道戈登自从第一次踏进南和堂,被那群带有浓厚江湖气息的兄弟严重威胁,回家后连作一个星期的恶梦之后,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要求他这辈子他再也不要进南和堂,偏偏他拒绝不了妻子的要求,只好苦了戈登和这群令他吓得皮皮挫的兄弟共进晚餐。
“那我去请戈登进来。”白嫩的小手抓拢他外套的领口,留下两个年纪相差甚远,气势却不相上下的男人,然后离开。
属于她的气味残留在空气中,使他感到安心和放松。
“我们先到饭厅去等好了。”南坤率先迈开步伐,走在他前头带路。
不置可否,封苍征跟了上去。
踏在围绕于房子最外围的日式长廊上,隔着窗子便可以看见优雅的日式庭园,早开的山茶妆点着整园的绿叶,余晖将所有景物染上相同的颜色,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一个转弯后,他们离开了前栋,穿过庭园中的走廊,来到后栋主屋。
“老大。”
一路上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都会向南坤行礼,然后看也不看封苍征一眼便离开。
直到坐在饭厅的主位,南坤才开口。
“他们并无失礼的意思,只是和我抱持同样的疑问。”
封苍征没说话,锐利的眸子盯着他。
“打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绮儿,对吧?”南坤直接问道。
在他心里,孙女是无价的,但别人怎么想他便不清楚了,尤其是一个年收入过百亿的商人,有什么比赚钱更重要?而封苍征却提出政策联姻这个条件,要求南绮嫁给他,然后罢手休闲度假中心的工程。
表面上,他用封南两家结为亲家为由不驱赶位于山上的南和堂,但是他和南绮本来就不相识,突然的要求在南坤看来根本就是为了得到南绮的手段,否则谁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放弃赚钱的机会?封氏和南和堂的联姻在外界看来或许是一则佳话,可南坤从来不了解他是为了什么这么做。
和南和堂联姻对封氏来说是可有可无的,说难听一点,并无实质上的帮助,才会让他怀疑封苍征是针对南绮而来。
“爷爷是认为我待绮儿不够好?”坐在南坤对面,封苍征丝毫没有被他质问的语气吓倒,反而用更冷冽的声音问道。
南和堂的人都不喜欢他,这点他早就知道。
他承认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南绮,也没否认过自己除了南绮以外的女人都不要,之前在许下婚誓时,他甚至愿意在南和堂众兄弟的眼前断指,证明他坚决娶南绮的决心,要不是她拚命阻挡,现在的他可能只剩下九根手指头。
别人如何猜忌他对南绮抱持着怎样的心态都无所谓,他自己知道非南绮不可的原因是什么就行了。
“毕竟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担心她是当然的。”说到底,南坤还是不放心。
“从许下婚誓那一刻开始,我也是她的亲人。”世上最亲密的人。
这世上敢这么对他南坤说话的人,都提前去见阎王了,眼前这个年纪不到他一半的年轻小伙子的确有让他赏识的胆量。
敛下眼底的激赏,南坤喝了口才刚端上来的茶。
“我可以信任你吗?”
封苍征没有答腔,眼神坚定不移地直视他。
此时,南绮出现在饭厅里,在她后头一步的距离,戈登亦步亦趋的跟着,深怕慢着了,会被南和堂里的洪水猛兽啃得尸骨无存。
“南先生。”戈登在一旁跟进来的南和堂干部的瞪视下,先行和南坤打声招呼,然后缩回封苍征身边的位置站好,不敢乱动。
其实戈登差点吓得喊出“老大”两个字。
“你们在聊天吗?”南绮选择封苍征右边的座位坐下,同时也要戈登坐下。
封苍征摸摸她的脸颊,确定她的体温没有过低。“下次打电话要戈登自己进来就好。”
顿时,戈登面如死灰,猛摇头。
从现在开始,他会努力祈祷不会再有到南和堂吃饭的机会。
南绮失笑,没有回答。
她知道他是担心她着凉,倒不是真的置戈登的“死活”于度外。
南和堂的用餐时间是所有的人都必须到齐才开动,没有地位阶级之分,即便是厨子也得就位。
待所有的人就定位后,南坤一声令下,所有的人才举箸用餐。
贴心的南绮先替封苍征布菜,和夫妻俩同桌的南和堂兄弟们全盯着她的举动,有的看凸了眼睛,有的嘴巴合不拢,不敢相信他们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居然对封苍征如此体贴入微。
封苍征不语,只是按下她的手。
他胆敢拒绝大小姐!
在场的南和堂兄弟们立即想抄起家伙,却后知后觉的发现南坤禁止他们吃饭时带刀械进饭厅,于是个个一脸挫败,流露出喷火的眼神,继续观察后续发展。
“不喜欢这道?”南绮嗓音软嫩的询问封苍征。
淡然地点头,他举箸将她方才夹进碗内的食物放进她的碗里。
这家伙居然要大小姐吃他不想吃的东西!
这下已有不少南和堂的兄弟冲动得跳起身,想回自己房间去找可以打爆脑袋的工具,来揍人。
随时注意四周情况的戈登差点吓得屁滚尿流,频频向封苍征使眼色,但全副心思都在妻子身上的他根本没发现。
反倒是南绮耸耸肩,指着另一道菜“红烧鱼?”
相处了一段时间,她多少摸清楚封苍征挑食的坏习惯,硬逼他吃不喜欢的食物,他老大可是会和她翻脸的,懒得为了这种小事吵架,她干脆由着他去。
相敬如宾。
这是她婚姻生活的总指标。
“嗯。”封苍征这才松开微蹙的眉头。
见他颔首同意,南绮露出一抹抚慰众人的笑容,顿时南和堂兄弟们的火气消退不少。
大小姐是他们这群男人的心灵绿洲呀!众人一致闪过相同的心声。
“虾子?”南绮又挑了另一样菜肴。
封苍征剑眉微蹙。
“我帮你剥壳”她加上这一句。
封苍征的眉头舒展开来。
知道他只是嫌去虾壳麻烦才不想吃,南绮将剥好的虾放进他的碗里,他二话不说的扫进嘴里。
他x的!不长眼的家伙,也不看看是在谁的地盘上,竟要大小姐替他剥虾壳?!
瓣登再次感受到强烈的杀气刺向他们主仆。
这简直就是一场鸿门宴,他实在是吃得食不知味。
“夫人,让我替老板剥虾”戈登想代替南绮,却马上遭到封苍征的瞪视,只好乖乖噤口。
一时之间,他分不清楚到底哪边比较恐怖。
肮背受敌呀!而且两边都带来极大的威胁。
苞在封苍征身旁多年,戈登什么不会,就是看他的眼色最厉害,只好不断祈祷这对夫妻别再做出什么会令这群凶神恶煞看不顺眼的事了,不然他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活着走出南和堂。
不!就算活着走出去又怎样?说不定晚上就会被暗杀!假想情况不断在戈登的脑海里上演,他头一次感觉到要胜任封苍征的私人
助理这个职位并不容易。
好不容易,在还算和平的气氛下吃完这顿晚饭,封苍征牵起南绮的手,向南坤表示不多做停留。
“爷爷,我会再来的。”南绮给了南坤一个拥抱。
“遇上难过的事,随时可以回来,南和堂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拍拍她的背部,南坤锐利的视线对上封苍征,这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封苍征毫不畏惧的回视他。
闭弯抹角的老人。
“绮儿。”他朝她伸出手。
南绮又紧紧的抱了南坤一下,然后放开他,将手交到封苍征的手里。
南和堂再怎么温暖,都是她以前的家,现在她已嫁做人妇,有封苍征在的地方,才是她的栖身之处。
他,就是她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