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一倒放在桌上，然后找来扫把、拖把，准备清扫环境。

    “唉。”

    “叹什么气？肚子饿了就快去吃饭，免得你这瘦弱的身子支撑不了倒下去，我还得靠你撑下去呢。”身强力壮的他不怕饿个几顿，他比较担心饿一顿就会闹胃痛、又瘦到仿佛风一吹就会飞走的弟弟。

    “我只是觉得用爸妈过世来当作我辞职理由很不道德。”

    一个星期前，大哥突然打电话到饭店，拜托自己来他的早餐店当主厨，怕饭店不肯放人，大哥便想出这个该被天打雷劈的理由，让他连要拒绝还是答应的思考时间都不必了。

    “他们早死了，又没留下什么给我们，利用一下他们不会见怪的，再说不这样说，你怎么能马上辞职来帮我？”为了将这位生性害羞的主厨给迎进门，唐朝又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将整间店的布置全部更改，把厨房移到店的后方，这样客人就不会来吃早餐还沾着满身的油烟味。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太好。”

    “是不想帮我啊？”

    “当然不是，你这边有趣多了，但那间饭店的人很照顾我，又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觉得不应该草率离开。”他向来念旧情，最懂得感恩图报。

    “那你大哥我可是从你十三岁一直照顾你到大学毕业，难道比不上那间饭店的人？”

    “大哥，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的父母过世得早，又没其他亲人能照顾他们，兄弟俩便住在孤儿院里，大哥高中没毕业就开始工作赚钱照顾他。“大哥对我的好，是世上谁都比不上的，不过情意归情意，辞职还是得照规矩来，我觉得”

    唐朝嘴上叼了根烟，不耐地挥挥手“好了，懒得听你的大道理，快点去吃饭，吃完饭就滚回去休息，听见了没？”他心情不好，今天没心情听长篇大论。

    唐寅点点头，大哥嗓门大了点、口气冲了点、脾气坏了点，不过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好。

    “大哥，你也记得要去吃饭。”他打算回去休息，顺便准备明天的食材。照今天的情形看来，明天得多准备一点。

    唐朝又挥挥手，算是知道了。

    走到门口，唐寅转过头问：“大哥，你今天是不是在等谁？”

    六点多的时候，就看见大哥站在外头频频张望，加上刚才又看见大哥殷殷期盼的眼神，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唐朝表情一怔，有点被猜中心事的不知所措，停顿几秒后，他随即铁青着脸色否认“我没在等人，快滚吧！”

    嗯，没错，大哥的确在等人。

    可是，在等谁呢？

    可恶！他当然没在等人。

    把店里收拾完毕已经五点多了，唐朝愈想愈不高兴，直接就来敲关爱家的门，才敲了一下，铁门马上被打开，关爱一身湿淋淋的，仿佛刚穿著衣服去游泳。

    “有事？”她脸色有些难看。

    “你怎么了？”质问的心情一下子被他拋到脑后，觉得她的事情应该比较紧急。

    “浴室的水龙头坏了，我要去找管委会来帮我。”

    “他们不会修这个啦。哪一间浴室的水龙头坏了？二楼？三楼？”唐朝大剌剌地登堂入室，还走在前头，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这个社区的房子设计都是相同的，若没有经过修改，他家的浴室在哪，她家的就会在哪，他老马识途的爬上楼梯，准备出手相救。

    必爱关上大门紧追在后。“在三楼。你真的会修？”

    “废话，要不然是想跟你一样变成落汤鸡吗？”修水电，小意思，他还会修汽车咧。

    他话才说完，浴室门一打开，里头如同喷泉狂涌的水流就直接喷在他身上，弄得他一身湿，登时将他的自信满满浇熄一大半。

    “噗，哈哈哈”关爱忍俊不禁，抱着肚子狂笑起来。这大概是她度过悲惨一天之中唯一能令她开怀的事情了。“唐老板，跟我这只落汤鸡相比，你也不遑多让哪！”

    唐朝赏了她一记白眼，她上前想要告诉他情况，一脚刚往上踩一阶，腰部却突然被猛烈的力道拦住。

    “小心，这里有水。”

    必爱低头一看，水不知何时已经流到这边，要是一个不小心滑倒，她恐怕会从三楼直接滚到一楼，她还来不及说声谢谢，唐朝看了里头满地凌乱的工具，随即走进去把浴室的门关起来。

    过了五分钟，她忍不住必心起里头的状况。

    “唐老板，如果不会修就别勉强，我不会怪你，只要你不要愈修愈糟糕就好。如果你有认识的水电行更好，要不然帮我先暂时堵住也行，总之就是别让它一直漏水好吗？”再这样漏水下去，她家就要淹大水了。

    浴室里只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偶尔还夹杂工具敲打的声音，关爱真的很担心他没修好，反倒愈弄愈糟糕，可是她刚才已经说过一回，现在又继续说会惹人嫌，她相信唐朝绝对是好意，只不过他的好意跟他的行为能不能成正比还是未知数。

    在门外等得心急的她知道自己操心也是白搭，只好拿着抹布把地上的水渍擦干。

    再五分钟后，关爱一上楼就看见站在浴室门口的唐朝，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t恤紧贴着他的胸膛，头发也无法幸免，湿漉漉地被他往后一拨，他整个人是狼狈的，不过表情仍显得自信。

    “里头惨况如何？”只要别把她家的浴室拆了就好，待会儿去问水电行的电话，星期一再打电话，最快星期三应该会

    “跟刚才一样。”知道这女人不相信自己，唐朝也没生气，反正第一次见面她对他就没什么信任感，他也没想过挽回什么，纯粹只是帮个忙而已。“这附近有没有量贩店或是五金行？”

    “有一间大卖场，不过要十分钟的车程。”

    “我暂时将那个洞堵住。你的头坏了，要换一个新的。”

    她的头“唐老板，是我的水龙头坏了，不是我的头。可是我不知道要买哪一款的？”对这种事，她完全没概念。

    “我知道，我去帮你买。”好人要做到底。

    “我跟你去。”

    唐朝不置可否，又顺手拨了拨头发，脸上满是水珠，关爱拿起一旁的干毛巾递给他。

    他不发一语的接过，把脸庞跟头发擦了一遍，然后示意她跟上自己。

    “你要不要先换件衣服？”她指指他湿透的上衣，好心提醒。“要不然会被看光。”

    “我身材很好吧，别太嫉妒我。”他挑挑眉，自信的话语听来一点也不惹人厌，因为他的确有本钱。

    “唐老板，我不会嫉妒你，麻烦你先去换衣服，十分钟后楼下见。”

    必爱说完，唐朝便咚咚咚地下楼，相当阿沙力。

    就因为他太不拘小节，连问也没问就直接闯进她的屋子，害得她也受到影响，都忘了先跟他道谢，感谢他大力相助。

    她当然有发现他手臂上的刺青，他又不故意掩藏，轻易就能看出全貌，那是一条龙，盘据在他的左手臂上跟他整个人十分相称，很好看。

    他的脾气虽然看起来不太好，口气有点冲，不过关怀的举动令人能够感觉到他少许的温柔，看不出这样的硬汉，也有体贴的一面，果真不能以貌取人。

    她对他的印象稍稍改观了。

    十分钟后，两人准时在屋外碰头，唐朝准备要坐上自己的车子，关爱却拎着一顶安全帽递给他，意图很明显。

    “要我骑机车载你？”他已经许多年没骑车，年纪大了还真不敢玩命。

    “我的车，当然是我载你。”

    “女人，不是我不相信你的技术，而是我还想活久一点，毕竟所有事情都有万一嘛！麻烦你把安全帽放好，然后过来坐我的车子。”那辆小绵羊也妄想载他这个身高一八三的大男人，拜托，别闹了好吗？

    必爱难得听话，放下安全帽，坐进车子里，扣上安全带，准备就绪后，黑色的bmw先是缓慢驶出社区，在确定方向后，接着高速行驶，吓得她双手紧握住车窗边的把手。

    “开太快了？”唐朝还算有点良心，发现她的不对劲，马上减慢车速。

    “我虽然没打算长命百岁，但如果能寿终正寝，我会很感谢你。”

    “关小姐，要寿终正寝其实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说不定你明天出门就被车撞死了、喝口水被噎死、吃个辣椒被呛死，连走个路都有可能被天上掉下来的礼物砸到，所以说，何必坚持要寿终正寝呢，对不？”如他，对生命就看得很开，只要不要拖太久就可以了。

    “唐老板，只要你别开太快，我相信我可以平安活到明天早上看见美丽的太阳，顺便能看见灿烂的夕阳，说不定还能看见迷人的月亮。”察觉车速慢下，关爱不再紧抓着把手，只是身体仍然紧绷，那种生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真不好。

    “女人，别这么紧张好吗？我开车技术一流，就算喝了酒照样能平安回”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一双冷冽的瞪视，唐朝连忙道：“骗你的啦！我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是最好的公民典范。放心，我保证你绝对能看见明晚的月亮。”看来关爱也不是如她外表那样的“厉害”原来她还是有一丝人性，看起来可爱多了。

    “哪天换我载你，我相信你也会感同身受。更何况我今天已经够倒楣了，实在不想再添一桩。”想到他刚才被水淋湿的画面，她的嘴唇微微往上弯。

    “有多凄惨？”她还能笑，那大概是普通程度吧。

    “早上因为轮胎爆了，上班迟到半小时；客人要买花，我心不在焉，他要送女朋友红玫瑰，祝她生日快乐，我听成康乃馨，送去之后让他们很尴尬；下午送花，还跑错地址，迟到快一个小时差点让客户退花；店长好心让我提早下班，回到家刚要洗澡，就发现水龙头也跟我过不去。”说完，她把头歪靠在车窗上，一副颓丧宛如被击垮的模样。

    或许是刚才感受唐朝的好心，她才会自然地吐露心事，若是在平常，她根本不会对不熟的人说。

    “这样而已喔，也没什么。”唐朝听了，轻轻一笑，似乎不觉得有多严重。“你怎么不换个角度想？迟到总比永远不到好，把红玫瑰听成康乃馨，会让他们永远记得这次的乌龙，说不定感情会更好，跑错地址刚好让你多运动，水龙头的事情也还好啊，今天是假日，根本找不到人修，若没遇上我，你肯定会更凄惨，不是吗？”

    一念转换，仿佛这些灾难真的不算什么。

    必爱转过头，认真注视着他的侧脸，一时间，觉得心头有种莫名的震撼。

    “真正可怜的人，说不定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呢。”

    收起笑脸，唐朝露出严肃的表情，仿佛他曾经历过什么重大的事件，看得关爱也不自觉正经起来。

    “说得也是。你都这样调适吗？”

    “一个铜板有正反两面，要怎么看这个铜板就看自己。这个道理是以前我跟过的一个老大告诉我的，他常说看事情不能只看一面，要不然会失了准则。”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是啊，但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英年早逝，真是好人不长命。”

    “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说呢？”

    必爱看了他一眼“难道你喜欢有人怕你吗？”

    “呿！”今天开幕，一名五岁的小女生看见他就先来个惊逃诏地的见面礼，害得整间早餐店的人都注视着他，让他想蹲下来安慰她也不是，站起来夺门而出也不是，更惨的是就怕他一安慰，恐怕会适得其反。

    “我母亲告诉过我，看一个人诚不诚恳就先看他的眼睛，心乱则眼不正，看不见对方在想什么，却可以透过眼睛来探知他的好与坏。”

    “喔，那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又恢复之前的笑脸。

    “这要问你自己。”她给了模糊的答案。

    好人？坏人？他以前是坏人，现在呢？

    应该是好人吧，因为他亲切的正要帮邻居修理水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