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丽莎慢慢地走下后面的楼梯,从进花园的门走出去,她用不着故意放轻脚步,因为没有人听得见。
天刚破晓,她想,即使佣人们恐怕也还没有起来到厨房去喝他们第一杯咖啡。
头天晚上,他们睡得特别晚,因为侯爵突然回家了,这简真象爆炸了一颗炸弹。
泰丽莎到萨雷别墅已经三个星期了,在这段时间,她过得很快活,几乎忘了还有一个雇她工作的别墅主人。
当她初来时,她有些担心,万一象珍妮所担心的那样,别墅仆役对她们乌眼鸡似的,那她可受不了。
但是情况并非如此她们从车站乘车走过这个树木成林的美丽乡间,一路上没有什么房屋,这时她感到,她进入了一个与她过去所熟谙的环境大异其趣的世界。
在望不见的远方,她知道那里是比利牛斯山,有时冷风会从山那边刮过来,特别是在冬天。
远处西边虽然她也望不到,那是大海。
她想象空气中有股咸味,眼前似乎是波涛滚滚的海洋从法国海岸穿过大西洋,伸向她知之甚少的新世界。
后来,当她们的车穿过春天绿叶挂满枝头的树林时,她才看到了别墅。
别墅太美了,宛如仙境,就象她在梦幻中才见的东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心想:这莫非是梦?
后来,在她比较熟悉之后,她发现别墅里的一切,从按照路易十四规定的格局布置的传统式花园,到按同期设计和装饰的客厅,处处都使她赏心悦目。这些设施却并没有随岁月流逝,发生什么变化。
萨雷别墅距巴黎很远,就是距最近的购物的市镇,也有好几英里,它逃脱了革命的恐怖和拿破仑战争的浩劫,它象一颗名贵的珍珠,妥善地保存在树林之中。
泰丽莎想,现在只有真正喜欢它的人才会发现它,而正是她,变得一天比一天更爱上它了。
别墅的所有佣人都已老迈,他们在这家已干了很多年。
见到这个新厨师不仅是个妇女;而且非常年轻,不免吃惊,等到惊讶的情绪一过,他们就把她看成是一个孩子,他们必须保护她,照顾她。
不论她要求他们帮什么忙,他们都十分乐意去做,他们还尽力不让她干活,并不是因为他们妒忌,也不是因为把她看成一个外来人,而是他们怕她的活太重了。
实际上,她发现她的活很少。
佣人们抱成一团象一家人,有一个岁数大一点的女人在别墅给他们做了三十年饭,她做的饭很对他们的胃口。两个厨房帮手是她的孙子。他们挥动大厨房里的大铲子,把拉圾清除掉,把烧火用的煤和柴搬进来。
除泰丽莎外,他们是整个别墅里仅有的年轻人。这两个小伙子互相打打闹闹,但是整个来说,表现不错,不敢不听奶奶的话。
泰丽莎来后不久,就给他们烤制发散着水果和奶油香味的美味糕点,从这时起,他们对她的各种要求简直说一不二,为了能再得到一块糕点的奖赏,他们对泰丽莎百依百顺。
她很快就适应了一种非常轻松的日常生活。
她给自己和珍妮做饭,她们两人单独在管家的屋里吃,这间屋子在大厨房的对面,中间有一条铺着石板的过道相连。
别墅里其余的人象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吃饭,他们因为泰丽莎不在一起而感到轻松,这样免得拘束。
布朗托梅所答应过,泰丽莎和珍妮有自己的客厅,结果果然如此。这位管家也没有把她们的卧室安排在下房那边。
但是泰丽莎确实相信,实际正是因为那个老管家本能地感到,她不是真的属于佣人阶层。
没有多费一句话,以法国人所特有的圆通,一切都安排得非常顺利,别墅里的哪一位都认为她们两人受优待,是顺理成章的事,没有人说三道四。
珍妮自是巴不得如此。
“我们真走运,能有这样漂亮的房子,这样舒适。”泰丽莎说。
“小姐,如果您以本来的身份住在这里才更好哩!”
“我才不呐!”泰丽莎提高嗓门说“珍妮,请记住,我是厨师,波薇小姐,如果因为你,别人起了疑心,认为我假冒了身份,那我可不依的。”
泰丽莎知道,珍妮心想人们已经在疑心她们了,但是觉得辩解也没有用。事实上,她们的住宿,其他佣人对泰丽莎和她的关照,她是很高兴的。
在她们到达别墅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泰丽莎烤了一些新月形面包给他们早饭时吃。
面包上涂上用侯爵自己的奶牛产的奶制成的金黄色黄油,从他自己养的蜜蜂的蜂巢里取出的蜂蜜,佐以自家农场产的稠稠的奶油增味的咖啡,他们吃得津津有味。
之后,珍妮上楼打开行李,泰丽莎决定出去看看。
她象过去一样没有戴帽子,走到了阳光下,外边很暖和。
花园里有喷泉,把彩虹般的水柱喷向天空,那里有池塘,金色大鲤鱼在水中游来游去,睡莲和紫丁香花已经盛开,芳香四溢。
郁金香、风信子和黄水仙比比皆是,一切都太可爱了,她感到她已置身于仙境,她第一次进入别墅时就有这种感觉。
她走过花园,打开了旧围墙上的一道门,她想,在门外,她会找到鲜花盛开的果树园,不出所料,粉色和白色的花辦象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草地上。
接着,她突然站着不动了,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她前面,在一个大的围场内,有一对狮子,一只雄的,一只雌的。
她走近它们,兴奋得连气都出不来了。
狮子并排地躺在树下,她一走近,公狮抬起了头,看着她。
鲍狮好像觉得她无足轻重,又把头埋在自己伸出的前爪当中。
泰丽莎向更远的地方眺望,简直就象做梦一样,她又看见了一个围场。
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动物可以自由走动,泰丽莎的心怦然一跳,因为她发现她生平第一次看到了一个私人动物园。
她一向喜欢动物园,因为她爱动物。再往前走她又发现在狮子围场邻近的围场里,有一对斑马。
还有一个围场包要大一些,里面有一些不同种类的羚羊和鹿。
她看着这些动物在树下走动,姿态优美无比。在围场尽头的一些假山前面,出现了一只小长颈鹿,样子显得古里古怪,她交叉紧握十指,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时,背后有人对她讲话,把她吓了一跳。
“小姐,您觉得它好玩,是吗?”
泰丽莎转过头来,看见一个白发老人惊讶地看着她。
“您好,先生。”
“您好,小姐!我还不能十分拿得准您该不该来这里,因为这是私人财产。”
“我是昨晚才到达这里的,”泰丽莎解释说。‘我是新来的厨师。”
老人看着她,好像觉得她在逗他玩。
她笑了笑,又说了一句:
“没错,我是个厨师,虽说我是个女的,模样也不老成。现在您给说说这些讨喜的动物吧。”
从此,这一老一小成了朋友。老人名叫雅克,自打侯爵的私人动物园建成以来,就一直由他在照管。
他告诉泰丽莎,侯爵那时还很年轻,在周游世界时,他怎么把三只动物带了回来。
“印度的一个土邦主,为侯爵先生安排了一次猎虎活动,”他解释说“但是在他把第一只母虎打死后,他发现它身边还留下了一只生出来只有个把星期的虎崽,长得和一只小猫差不多。先生亲自喂它羊奶,等到他回家时,小虎崽长得相当大了,它象一条小狈一样,先生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
此刻老虎正坐在狮子那一边的一个围场里。泰丽莎看着老虎,心想,这是她有生以来看见的最了不起的动物。
她可以看到老虎脸上的斑纹和它那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睛。老虎打了一个呵欠,好像对她的观察厌烦了,她心里知道,老虎有一副用来捕杀动物的长长的尖牙。
“它真健壮!”她叫道。
“先生给它取了一个好名字。”雅克笑着说。
“什么名字?”泰丽莎好奇地问道。
“大王!”
“这名字真好,”泰丽莎叫道“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丛林之王!百兽之王!它在躺着的时候就活象一个国王,想一想,我们都得向它低头鞠躬,如果不这样做,它会吃掉我们!”
“只有侯爵先生能够驾驭它。”雅克说:“它默认了我,但是谁都不敢走进它守卫的地盘,因为那是它的,只属于它。”
老虎站了起来,故意把背对着泰丽莎和雅克,然后又躺下,好像认为他们议论它是不合适似的。
现在她能够看到老虎身上从头到尾的美丽的黑斑纹。
雅克领着她看了其他动物,虽然泰丽莎也喜欢看,但是她的思想老是回到“大王”的身上。
雅克站在她旁边不无伤感地说:“我们过去养的动物要多得多,但是它们都老死了,侯爵也不象过去那样感兴趣了。”
她完全知道侯爵为什么不再对他的动物和美丽的家感兴趣。
这是因为他象她父亲一样,被那些把他留在巴黎的女人把他的魂勾住了。
当晚,她一上床就想到了“大王”她相信,那个围场里只有它一个,没有同伴,它一定感到寂寞。
侯爵先让这只老虎崽爱上了他,等它长大些,就把它抛弃无疑他就是这样抛弃女人的根本不考虑它所受的痛苦,她想,这就是侯爵的典型做法,侯爵就是这样一个人。
第二天清晨她一觉醒来,几乎是本能地穿过花园,走过围墙的那道门。
她看到两只狮子紧挨在一起睡觉,她迳直走到老虎的围场。
饼去泰丽莎在道尔屋时很寂寞,没有和她年龄相仿的人陪她玩,于是她就自然而然地想要吸引猎苑里的鹿、树上的鸟,甚至还有野兔。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母亲就给她念过阿西西的圣芳济1的故事,他周围总是簇拥着一群林中野兽和树上的鸟儿。
母亲告诉泰丽莎,圣芳济是如何模仿鸟兽的叫声引诱它们来,如何对它们讲道,而它们围着他坐着,彼此十分融洽地听着他讲。
1阿西西是意大利翁布里亚区域的城镇,以圣芳济的诞生地而闻名。译注
她也想这样做。
她也在书上读到过,吉普赛人的“驯兽之道”的魔法是怎样的一个只传亲骨肉,不传外人的秘密。
但是她自己琢磨出来一个道理,这就是,首先,一个动物必须感到安全。
泰丽莎开始是试图把她的爱传递给小鸟,由于她是同时喂它们的,所以它们逐渐和她熟悉了,当她坐在树下时,它们会飞下来落在她肩上。
后来鸟儿们会直接从她手掌上啄面包屑,即使她没有带面包屑,它们也会坐着,用锐利的小眼看着她,好像是说,它们知道她这个人靠得住。
她对鹿也取得了同样的成功。几世纪以来,鹿一直在猎苑里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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