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了挑眉，没有听出他的不悦，从门外窜了进来，隔著一张书桌，将小手、小脸全搁上书桌去，大眼发亮的看着他。

    “我会煮咖啡了，你要不要喝看看？”她轻咬红唇，一脸兴奋的模样。“我还问了店长，知道你喜欢哪种咖啡豆，要不要让我表现一下？”

    聂承皆拼了她那期待的小脸一眼，又睨了桌上丢著几个卷宗，那是这个礼拜来，几家连锁店的帐目资料，很有时效性

    “待会儿再看啦，工作跑不掉的。”采恩对他挑了挑眉，又想到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我知道你喜欢喝深炒重焙的口味，今天来了一批咖啡豆，你一定会很喜欢！”

    果然，聂承杰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动摇，不过理智还在挣扎

    采恩干脆绕过书桌，直接扯了他的手臂，当然，聂承杰再次整个人被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他无奈的摇头，顺著她的势站了起来。

    算了，反正他也不想见到那张发亮的小脸上，有著不合宜的失望和沮丧，那就顺著她好了，顺便看看她的手艺如何。

    就在半推半就的情形下，聂承杰跟著她来到吧台里，心态转变得极为自然，一点儿也没有发现，他从来不是这样体贴的人

    “闻闻看，哥伦比亚的深焙咖啡。”采恩献宝似的将咖啡豆堆到他的面前来。

    聂承杰轻闻了一下，果然有著醇厚的香味，满意地点点头。

    采恩很高兴的舀了适量的咖啡豆放进研磨机，动作流畅自然，像是已做了无数次。

    “你在学东西很快。”聂承杰中肯的评断，他才两天不在店里，到其他家查看经营情况，一回来就发现她已经上手了。

    “因为我喜欢做。”采恩做什么事都全心全意，个性使然，自然学得快，而且，她也很想尽快让老板尝尝味道。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是她很想得到他的赞赏，或许因为他总是替自己说话，对她总是很好吧。

    她的回答叫他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一眼，忍不住好奇的开了口。

    “你好像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他环著手臂，看着她忙碌时不忘带在唇边的笑意，心中有著疑问，也有著好奇。

    “哪会用不完，晚上回到家，睡得像条猪一样。”采恩转过头对著他一笑，还不忘装出小猪的鼾声，朝他叫了两声。

    “那你每天还笑那么开心？”聂承杰笑了笑，忍不住又朝她后脑敲了一下，这个爱搞怪的丫头。

    “笑得开心你还嫌啊？！”采恩笑盈盈的回瞪他一眼，没半点杀气，反倒添了一抹娇意，慢半拍的给了答案。“笑也是一天，不笑也是一天，当然要选择开开心心的啊！”“你一定是个幸福的小孩。”聂承杰直觉的回答，这样开朗的个性，一定是家庭培养出来的。“一定是爸妈的掌上明珠。”

    “答错啰！”采恩哈哈笑了两声，回头，对他比了个大叉。“我爸是个赌徒，前几年因为积欠太多赌债，选择自杀逃避责任，把我跟妈丢下。”

    聂承杰听到这答案，霎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从小就知道看人脸色，老爸在的时候要轻声细语，要拿出好成绩，要笑眯眯，能不说话就要闭嘴，爸爸叫唤就要马上反应，更别说他生起气来，要打要骂都任凭他，绝对不可以反抗，要不然会被打得更惨”采恩对他挑了挑眉头，虽在说著悲苦的过去，她的眉眼里还是带著笑意，像只是在诉说著别人的故事。

    “这就是我为什么都能不把客人的数落当一回事。”那些不满又怎么能跟老爸的拳头比呢。

    聂承杰的拳头不自觉收紧，无法想像著她纤细的身子，如何受得了一个男人的拳头

    而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她的笑容满面、处事圆滑，竟然是因为从小在逆境里成长，而懂得如何看人脸色，如何逆来顺受？！

    采恩趁著煮咖啡的空档回头，猛地看到他一脸的震惊，忍不住笑了出来，推了他一把。

    “你别那种表情好不好！好像被打的人是你一样”

    聂承杰瞪了她一眼，不喜欢她试图将一切都当成没发生过一样，他激动的握住她的双臂，认真的双眼看着她。

    “只要有人敢再这样对你，告诉我！一定要告诉我！我绝对不饶过他！”聂承杰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不忍她一个人撑起所有的苦难，还要撑出笑容。

    采恩被他的认真震慑住，一双亮眸忍不住眨了又眨，一股温热由心底的最深处泛出，用极大的速度进占她的双眼，眸前一片水雾。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从来没有

    早在十三岁之后，就没掉过的泪，就这么落了下来，鼻子传来压不下的酸意。

    “你真的真的很讨厌耶！”

    采恩用手背囫囵的拭去泪，用力的捶了捶他的胸口，这个人怎么几句话就能把她弄哭呢

    看到她不再兀自压抑该发泄的情绪，聂承杰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又是心疼又是不舍。

    “答应我，以后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别再一个人忍著，知道吗？”他还是忍不住叮咛。

    采恩将小脸上的泪抹干，收拾不小心决堤的心情，再度展现笑意。

    “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往故意找碴的客人头上倒咖啡了？”她笑眯了眼，挑他话里的语病。

    聂承杰又被逗笑了，知道她在开玩笑。

    “好啦，别玩了，我等你这杯咖啡很久了！”他环起手臂，回归到原来的话题，知道她不爱在人面前示弱，他也不再进逼。

    “没问题，看我的！”采恩这时才专心的煮起咖啡来，而动作间，聂承杰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他想，他只是在盯著她煮咖啡的动作，想找出不正确的地方纠正她，然而，他一直没发现，他一直盯视的地方，就是那双灿亮的眼。

    很快的，热腾腾、香喷喷的咖啡随即送上他的手，那热度在冷冷的冬夜里，令人感觉特别舒服。

    “喝喝看。”采恩满脸期待地催促著。

    聂承杰轻啜了一口，果然是他喜欢的味道，兼具著苦、酸、甜的浓厚口感，苦味在口中泛开，慢慢转甘，香气久久不散。

    “还好吗？”采恩的眉头微微蹙起，看他的表情好像不是很可口的样子。

    “还可以啦。”聂承杰耸耸肩，故意装出勉强的表情，只见采恩的小脸，像是被谁吹熄了光，顿时一片惨淡。

    “原来还是不行啊店长说不错了说”采恩摸著小下巴，一脸疑惑，偏头想了两秒钟，决定找出问题点再哪里。

    “我喝看看是哪里不对！”采恩拉下他端杯的手，就著他的手，由杯缘的另一边，直接喝了他的咖啡，聂承杰傻住。

    这丫头竟然抢他的咖啡喝？！

    “你做什么？”聂承杰略为使力，将咖啡杯端高了些。

    “我喝看看是哪里不对啊，是不够酸还是怎么著，不过说也奇怪，我觉得不错啊，我再喝一口看看。”采恩话毕，又要拉下他的手，想仔细尝尝。

    聂承杰闻言大惊。

    这咖啡的确是不错啊，他只是想演演戏，挫挫她的威风，不想让她太得意，没想到竟然弄巧成拙。

    “喂！这是你要煮给我的咖啡耶。”聂承杰忍不住大声提醒，心想他的咖啡快被她喝光了！

    他慌忙的一手举高咖啡杯，一手直接抵住她的额，仗著人高手长，稳稳地将她隔离在一尺之外。

    “你就嫌不好喝，那我自己处理嘛。”采恩额头被抵住，加上身高比不上他，只能微嘟起唇，一脸无奈。

    既然他不喜欢喝她煮的咖啡，那她总要找出问题，她不希望他对她的手艺失望。

    “你是觉得哪里不好喝？不够酸吗？”她拉下他的手，握在两个小小的手心里不放开，怕他又仗著身高将她制住。

    虽然她的原意，只是想防著他，但是不可讳言地，他的手握起来好舒服，感觉好有安全感

    听到她的问题，聂承杰总算找到喝咖啡的理由了，趁隙看了被握住的手腕一眼，并没有使力挣开，注意到她纤细白嫩的手背，与他黝黑的皮肤十分不同。

    “我只喝一口怎么会知道，我再试试，再跟你说感觉。”他趁势又喝了一口。

    套句广告的说辞，入口的咖啡，真是又香又浓，好喝极了！

    “酸味适中，可以。”他谨慎的开口，才要说话，采恩松手又将咖啡抢了过去，也喝了一口。

    “呃”聂承杰的浓眉微微皱起，不满她又来抢咖啡，更不满她竟然松开了手？！

    难不成，这杯咖啡比他还来得有魅力？！

    “好，这个味道我记下了。”采恩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用最敏感的舌尖味蕾，去记住他喜欢的味道。

    “那苦味呢？”采恩又问，不自觉又站近了一步。

    “苦味我尝尝”聂承杰接著又啜了一口，中肯的给了建议。

    “好像有点太苦，烘焙得有些过火了。”

    “这样啊，好，我会注意一下”采恩点头，记下他的话，又要来抢咖啡，想知道何谓是“烘焙过火”的味道。

    “喂，你别抢啊！我自己喝啦。”聂承杰试图抢回急速减少的咖啡。

    就这样，两人在四周都是咖啡豆的包围里，莫明奇妙的抢著那唯一一杯的咖啡，明明再煮一杯，也花不了五分钟的时间。

    两人既奇怪又诡异的在杯子的两端相处著，杯缘的这边端有他，杯缘的那端有她

    聂承杰从来没有与人分享同一杯咖啡的经验，却意外的发现，他比平常多了些笑意，也多了些轻松。

    他是故意逗著她玩，而她则是很认真的想记下咖啡的味道，更意外的是他发现，他一点儿也不排斥，跟她共享一杯咖啡的亲密。

    甚至，当她已经放弃抢他的咖啡，又重新替自己煮了一杯时，抢咖啡的人，变成了他。

    店里已经熄了灯，窗外的冷风呼呼的吹著，温度约莫只有十度。

    但还亮著灯的吧台里，两颗头一下子挤这边、一下子挤那边，不停地在吧台里选著不同口味的咖啡烹煮著，空气里不停有著不同浓郁的香气。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两人之中，永远就只有一个咖啡杯在轮著、抢著，两人的手心热呼呼的。

    连心，也是。

    他们之间的笑语未曾停过，好玩的、无趣的，每个话题都能唤起彼此的共鸣，笑得两双眼儿眯眯。

    这一夜，两颗带著距离的心，在一杯咖啡的拉近下，体温逐渐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