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啊?”他说什么。“跟、跟你爹学?”
“嗯。”这就是他不想说的原因,因为很好笑。
“但是、但是你爹你爹是”
“堂堂‘怡宝斋’的东家?”
闵斯琳拚命点头,在他爹还没将店铺交给他接手之前,确实如此。
“我爹才不会理这些事。”皇甫渊苦笑道。“只要是我娘希望他做的事,他都会去做,才不管自己是什么身分、行为举止妥不妥当。”活脱脱就是个爱情的奴隶。
“这么说,你爹是为了你娘才下厨?”她更惊讶了。
“他不止为我娘下厨。”皇甫渊点头。“他还为我娘画眉、梳头”察觉到自己泄漏的事情有多私密,皇甫渊倏然住嘴。
“还有呢?”她正听得入迷。“你爹一定不只为你娘做这点事,一定还有对不对?”
这些看在男人眼里愚蠢,看在女人眼里浪漫的举动,要皇甫渊再接着说还真不容易,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
“原来你会梳头、做菜,都是你爹教的。”她就说嘛,哪有大男人的手会这么灵巧,原来是家传的。
“我以前还不懂事的时候,每次见我娘因为我爹为她做的事而心花怒放,也想讨好我娘,于是就跟着学了。”他回忆道。“直到长大懂事以后,我才发现自己这种行为很好笑,不过因为已经做了很多年,很多事情都已驾轻就熟,所以现在只要一开始动手,自然就会做。”
皇甫渊不好意思的解释,闵斯琳方才明白他为何困窘,毕竟他们父子在京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一给人知道这些私事,确实会闹笑话。
不过,他还会跟父亲争宠,这点倒教人颇为意外。
闵斯琳不敢当着皇甫渊的面笑出来,只好在心里偷偷取笑他,同时觉得他好可爱。她能想象,一个小男孩为了赢得他娘的欢心,踮高脚尖努力拿锅铲炒菜的模样,好想亲眼瞧瞧。
“我真羡慕你爹娘的感情这么好。”不过她虽然无法亲眼目睹他小时候的可爱模样,却能享用到他长大后亲手做的菜,也不错啦!
“你爹娘呢?他们的感情又如何?”他记得她娘很早以前便过世,她爹也没再续弦,个中原因并不清楚,但他大概略知一二,泰半又是为了他母亲。
“我爹娘的感情并不好,这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毕竟他们是因为两家的利益而结合,没有任何感情而言。”商人的儿女,婚姻大事往往也成了交易的一部分,和哪一家结盟有利,就和哪家缔结婚姻契约。至于个人感情,从来就不在家长考虑的范围,他们要的只是结盟后的利益,她娘便是这种政策联婚下的牺牲品。
“所以你知道了吧!”闵斯琳讽刺地笑笑。“我爹根本不会为我娘做任何事,就连我不必裹脚,也是基于对爹的报复,我娘故意这么做,以藉此表达对我爹的不满。”
也多亏她娘这么做,她才能不被小脚绑住到处乱跑,所以她还是很感谢她娘当初的决定。
皇甫渊在一旁安静聆听,没有说半句话。他猜想她应该不知道,当年她爹和自己的父亲,为了抢夺他母亲,从拜把兄弟翻脸变成死敌的事。接着他又想起她为了争取她爹的认同,上山下海到处寻找宝物,就为了满足她爹的私欲,瞬间觉得她很可怜。
“你晓得咱们两家为什么结仇吗?”他试探性地问闵斯琳,她果然什么都不懂。
“不清楚,你晓得吗?”她只知道她爹非常恨他父亲,从她懂事开始,她爹就不断在她耳边强调两家是死对头,一定要扳倒皇甫家。至于真正的原因,他老人家从来就说不清楚,只是一再耳提面命,交代他们一定要完成这个使命,个中缘由,她也很想知道。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至少在他家不是。他父母因为这件事,始终觉得对不起她爹、亏欠她爹。因此日后当她开始出面和他抢夺古董,他父母也只是交代他要尽量退让,并不希望他们两个人正面对垒,这也是他为什么会一直忍到前阵子才出手,皆是由于双亲的交代。
“不,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了什么原因翻脸。”他不想当专说背后话的小人,特别他又知道她有多爱她父亲,况且就算他说了,她也不会相信,只会破坏他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任而已。
“我想也是。”闵斯琳有些小小的失望,她还以为他知道的事比她多呢!毕竟他是家中唯一的独子,况且儿子本来就比女儿受宠,她大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看你爹娘这么要好,都不会羡慕吗?”像她,就很羡慕她的大哥大嫂,两人如胶似漆,她大嫂近日又要临盆,再加上一个小生命,简直完美透了。
“正好相反。”他一点都不羡慕。“他们的感情太好,反而给我一股无形的压力。每次当他们一有什么比较亲密的举动,我都会狼狈逃走,就怕妨碍他们。”
说起来可笑,双亲的感情好,他应该觉得庆幸,可他竟然会认为自己多余,他是不是太不知满足了?
坦白说,是有一点儿。
一般大户人家,谁不是凭媒妁之言定终身?就算自小许亲,也是因为世交或是为了巩固生意关系而结下的姻缘,没有多少人可以自己选择伴侣。
闵斯琳私下觉得他太过挑剔,父母感情融洽是好事,他还咦,莫非是?
她想着想着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通一件事。
“你是因为你爹娘的关系,才不愿意成亲的吧?”八成是的。
皇甫渊明显吓一跳,没想到她会这么准,一下子就猜中原因。
“没错。”既然被猜到也只好承认。“我怕自己一旦成亲以后,会变成像我爹一样的傻瓜,成天绕着我娘打转。”他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我懂了。”她总算了解。“所以你才会拒绝媒人上门提亲,就为了不让自己变成傻瓜。”她就说一堆姑娘家都爱慕他,想尽办法表达心意,却没听说过他点头同意,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我是因为害怕自己变成傻瓜,才不愿成亲,你又为何不嫁?”皇甫渊终于逮着机会问她这个问题,只见她扬高下巴不服气地回嘴。
“我订过亲。”她不想被他误认为嫁不出去,表情极端高傲。
“订了又退,最后还把未婚夫让给别人。”让了还不够,更进一步把情敌收为干妹妹,想法子除掉她的贱籍,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天下竟有她这样的傻女人。
“原来你都知道了。”她像被刺破的鞠球般泄气,亏她的下巴扬得那么高,结果只是白忙一场。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也全都在笑她。这点皇甫渊保留不说,以免伤害她的自尊心。
“没办法,”闵斯琳干笑。“人家不爱我,我总不能死皮赖脸巴着人家,这样大家都痛苦,何必呢?”人生苦短,还是潇洒一点儿的好。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落寞神情,让皇甫渊误以为她一定很喜欢贺英烨,其实她只是觉得丢脸,怎么好好一件喜事,会成为全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放弃贺英烨。”她不舍的表情惹恼皇甫渊,使他的口气变得很冲。
“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再怎么说,你都是正室,不一定要委屈你自己。”事后再来后悔装出一张苦瓜脸,要给谁看啊?呿!
“正室又怎么样?”还不是只有独守空闺的分?“我不想只守着这个头衔过一辈子,而且我也不想跟别人分享丈夫。”所以干脆把未婚夫让出去,省得麻烦,反正他们本来就没有感情。
“我只是认为”
“你会跟别的男人分享妻子吗?”她不待他提出意见,就反问他这个问题,他也想都不想地答道。
“当然不会。”男子汉大丈夫,绝对誓死捍卫主权,怎可让别的男人有染指妻子的机会?
“所以喽!”笨蛋。“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分男女,凭什么男人就能三妻四妾,女人就只能守着丈夫?完全不公平!”
闵斯琳不但凡事跟她哥哥争,跟全天下的男人争,如今更大胆地挑战千百年以来始终存在的父权观念。
“你真的不服输,对吧?”执意要颠覆传统。
“本来就是。”闵斯琳冷哼。“我最看不惯有些男人明明没本事,却硬要装出一副全天下就只有他最伟大的蠢样,笑死人了。”
“我希望你不是在说我。”他苦涩的回道,想起不久前她才抱怨过他没用,糟的是,至今他依然还无法发挥任何作用。
“我不是在说你。”他误会了。“我是说一部分的男人,那其中并不包括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真的吗?”他挑眉,一点都不相信闵斯琳。“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受骗的感觉?”
“呃,好啦!”她低头认错,她又说谎了。“也许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有过那样的想法,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我认为你其实非常好用。”
“我很好用?”这是哪门子说法?
“你会做菜、梳头,说不定还会补衣服,你自己说,好不好用?”
听起来确实满好用的,尤其她什么都不会。不会煮饭,不会梳头,更别提补衣服。
“原来我在你眼中,就只会做这些杂事。”简直太侮辱他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在外人的眼里,我是一个品格和工作能力都无可挑剔的人。”他可怜兮兮地抗议,几乎都快忘了自己是堂堂“怡宝斋”的少东,如今竟沦落到变成她身边跑腿的杂役,想想也真不幸。
“这当然也是你吸引人的地方。”她安慰他。“但不巧我自个儿的生意也做得不错,当然感受就没有那么深了。”
“差点忘了咱们是对手。”难怪她对他没有感觉,她本身就是这方面的高手。“你已经从我手上抢走多少件古玩了?”得清算一下。
“不多,连同我身上的铜镜,只有五十二件。”她得意洋洋地回道,十分为自己的成绩骄傲。
战功彪炳。
“最后这件宝物会落入谁的手里还不知道,别忘了咱们还得将镜子送还给唐将军。”所以最后这面镜子不算,他也不许她算。
“这倒是。”不算就不算,谁稀罕?“希望咱们能平安到达居延置,顺利找到唐将军。”老天可要保佑啊!
“说到这个,咱们该睡觉了,明儿个还要继续赶路。”他说着说着开始从马上卸下睡觉用的粗垫,将它铺在地上。
“我也来帮忙。”她跟在皇甫渊后头,拿出两条被子,将其中一条被子铺在粗垫的上面,如此便完成一张简单的床铺。
铺完床以后,两个人的心怦怦跳,又开始口吃。
“那、那还是像上次一样贴着睡喽?”皇甫渊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看闵斯琳,看她怎么决定。
“是、是你自己说要减轻行李,把另外一床被子丢掉。不、不那样睡怎么睡,反正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她的表情和他一样尴尬,把责任都推给他,其实心中早有答案
“那就贴着睡。”他马上说。
“好。”闵斯琳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他们又在营火中加了一些干树枝,保持营火的热度后才钻进被子里头睡觉。虽然是在野地,但两人已经贴着睡习惯了,况且他们只有一床被子。
皇甫渊的手依然习惯环住她的腰,闵斯琳依然习惯在没躺多久时转身,两个人的嘴唇也总是不期而遇。
他们更习惯在彼此的凝视下接吻。
“这是个意外。”热吻过后,她总是这么说。
“是意外。”他也总是这么回答。
唯一变化的,是他们周遭的风景,从冰冷的墙壁,换到满天星斗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