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是狼的眼睛,但是也很美,很深邃,一瞬间,年特被深深地吸引了。
天上有多少星光,那双眼睛就有多么迷人。从那双眼睛里,年特看到了整个星河。从狰狞的狼头下,他看到了少女无邪的脸,当狼皮剧烈动起来的时候,月光乱撒,他看到那少女无邪的嘴角沾满了触目惊心的鲜血,心神俱乱的时候,一只铁爪像撕开兔子柔软的腹部一样刺破了号称无敌的魔法盾,捏住了他的喉咙。
“不可能!”利爪划过喉咙,用力将他掼倒在沙丘上。年特眼前发黑,似乎感受到锐利的金属和皮肤接触时的冰冷。他在沙丘上翻滚,耳中传来米蕾尼娅的惊叫和那杀死他的少女狠狠吐了口唾沫的声音,把把都抓满了黄沙。
但是他的意识渐渐又清晰起来,曾经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他的意识又清醒了起来。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从脖颈滑了下去。“是护喉链!”年特想起来了,是绿洲的旅店老板送给他的临别礼物,那个幸运的小东西,像玩意儿一样的东西真的救了他的命。
年特拼命睁开眼睛,手向沙中摸索着,竟然就摸到了剑柄。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危险的身影,那像狼一样奔爬的身影曾经飒飒地立在月光下,此刻却如同一头伺机致他死地的野兽。
“呸!”年特也狠狠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老子没死,你也一定很吃惊!”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握紧长剑,眼前黑影一晃,那少女已经腾空跃起,恶狼一样扑来。年特一咬牙,一剑迎空刺去“当”的一声,一只铁爪将剑准确地拨开了,而另一只直插向他的心窝。
年特将剑横过来,靠着力气将两只铁爪一起拨开。那少女一低头,月亮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年特眼前一画,一只铁爪锐利地插进他的肩头,年特下意识地一缩肩,铁爪偏了些,同时手腕一疼,小臂上多了几道血槽,长剑脱手掉在地上。
那叉子插着他左肩头直将他钉在地上,年特痛得大叫,朦胧中感到有牙齿向喉咙咬来。年特发狂地肌肉一抖,右肩头将对方撞得向上弹起来,接着便是一口反咬。
“咦?”那少女这样惊呼,让年特又镇定了几分。完全判断清局势的时候,年特发现自己咬着对方柔软的脖子根,血正流进嘴里。一股奇特的体香伴随着血腥一起传过来,年特眼前是狼皮的白毛和黑发晃动,隐约可见白皙如同新雪的肌肤,就和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的玉颈一样。肩头和小腹都有利爪试探性地加大力度,而自己的双手正拉住对方的身体不放。
年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对方处在僵持中,因为狐狼族经常咬死人,所以对牙齿咬住脖子很畏惧。自己虽然没有咬中要害,但是牙齿下面就有条大动脉,而且临死之际抓得这么牢要顺便咬断对方的喉咙也是有可能的。
“可恶!你以为只有野蛮人能咬人?”年特想通此节,加大撕咬的力度向对方施加压力,对方果然有些气馁。年特的舌头在对方的脖子上舔了舔,喝了些血,对方更加羞恼,但是明显很畏惧,手上在轻轻用力,想要拉开彼此的距离。
年特的肩头伤得不轻,火辣辣疼痛,但是没有损失行动能力。用坚实的肌肉显示了一下自己无聊的自尊心,肩头又勃勃地冒出血来,年特决定还是和平解决目前的状况,毕竟他的出血量比较大,僵持下去对他不利。他的对手显然也想到了此节,但是反而更加害怕。
“大概是怕我吸她的血补自己的血吧?我又不是”年特现在已经分不清野蛮人和乡下人有什么太大区别了,自己还不是在吸别人的血。
双方都轻轻推了推对方,然后同时用力推开,自己则拼命向后跃,做好防御的架式。年特早已看好自己的剑掉落的位置,一跃开就将剑捡了起来。定睛望去,月光中,那姑娘背后裹着白狼皮,似乎有一层银色的轮廓在闪动,因此看她的面孔不太容易,只见到窈窕的身段婷婷立在沙丘上。
她用手捂着脖子,忿忿地望着这边,白狼皮上沾了一块血迹,十分明显。年特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看来自己那口咬得不轻。
“你是人类吧?”年特有这样一种感觉,那尴尬的时刻,他怀中的绝对是一个人,和野兽没有半点儿关系的姑娘。而他的问题得到了一个不相干的反问:“你是画出来的?”
“啊?”年特对这种对话根本摸不着头脑,但是从那百灵般的嗓音和清晰的人类语言中,他可以肯定这是一个人类少女,就算不是,生理上也没有多少区别。
他想看看清楚,但是突然间暴风肆虐,黄沙中汇集出一只巨大的手向对方缓缓拍去,米蕾尼娅的呼和声从背后响起来了,气流凝聚成沙墙将风景遮蔽了,宁静的沙漠就此开始翻腾。
“等一下!”年特跑回去急着向米蕾尼娅摆手,米蕾尼娅见他没有事了,困惑地中止了魔法,沙尘四起,那少女已经不见踪影,就连西亚夫几个人也不见了。
见到年特焦急的样子,米蕾尼娅有些不安:“怎么了?”
年特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何况西亚夫也不见了,没有人带路,他们真的会死在沙漠里。
“骆驼!”年特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把西亚夫和四个手下一下子就弄得不见了,但是幸运的是骆驼还在原地没有动。年特一时间满头是汗,不知如何是好,拉着米蕾尼娅又牵着骆驼在原地打转,也不敢确定狐狼族是不是就这么撤走了。
最后,他还是决定喊上一喊:“西亚夫?”
好像有什么动静。米蕾尼娅突然想起来了:“他们的魔法盾!魔法盾并没有消失!我感觉得到,就在这附近!我的魔力在呼唤着我他们被埋起来了!”年特和米蕾尼娅拼命跑了几步,果然地下有沙土在滚动,西亚夫和几个狮子族的声音微弱地传了出来。
“快挖出来!”年特刚想用手去刨,米蕾尼娅双手向前伸,向上一举,几个人像萝卜一样从地里蹦了出来,魔法盾也随之消失了,坐在地上喘气。
“吼,吼,卑鄙!”西亚夫累得要命,似乎一直被人耍,然后很顺利地被人引进陷阱埋了起来。魔法盾保护了他们,但也差一点儿被闷死,这时候不住喘气,半天都没有站起来。
“还好,还好!”年特帮他拍拍土“我们似乎没有什么损失”
“嗥”
一声狼嗥传来,年特一惊,扭头望去,不远处最高的沙丘上一个身影像狼一样舒展着,啸月嚎叫,正是刚才和年特对着咬的少女。她身上的白狼皮此刻几乎覆盖了她的全身,使她看上去犹如一头真正的白狼。
“啊!”年特不禁伸出手来指着她,而仅仅是两秒钟后,西亚夫也是同样姿势,指着四周的每个方向。放眼望去,沙漠的夜幕已经完全被绿油油的凶光所点缀,就连再熟悉不过的沙丘,也变得诡异了。很快,天地间都湮没在狐狼忘情的嚎叫中。
为什么野蛮人总是嚎叫?巨马城的学者古勒是这样解释的:
他们不崇拜伟大的创世光神,所以叫他们野蛮人。他们模仿并崇拜自己的图腾,而他们的图腾总是野兽,所以行为怪异下流,但并非完全不可理解。他们从图腾崇拜得到相应的力量,不像崇拜神那么光明正大,但是比较直接。所以他们要嚎叫,就像是人们祈祷,给自己带来勇气。
就好像外面有熊嚎叫,来的不一定是熊,很可能是熊族野蛮人。若是几十万的狼叫,就更好理解了,没有几十万的狼群,但是有几十万的狼族野蛮人。
如果古勒只是个学者,他会饶有兴趣地站直了从城墙上拿着望远镜观察。很可惜,很可惜他还是这个巨马城的城主,北方要塞巨马城的城主,也是北方战区的总指挥。如果城堡失陷了,野蛮人长驱直入,六城之战的场面会重演,而哈马斯很可能会要他的脑袋。
所以外面有各种嚎叫声嗥天嗥地的时候,古勒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蹲在城墙跺口下叹气。这种时候,他要是年轻三十岁就好了,现在他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只想和这个城共存亡,好保住他的家族长久的荣誉。
“大人!”一个骑士飞奔而来,弯腰和他说话前顺带向外面望了望,所以古勒一把抓住他的腰带要他也蹲下来:“外面到底有多少人?”
“我就是为这个而来,恐怕,恐怕真的有五十万以上”那骑士忍不住扒着跺口又看了一眼,野蛮人的黑帐篷嚣张地搭在离城堡最近的地方,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青山都黑了,这时鼾声大作,似乎都在睡觉,睡觉也有不同的声响。
古勒破口大骂:“我就知道有这么多!他们一定有一个共同的图腾猪!一窝就下几十只!一窝就下几十只!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
“呃大人,我还有话。”
“那就说啊!”古勒只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更烦恼了,干脆坐在地上,靠着城墙拉低帽子,只露出花白的胡子“说!没有什么我受不了!”按照他的经验,一般后说的事情比较恐怖。
那骑士拿出书信:“西路和东路要塞都受到了攻击,东路大概也有二十万多万野蛮人,西路好些,只有十万。不过还在增加要抽调援军不太容易,我们只能指望陛下了。”
“陛下?哈!”古勒苦笑“辎重和兵力都不够了,陛下那么远,我们的信使出发已经晚了,教皇大人也不可能把精兵都扔到前线来送死。我们还能支撑那么久吗?”出于绝望,古勒大骂起来“为什么阿伦贝特那个混蛋那么好命!”
“嗯,因为有卡地摩和炎龙骑士团在红龙谷,而且他的果脯外交似乎真的有效。”那个骑士不敢大声说话,所以有点儿像是在嘟囔“而且阿伦贝特大人让我带消息给您,以前对野蛮人的估计错了,按照最新的可靠消息,野蛮人在沙漠另一边有一个庞大的联合帝国,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几乎把他们杀光”
古勒又把帽子向下拉,连胡子都一起盖住了,靠着墙,仰着头,似乎希望天上落下个大雷,把他劈死就一了百了。
幸运的是,一种悦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的女祭祀高兴地大喊着跑过来了:“大人!大人!”
古勒摘掉帽子站了起来,因为这种喊叫声一般不会带来更伤心的消息:“快跟我说援兵到了!教皇大人的援兵到了!”
女祭祀仿佛在唱歌:“援兵来了!教皇大人派援兵来了!”
“感谢神!”古勒几乎泣不成声,将脸埋在手掌中,然后兴奋地往回走去。
那女祭祀拉着他,一路欢歌笑语,说话的声音已经像是在歌唱:“整整三千圣光骑士,带着三万多护教骑兵团,有大魔法师团!还有”
“还有!为什么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圣光骑士寻找食物望着魔法骑士们源源不断地从传兵阵里冒出来,古勒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半个小时里,他已经被骂了三十多次。
他不得不让誓死保卫城堡的居民们腾出床铺给这些沐浴着圣光的大爷,还要为此祈祷。他倒是真的需要祈祷,他忠心耿耿的士兵和人民很快就会愤怒,他的城堡会被教会所接管,而他要像粮草官一样四处奔波去为这些尊贵的。他的人民已经开始吃烂谷子,而他们要求牛奶和肉。很快,不会再有妇女愿意跑上城墙去帮助伤员,不会再有男人冒着箭雨为他们打火把,搬运滚木擂石。
“神哪!您怎么搞的?您给我送来了什么?”古勒在祈祷。
围城。
古勒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教会的骑士们在大街上哈哈大笑,说用纱布包裹伤口实在是落后,以前祭祀少,现在神官成群,还要医院干什么?祭祀们也露了两手,医院的伤员加速出院,于是妇女们都放下纱布和药草回家,医院也改成了圣骑士们的营地。
到了晚上,魔法师们用魔法将城池照得有如白昼,市民们开始抱怨没法睡觉似乎城池很安全,用不着他们再操什么心。
官员们心急如焚:“各位!要赶紧把城墙修好”回答是:“找神官,一下就修好了。”结果魔法师团接受了这个请求,上百名魔法师一起施法,石头就像活了一样飞来飞去,塌倒的城墙转眼间就恢复原状,滚木擂石堆满墙头。
“开玩笑!”古勒真的急了“魔法师不是泥水匠!这样的城墙一轰就倒!”但是圣骑士们显然不爱听“难道神官还比不上泥水匠?”市民们当然也不愿意把堆得整整齐齐的城墙拆了再重盖,劳动会加倍,谁愿意?
到了晚上,恐怖出现了。安静地修整了几天的野蛮人大军开始躁动,营帐拔去,开始准备攻城。古勒看着一排一排的攻城梯整齐地集结,突然意识到野蛮人的物资已经到位了,所以才开始正式攻城。而看他们拆掉帐篷的架式,攻不下来恐怕是不打算停战。
“不要担心!”魔法师团的团长安慰古勒“人越多,一个魔法打死的越多,很快他们就会后悔和光神庇护的圣教徒作对”
这个时候,一个胖乎乎的野蛮人站了出来,岁数似乎已经不小了,独自在城下放肆地嚎叫,上百万野蛮人一起为他助威,一时轰动于山岳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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