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我独坐在院里弹琴,不一会儿便魂游于方外,那是几万年前的上古之境落霞谷。静坐在空谷中,皓月高悬,清风拂面,为了忘却烦恼,我凝神研磨起一些新阵法,扬手时,奇葩艳卉竞相争妍;回拢处,妖邪兽怪群魔乱舞。
正当我沉迷其中融会贯通之际,耳旁竟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我心下大惊,慌乱中散去阵形悄悄躲藏在一株古树后。
白玉堂身穿一袭青灰色滚边轻衫,背上绑着柄长剑,朝我这边探头探脑地寻了过来。我暗自思忖:此人果真是奇才!我是凭着俊山留下的魔印才找回了落霞谷,整整修行半年才略有小悟,这个年轻人明明比自己还小两三岁,竟然轻而易举就循音摸进了我老家。
我本打算收弦将他赶回去,却见他这时从腰上解下支短笛,竟对着我隐身的方向浪漫地吹了起来。他的笛声十分婉转动听,丝丝缕缕和我的琴声相缠相绕,引得住在落霞谷里的群妖,禁不住跟着曲声如痴如醉。
连我藏身的老树精都在朝我挤眉弄眼,我搔了“它”一下蚊子般嗔道:“老没正经!”痒得它晃落了一地的树叶。
笛声缓缓而上越发缠绵起来,似乎在诉说着倾慕之情,又像是在表达浓浓的爱意,幻化成一道七彩的虹架在落霞谷上空,迷迭出鲜艳缤纷的梦境,美得令人醉目。
我悄声问古树:“梨木爷爷,他明明是凡人,怎能寻进落霞谷?”
它正对白玉堂一脸欣赏与赞叹:“灵曦,此人仪表不凡,乃人中龙凤天纵奇才呀!”
虽然,从心底来说我也佩服他,可终究与他过结甚深:“哼!天之骄子,好事都让他一人占尽了。”
老家伙这回是神密兮兮笑而不答,还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一气,收弦停声,就差下逐客令。
他一愣,四下里探首,也将笛子收了起来。
我十分想搞搞打击报复,故意从他身边飞一般一闪而过,只留给他道惊鸿艳影,再迅速隐身于一丛野菊后瞧他的反应。
他先是吃了个小惊,接而唇角一勾喜上眉稍,竟大声吟诵起凤求凰,荡得整个落霞谷充满了诗意:
“凤兮凤兮归故乡,
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
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
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
胡颉颃兮共翱翔。”
小野菊捂嘴偷起笑,对我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我白了它一眼,自己也忍不住想笑,酝了半天才想到两句残诗勉强应付,丽声回给了白玉堂:“妾身如古井,波澜誓不惊!”
这回,整个落霞谷都哄然大笑了起来,唿哨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吓了白玉堂一大跳!
我红起脸赶紧干咳了两嗓子,群妖才恋恋不舍地憋住笑,那白玉堂惊疑了好一阵功夫,目光上上下下到处找我:“沈天音,你出来吧!”
我心想:你算是狂蜂,还是浪蝶呢?
我从小野菊身后走了出来。
他一喜,两步跨到我跟前,看得出他心喜如狂:“果然是你!”
我奔了两步,他又追了上来,我一转身差点没跟他撞在一起:真是冤家!前些日子,你天天拿个刀子专往我胸口捅,怎么痛怎么捅!现在又为何追到落霞谷?是觉得好玩吗?像你这样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的人,又哪里会了解我的过往,了解我的感觉呢?凤求凰,凤求凰,你是只金凤,可我却是只残凰。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本来坐在你家屋顶喝酒,见你一个人在院子里练琴,一时好奇,就跟了进来。这是哪儿,里面的奇花异草十分古怪。”
我心说,这里住的都是几千年的老妖精,老祖宗,不奇怪才叫奇怪呢“这里是我的故乡落霞谷。”
一时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我瞧他,他忙收回目光,等我再瞧他,他又在瞧我,我正准备转身离去,他急忙拉住我的手,我赶紧将手抽回来,他一急话竟结巴上:“我--”
你怎么了?你玩上瘾了,是么?你什么都不懂!你随意伤害别人!随意伤害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完了,你又开始好奇,好奇我为何这么惨吗?
抹掉泪,我撒腿就跑,靠在桃树下嘤嘤地哭起来。
许久,我听到了他的步子“沈天音,对不起。”
噙着泪望了他一眼,我真想揍他一顿。
“你表妹已经和韩大人在一起了,我想不用多久,韩大人会去晏府提亲的。”
站起身,我甩下他飞跑了开去。跑啊跑,那些树,那些草都在纷纷往后退,唯有月光穿透枝叶连成的网洒在幽亮的石子路上。落霞谷的深处有一大片桃木林,林子的尽头是处万仞高崖,我不停地朝那边跑,就仿佛,那绝壁的深处,便是我的终点。
那里风很大,掀得我的衣服和头发散乱飞扬,一帘银色的瀑布飞天而降隆隆作响,站在悬崖的旁边朝下望,深不见底令人心裂胆寒。
“沈天音,你要做什么!”
我回头望了他一眼,又朝悬崖走近了一步,下面是什么地方呢?摔下去我仅剩的人觉也会粉身碎骨吧。
他以风一般的速度一把抢过我大声喝道:“你疯了吗!”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待了一夜。
背对背坐在草地上,我将自己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了他。
“原来是这样,”他突然转身扳过我的肩:“沈天音,我有办法可以帮你!”
我一愣,不可置信地瞅着他。
他两眼放光:“你读过山海经么?”
于是,我和他白天专业流连于各种书局,书斋,书院;晚上,我和他穿起夜行服,偷书摸本于各处高府深宅的书房,藏书阁,只差皇宫还没逛了。
除了 “九州杂谈”尚书括地志禹贡甘石星经这些,我们还收集了不少没有书名的残卷孤本,有的是藏文,有的是白文,我看得简直是头晕眼花,他却读得津津有味废寝忘食。不算睡觉上茅房,我和白玉堂几乎一整天都待在一起,天音阁我也没再去,我们就像两只书虫似的成天钻在书堆子里。
全家人都瞪大了眼睛。
瑞新曾私下里拉过我苦起脸:“姐,你不会是又看上了这种小白脸吧?”
翠云:“阿姐,你要是敢跟他--我就跟你急!除了旭峰哥,我哪个阿哥都不会认!”
冠芳:“天音,人家韩大人对你一往情深,你是吃错了什么药,竟和这个死小子一天到晚黏在一起,还看什么看,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书!你是要气死我么?”
红袖:“天音姐,红袖错看你了,哼!”哎,叫我怎么跟他们解释呢?百口莫辩!说出来他们会信吗?喔,说我其实是远古的一只鸟,辗转来回在几万年间?人家白玉堂纯粹是在好心帮我?
我摸了本残卷,仔细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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