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薛绍跪在武则天脚下。
武则天:平身吧!
薛绍:谢皇后!
武则天站起身,背起双手,围绕着薛绍来回走动。薛绍于是很被动,眼睛不知落在何处。
武则天:知道我为什么召你进宫吗?
薛绍:不知道。
武则天:再想想!
薛绍:臣实在不知。
武则天:薛公子,你是一个聪明人。
薛绍:聪明或者尽合,这都是别人下的定义,自己不敢断言!再说,臣从未把做绝顶聪
明的人当做为人处事的标准,臣只想做一个诚实的人。
武则天:那也不错!当谈实的人首先要说实话。不论面对谁,这道理对吗?
薛绍:当然!
武则天:那好,从现在起,你我不论谈什么,都必须做到绝对的诚实,你同意吗?
薛绍:同意!
武则天: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突然就成了大后命宫,并且身居高位?
薛绍:因为我娶了您的女儿,做了您的驸马,就必须有个名分,不能仅仅是一介平民。
武则天:官儿当得还舒心?
薛绍:能为大唐尽力,自然身心舒畅。
武则天:但我现在却很后悔当时给你这个官。
薛绍:我不明白
武则天:因为你就有理由天天早出晚归,甚至误了晚寝;就有理由让新婚的妻子独守空
房我问你,我女儿算不算个好媳妇儿?
薛绍:太平聪慧们淑,温文尔雅,是不可多得的好妻子
武则天:我认为这是一句谎话,有违你做人的原则!
薛绍:可太平确实
武则天:你跟她一起讨论过前辈遗留下的旷世诗篇?还是一起作过画,下过棋?你跟她
一起逛过集市?还是曾经相伴着出游赏春?
薛绍:都没有!
武则天:那她何以聪慧,哪儿来的娴淑,温文尔雅又从何谈起?可见,你在用优美的言
辞糊弄我,所以就谈不上是个老实人。我再问你,你是不是个好丈夫?
薛绍:不是!
武则天:为什么,是不会还是不想?
薛绍:臣可能是不会不,我是不想!
武则天的咄咄逼人反而使薛绍振作了精神,连日的愤稼也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尽管他
知道眼前这个人所意味的慑人威力。于股掌间操纵着自己的生死,然而他明白这是自己终究
要直面的艰难时刻,选择一个强大的敌人总比郁郁寡欢更符合一个英雄的心情。薛绍脸上逐
渐显露出某种大无畏的坚强,他决定就此抓住这次表白的机缘,甚至期盼着最悲惨的结局—
—死亡!
武则天:好,你终于开始说实话了,为什么?
薛绍:因为我只能是一个妻子的好丈夫。
武则天:哪一个妻子?
薛绍:被您赐死的慧娘!
武则天:所以你怨我?
薛绍:是的,我怨您,怨您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而剥夺他人幸福的权利。
武则天:所以你决定不给我女儿幸福,甚至用冷落嘲弄她以实行你对于她母亲的怨恨?
薛绍:是是的!
武则天:你认为这符合一个大丈夫为人的道德,一个老实人做事的原则吗?
薛绍:这不符合。
武则天:可你为什么还是这样做?
薛绍:因为您是皇后,具有天赋的权力,连神明都仰慕您的威仪。
武则天:所以你这样做是因为恐惧,你因为恐惧强大而把愤怒转嫁到软弱的比你还要无
能为力的人身上,并完全忽视她无辜受虐的心灵,这公平吗?
薛绍:不公平!
武则天:这不仅不公平,而且卑鄙!
薛绍:我难道就注定是爱情可耻的背叛者,惨遭不幸命运的捉弄?
武则天:正像你所说的,首先击败你的是神明都仰慕的威仪,因此你的失败不足挂齿。
你还没有糊涂到同神明决斗的可笑地步。况且,你应该感到幸运,我毕竟还在同情你悲痛的
心情。你过去没有背叛爱情,可敬可贺。你现在却在背叛。你在嘲弄另一个女子赤诚的爱情,
这甚至比背叛还要可耻!一个人遭遇不幸,通常有两条路,生才有可能使命运重新滑入幸运
的轨道,并且令他人也分享你的欣喜;死则使命运跌入更不幸的深渊,并且把他人也强行拉
入为你陪葬的行列。驸马,一个男人,如果他以折磨一个女人的方式缅怀另一个女人,那他
连世上最刻薄的妇人都不如,更称不上一个诚实的人。一个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要学会
遗忘!
薛绍怔怔地望着武则天,内。心壮烈的情绪一时找不到出口。
武则天:我跟你讲过太平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坚信她不仅值得我珍爱,而且值得世界上
任何一个人珍爱。记住!我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慢待她,不管他以什么样的名义回家去吧,
好好待她
6.薛府庭院白天外景
薛绍正在院中舞剑,本来优美怡然的姿态被舞者内心的焦躁与矛盾剥夺一空,平添了几
分令人望而生畏却又漫无目的的杀气与威风。太平在一侧偷偷望着自己一脸铁青的丈夫怒气
冲冲地与空气为敌。
太平手持一把木剑,小心翼翼地向丈夫走过去。
太平:你能教我剑术吗?
薛绍停剑,望着太平。
薛绍:(轻蔑,沉思了片刻)你真想学?
太平点头。
薛绍:好,把剑举起来。
太平双手握剑,骑马蹲裆式,薛绍在一旁,态度动作都有些粗暴。
薛绍:脚分开,再分,不够(用脚踢开太平分立的腿)好,好背挺直,再
直(用手拍打太平脊背)平视胳膊抬起来点,虎口挺住剑把儿
薛绍逼视着端正地摆好姿势的太平,太平恢复了固有的调皮,可爱地微笑起来。
薛绍:别笑!练剑最忌笑,练剑如悟道,要心静如水,懂吗?(举起手中的剑)我
问你,世上有神吗?
太平:什么?
太平不理解丈夫为什么突然气势汹汹,不合时宜地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薛绍:回答我,世上有神吗?太平(摇头)我不知道
“啪”地剑被挑掉,太平被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薛绍。春默默地把剑捡回来。
薛绍:还学吗?
太平点了点头,重又摆好姿势。
薛绍:握好了吗?
太平:握好了。
“啪”地剑再一次被挑掉,两个人对视。
春又要去捡剑。
薛绍:要学就自己去捡。
太平把剑拾回,脸上也见了熟识的倔强。她感到委屈,意识到这早已超过了习剑的内涵,
内心只有一个愿望,坚持下去,作为同丈夫交流的一种特别的方式。
薛绍把心中的积郁凝聚在剑上,又一次挥过去。
太平手中的剑“啪”地再次飞走。
旁白我终于体会到作为一个女人最切肤的悲痛,那就是你所爱的人并不爱你,这一点明
白无误地写在我丈夫令人心意寒冷的眼神中。这是为什么?我握剑的手甚至都在哭泣!然而
我却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血液中那同母亲如出一辙的坚强,我必须就这样倔强地站着,像接受
考验那样向我丈夫表明我永不言败的立场!
(伴随着旁白)春望着远处的剑被太平一次一次捡回来,又一次次被挑走,面露关切之
色。
太平握住剑,沉默地等待着再一次被挑走,眼里已见泪花。
薛绍:你不高兴?
太平这一次肯定地点点头,泪就落了下来。
太平:我怎么了,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讨厌我?你告诉我,我会改的
7.酒楼夜晚内景
薛绍一脸鄙夷,望着酒桌对面的一中年男人。
薛绍:富贵,你找我有什么事?
富贵:一来是想跟您坐坐,叙叙旧,您家中遭遇了如此不幸二又接道来了让世人瞩目的
幸运,我这从小在薛府长大的老家丁还没来得及捎上一份贺礼
薛绍:你知道我不愿意见你!我薛府上至惨淡起家的列祖列宗,下至家中的伙夫、园丁,
个个都可谓是良孝耿直的正人君子,淮独出了你这个不告而辞又操起拉皮条的罪恶行当的逆
子,实在是有辱家风!富贵:公子尽管骂我。我富贵从一个流浪长安街头的小偷能有今天,
多亏了薛家上下,特别是您逝去的爱妻的思宠教化,公子再怎么骂我,我也哑口无
言,可人各有志
薛绍:行了,行了。你低贱的唇舌再没有资格提起她的名字!直说吧,你找我干吗,就
为了说这几句话?
富贵:我想为公子引荐一个人
薛绍:什么人?
富贵:我的新婚妻子,也是我牡丹阁新引进的一朵牡丹
薛绍:你开什么玩笑,笑话!你以为我薛绍也是那种寻花问柳。花天酒地的纨挎吗?富
贵:公子跟他们不同。他们自己来,而公子需要上门来请。
薛绍:富贵,你真是昏了头,你以为上门来请就能
富贵:公子必须见她,因为你们是亲戚!
8.牡丹阁夜晚内景
这是一间歌舞妓院,楼内丝竹绕耳,彩灯霓裳,充斥着浮华浅薄的欢声笑语。薛绍在富
贵的牵领下穿过大堂。薛绍低眉垂手,好像满楼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一人身上。俩人来到楼上
的一间客房,富贵为他拉开门,屋内有一个年轻女人倚窗而立,从背影看酷似慧娘。
富贵:娘子,客人给您带来了
道娘:我从窗里看见了,公子果真当了官儿,连走路都透着威风气派,同先前大不相同
了
说着,她微笑着转过身。
薛绍:道娘,怎么是你?!你不是,富贵!
富贵:奴在!
薛绍:这就是你新婚的妻子?
富贵:奴才不才,正是!
薛绍:你好大的胆子!
说着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道娘:姐夫,您不该打他。
薛绍:你,你好糊涂!怎么嫁给他这样一个无用的东西,让我怎么向你姐姐交代!道娘:
他无用?在众人眼里,他是无用,甚至是垃圾。可他却有勇气娶一个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流放
边睡的罪臣的女儿。并且冒着杀头的危险在判官的鼻子底下呵护她的安全。而你呢,驸马,
公众眼里的幸运儿、伟丈夫,却眼见着我的姐姐,一位文弱纤细、只懂爱情的良家女子,因
为爱你而命丧黄泉!我看你倒是应该考虑如何面对姐姐,如何表白体现在和美幸福的驸马生
活!
薛绍:幸福?我哪里来的什么幸福?你以为和杀害爱妻的仇人的女儿共眠是一种幸福?
你以为只有在梦里才能同你原先的爱人相处,感受她那曾经属于我肌肤的温存爱抚,那曾经
属于我耳膜的湿润耳语是一种幸福?妹妹,你错了,我现在终日生活在怀念里,被无尽的愧
疚煎熬,这才是我表面幸福的实质!
道娘:姐夫,你看着我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恐惧!这是原来甚至在您的想
象中都无法容忍的事物。您怕的是什么?既然你度日如年,生活在痛苦的边缘,为什么不就
此将想念付诸行动?
薛绍:我能怎么办,去死?苍天有眼,我现在苟且偷生的唯一理
由是不愿舍弃我们年幼的儿子,及薛家近百口无辜的性命。道娘:承担所有苦难的不该
是您,而是剥夺您所爱的人,和她自负刚愎的母亲!
薛绍:可她是无辜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爱情所犯的罪孽,更不知道自己实际上生活在仇
恨的视野里。而她的母亲,却具有着天赋的权力和凌驾于善恶之上的威仪。
道娘:你错了!她的家庭平就给予了她罪犯的气质。她挑选丈夫的那种异想天开的张扬,是
这一切发生的根源,她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至于她的母亲,只不过是一个身处权力巅峰的木
材商的女儿,她能有今天,全靠着诡辩和一副天生的、恐怕连自己都不愿面对的狠毒心肠。
姐夫,她并不是神明!而我的姐姐才是真正无辜的人。我正颠沛在流放路上的家人,他们才
是真正无辜的人!我们全家被扫地出门,纳粹是因为有人恐惧自己的罪恶可能招致的复仇。
而我却偏偏要留下来,宁愿隐姓埋名寄居在这烟花接上,我要亲眼看着杀害我姐姐的仇人最
终接收噩运的报应!
薛绍:她们能得到什么样的报应?相反,她们永远是幸运的宠儿。
道娘:让她得不到爱情!至少从你身上,这就是报废!那正是权力永远无法购买的东西。
现在我对于姐姐的热爱,惟一的方式就是充当地观世的眼睛,充当你所表白的你们崇高爱情
的眼睛。这一切取决于你的态度,如果你因为我们无辜而再一次施舍爱情,那你就是谋
杀我姐姐的同谋,会遭致我同样的鄙夷和报复!
薛绍:我哪有什么爱情可以施舍?爱情于我只有一次,它早已做了慧娘的陪葬。道娘:
所以你把慧娘的碑修得光可鉴人,并以“长相守”为墓志铭?
薛绍:你去过墓地了?碑钱是你付的?
道娘:我一个孤苦的逃犯哪有那样的财富,这多亏了我的丈夫。
薛绍:多谢你,富贵,好好保护她。她留下来是很危险的!
富贵:公子请放心,我既然收留她,并且斗胆爱上了道娘,就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发
誓用生命保护她,这也算是对薛家恩泽的回报!
9、梦境
黑色背影。太平从不同角度看见的同一个捐脸的动作,然而这次面具下却不再是薛绍,
而永远是另一张面具。
10.太平及薛绍卧室夜晚内景
太平惊醒,半坐起来望者仍在熟睡的薛绍。一滴泪滴在他的面颊上,薛绍睁开眼,没有
说话。
太平: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再也找不到你了,面具一张张揭开,可后面却不再是你
的脸
薛绍翻过身躺正,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太平趴在他胸上。
太平:你不会离开我吧?你会离开我吗?
薛绍没有反应。太平用肘支起身体,正视着薛绍,手轻抚着他的面颊。
太平:你说话呀?你不会离开我的,说呀,你不会离开我,你离开了我,我就什么
也没有了
薛绍:(定定地望着她)太平,你有过最最珍爱的东西吗?
太平:有就是你,你是我最珍爱的!
薛绍:如果你珍爱的东西被人拿走了呢?
太平:我就杀了那个强盗,然后再杀死我自己!
有更多的话堵在薛绍的心口,说不出来。他面对太平的无辜极为无奈。
薛绍:睡吧!
俩人平躺下,都依然睁着眼睛,太平侧头望着薛绍。
太平:我真高兴!那只不过是个噩梦你不会离开我吧?
薛绍:不会!
薛绍又背过身去。
旁白我曾经以为薛绍的笑容就是整个世界的面孔。而我则是在它上空升起、被它映红的
一片轻灵的云彩、得意地凝视着自己的一小片阴影愉快地游历那上面的每一处风景。后来我
才意识到,我其实是这张面孔不得不面对的一块沉重的乌云,离它越近就越使它远离了阳光,
最终彻底地改变了颜色。于是在这世界上的所有面孔中,我惟独见不到的是薛绍的笑容。
11.寺院白天内景
薛绍心急火燎地跑进寺门。
薛绍:住持,住持,他在哪儿,我的儿子在哪儿?
一乡野医士正在为孩子诊脉,薛绍在一旁焦急地观望。
薛绍:怎么样,我儿子怎么样?说话呀,他不会死吧?
医士:现在还不好说,这么热,怕是孩子挺不过去,看他的命了
薛绍:一定要救活他,请你救活他,他不能死!求求你了
夜,薛绍孤独地坐在孩子对面,凝视着他病弱的面容哽咽,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