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实在是太过震惊了,以至于忘了向母亲行礼。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母亲会单独接见他。薇之神平素对疏忽礼节的事特别在意,可是今天,她静静的注视着前方自己的儿子,半晌叹了一口气道:“我好久没有问你的功课了,现在学得怎么样?”羊从来没有听过母亲会用这么温柔的口吻跟她说话,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了前面坐着的那个人的确是他的母亲。薇之神见羊呆愣着不说话,又唤了一声:“羊?”羊这才回过神来,慌乱道:“啊还好吧这个要问师父。”心里却象装着一只小鹿般四处撞击,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薇之神并不知道儿子的这份震惊,她若有所思的用手把玩着扶手上雕刻的花纹,没有答话。羊注意到了这个不平常的细节,从来端端正正坐着象尊神像动都不肯动的女神居然会做小动作?羊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很害怕吗?”薇之神身子微微一震,迅速抬起头来看着羊,良久,才道:“你说什么?”羊已经恢复了平静道:“我说你很害怕,害怕某些东西。”薇之神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眼道:“为什么这么说?”羊直言道:“因为今天的你不象个女神,倒像个凡人。”
薇之神整个人愣住了,她两眼无神的看着窗外,突然道:“羊,你恨我么?”“啊?!”羊万料不到薇之神会抛出来这么一个问句,这个问题太过敏感,连自己都没敢常常想起。那么自己恨母亲吗?应该是恨的,因为她给他的全是冰冷冷的感觉,可是面对着眼前这个也像凡人一样会害怕会伤心的女人,羊感觉自己却恨不起来。
羊的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才道:“这个问题太突兀了,我不知道母亲大人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薇之神无所谓的一笑道:“你不肯回答也行,但我是知道答案的。”羊有点看呆了,母亲是第一次笑,笑起来的样子虽然有点凄苦,但是非常美丽,他的脑海瞬间掠过一个熟悉的面容祈云飞的母亲。薇之神继续道:“我并没有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和宽恕,我也是身不由己。你是知道贞女门规矩的,不是女性不能接我之位。”看着羊眼中渐渐升起的敌意,薇之神叹口气道:“你还小,不理解,我是因为是灵媒介质,所以可以直接升任,但是以后如果让别的派系接位的话,我们族群将会遭到严重的侮辱和践踏,甚至会带来死亡。成则王,败则寇,羊,有时候仇恨并不是因为你厌憎那个人才会产生的。”
羊生硬的打断母亲的叙述道:“对不起,我不想介入你们的派系斗争。”薇之神伤感的看了看他道:“你刚才说我害怕。是的,我是在恐惧,因为我有可能面临死亡,但我并不是畏惧死亡,羊,有些东西你到临死的时候才会知道,有些感情你直到灭亡的前夕才会明白。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具有灵异禀赋的人,虽然你不是灵媒介质,但是你自小接受这么系统的训练,加以时日,超过我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无论你认不认我这个母亲,但是如果我遭遇不幸,到时我希望你能接受我唯一也是最后一个请求。”
薇之神的真情在最后感动了羊,他觉得尽管他仍然不喜欢自己的母亲,但是如果请求不过分的话,他还是会看着母子的份上答应的。羊道:“我能问一下是什么事吗?”薇之神神情似乎有点悲哀道:“我们遇到了我们的大对头了,他很强,是出身于正宗血统的最后几个人之一了。我曾经以为灭掉了他们整个家族,但是后来有人跟我告密说,那个人才是家族里面最强的高手,不知道为什么那次我们去剿灭的时候他没有出手。但是这次”羊打断道:“你说你不畏惧死亡,我怎么听来听去你都是在伤感死的事情。”薇之神安静的凝视着羊那不倔的眼睛,淡淡一笑道:“你的母亲不会这么庸俗,羊,你以后会明白的。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只这一句话,她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女神身份。
羊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想把这件事当成没发生过一样忘却掉,可总是在床上翻来滚去,心烦意乱,说实在的,他并不介意薇之神的死亡,这个母亲有没有对于他是一个样。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总好像塞着一块石头一样难受?好容易熬过了一天,羊兴奋不已的溜出了城堡,打算找祈云飞好好玩一下舒泄自己一天以来的郁闷。
然而,这次,羊等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没能等到祈云飞的身影。羊失望的回去了。第二天一早,他就溜出来安静的坐在花丛中,满心希望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如常的跳出来。但是,一天,又是一天。祈云飞整整不见了二十天!他就象是空气般突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羊又惊又怕,对于他来说,祈云飞几乎等于他活下去的乐趣和希望,这根支柱一旦倒塌,他瞬间对未来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羊开始在花丛中声嘶力竭的喊着祈云飞的名字,他希望是祈云飞调皮,藏起来了,他喊啊喊,一直喊到月亮悄无声息的躲藏在花海的天际,羊的喉咙终于无法再喊出一句声音了。他感觉口水咸咸的,于是往地上吐了一口,却是一堆殷红的鲜血。羊身子一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完的那天之后,羊再也没有溜出去玩了。他把祈云飞送给他的皮球埋在了一颗树下,然后整天坐在窗台上,两眼无神的看着外面。贞女门出出进进的人多了好多,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样子,脸上挂着一种紧张乃至畏惧的神情。一种不安的气息在城堡里迅速的弥漫,很多流言开始满天飞窜,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都在叹息,还有不少老人和小孩抱在一起哭。惊惶不定的神情甚至同时出现在多个贞女门高层的脸上。“贞女门这次要遭劫了。”一个鬓发雪白的老太婆从羊的窗下大声嚎哭着踉踉跄跄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