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眼睛,向楼下后楼刑警大队的一间审讯室走去。
审讯又开始了。
三位主审的官员都知道,王国清书记要从五女峰回来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审讯了。如果今天再撬不开女演员那可恶铁紧的嘴巴,让她吐出有价值的东西的话,那么王书记是不会满意的。
几天来,王国清一直在关注这件事,但他没有责骂他们。也许是受到惊吓的缘故,蒋申远主任、于大伟感到很不安。
审讯完全变成了另一种方式。
汪小琴被强行而礼貌地按坐在一把木椅里。有人扣上旁边的锁链。
蒋申远主任变得礼貌、冷淡而又客气。
其他两个人,同他一样今天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粗俗和暴躁来,甚至眼睛里也没有了以往那种令人发抖的阴沉沉目光。这令汪小琴十分奇怪。
但她什么都不会相信了。
政治和无耻的职业都是具有多种脸谱的人物。他们多变而又阴险。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是要格外小心。
今天的“主审官”好像是分管刑侦、治安的刘副局长。待汪小琴被安排坐定之后,他反倒站起身,绕着她转开了圈子,口中以一种慈父般的口吻规劝道:
“姑娘,可怜的孩子,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你的评剧天赋和以前辉煌的艺术前途将很快随着你的**生命一起失去,对此,我和蒋主任、于局长都深感惋惜啊。呵呵”“王国清书记已经声明并正式通知我们,他不再需要关心和了解你的情况。所以我现在可以当面向你保证,是我亲自签署了你的拘留证——我们就要逮捕法办你。也许,会把你作为全县的另一种类型来处理,也就是像以前打击处理所有流氓政治犯一样把你送去劳教,让你在长期的折磨与痛苦中慢慢消亡”
汪小琴感到浑身发冷。
一层层鸡皮疙瘩在她细嫩的皮肤上出现。然而同时她也感到,这位刘副局长的话听上去更像一个蹩脚演员用廉价的热情一口气背完事先拟好的台词。这使她抖动的心又隐约得到一丝慰籍。
她不相信事实会那样。
“你知道吗?”
刘副局长又绕了一个圈子后,继续说道:“我以你父亲和朋友般的心情再向你透露一点内部消息:其他地方的监狱守所怎么个情况我不大了解,不过,悬圃县守所里的犯罪嫌疑人,呵呵,非常喜欢你这种漂亮,性感,会唱评剧又线条优美的女人,也许他们更喜欢在臭气薰天的地方大叫着**你,以满足他们饥渴的兽性——”
“当然了,你的美色很快就会消褪,你的牙齿也会因营养不良和坏血病而掉光,头发也会脱落,即便如此,那些可恶的家伙们也不会放过你,他们会让你喝水死,躲猫猫死,总之吧,很多死法,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会为了一小块馒头吻一只肮脏的罪犯的脚”
他停住,注视着汪小琴的眼睛。
“当然,这一切还可以改变。只要你坦白地承认与谋害王书记有关的一切。其他事情我们来处理。我们还会给你zi you。”
“够了!够了!你这无耻之徒!”
“你不配当公安局长!”
汪小琴喊道。
“不许你这样恫吓我、侮辱我!其实你们非常清楚,五峰山那件可怕的事情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与谋害王国清书记的那些人毫不相干,如果说他们真的想谋害王书记的话!”
“这纯脆是一种政治陷害!谁给你们的这种权力?目的又何在?难道你们忘记我是什么人了吗?我是国家一级评剧演员!我是悬圃县团县委副书记!我比你们中的任何人都更了解王国清书记!他总有一天会和你们清算的!”
歇斯底里大发作的汪小琴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马上放我出去!”
三位“审讯官”面面相觑。
果然,刘副局长换了面孔。
他笑了,谄媚地说:
“汪小琴同志,汪书记,呵呵对不起,你已经出色地通过了公安机关对一个人革命意志的考验。非常抱歉,让你再一次受苦了!我代表县公安局和国保科、政保科祝贺你,再一次请求你的原谅,呵呵!”
“我们的工作不得不这样做,完全是为了王国清书记的安全。请理解我们。”
“我会记住这一切的。”
汪小琴咬牙切齿地说。
三位官员耳语了一阵,于大伟命令:
“备车!”
秘书应声而至。
“请你亲自护送汪书记回她的住宅,路上要小心照顾!”
“是!”
她一头扎在床上。
汪小琴心中悲愤之极!哭声从捂住她嘴巴的床巾中漏出,使整座房间都染上了一层凄凄切切的氛围。送她回来的秘书、便衣已经离去,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她颤抖的身体
她恨死了蒋申远主任、于大伟、刘副局长等一伙政治流氓对她的迫害,也恨死那个在五女峰山路上突然与王国清书记的轿车相遇差点儿撞上的人,他们为什么偏偏在她同王国清书记在一起的时候遇到他们呢?
很快,她心里的一切仇恨集中到了王国清书记——那个可怕的人身上!
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不是他,又怎会给她带来如此多的灾难和不幸呢?如果说自己还象以前一样在县评剧团当个女演员,做个普通的小小老百姓,虽然平常,但也挺平安无事的啊!
她目前这种人不人,鬼不鬼,藏藏掩掩遮遮盖盖的尴尬境地不都是那位此刻不知又在搂着谁睡觉的县委书记王国清给带来的吗?而在她最需要保护、最需要他说话的时候,他却沉默了!
刚才,轿车外闪过的悬圃县城的街道和熟悉的一切,使汪小琴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尽管才短短几天,可她有一种刚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真实感觉——她已经死过了一次,脱掉了一层原来也许尚可爱的人皮!
如果她还能活下去,她已经远非她自己了!
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来。
她知道那是谁,不理。继续大哭
自己走出县守所的那一刻,汪小琴已经决定了:离开他,回故乡去!既不当女演员,也不再当这个tmd所谓团县委副书记了!
片刻之后,电话再次震响。
她爬到床头,抓起电话。
“喂?”
汪小琴此刻的语气极其平静。
“亲爱的小琴,是你吗?”
“我还没死,王国清书记。”
“他们已经告诉了我”
“可这之前你在哪儿?”
“对不起,亲爱的,你现在好吗?”
听上去,王国清的声音非常柔和亲切,这使得汪小琴更加愤恨,都是伪君子!她平静地回答:
“我很好。”
“能到我这里来吗?我刚刚回到悬圃县,我需要你!”
“不!”
汪小琴断然拒绝。
这是她第一次在王国清面前按照个人的意志说话,也是第一次违抗这位主宰着全县命运的人的命令。她知道他已经回到了悬圃县,回到了县委办公室。他就在她的身边。
“为什么?”对方显然吃惊了。
“我已经决定离开你,永远!也离开这座该死的小县城——悬圃县!”
“你准备到哪里去?”
“回乡!”
“不不!小琴,你听我说”
“再见,王国清书记!”
汪小琴放下了电话。泪水再次顺着秀腮滚下。她没有给王国清书记解释的机会,她已经听得够多了,她再也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她完全可以想象到此时那位悬圃县的土皇帝王国清暴跳如雷的样子——
是滴!是滴!呵呵他会发疯般地抽出那把亮晶晶的小手枪随便把哪个不顺眼的东西打死,他也会把身边的花瓶摔得粉碎!然而她现在已经什么也不怕了。
以前,汪小琴根本就不明白权术究竟是神马?而如今,通过这一段恶梦般的个人遭遇,她突然好象一下子领悟了许多许多!
自己的经历不就是这样子么?权术是为政治斗争服务的,是实现一定对象的经济利益和政治目的的工具。
尤其是她所在的悬圃县委和县zhèng fu,权术在作为工具或者手段本身,似乎很难对其单独作出本质判断和道德评价,然而政治手段与政治目的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在县委书记王国清和县长高文泰之间的暗中较量中,王国清及其手下的亲信把权术手段直接运用在了她一个小女人的身上。
险恶的目的需要借助卑劣的手段,手段的卑劣则往往表明目的的险恶。
下面一个最基层的小小县城权力内部如此,难道说上面不也是同样么?古代中国历代王朝,实行的是少数人对多数人的统治,统治者的利益与人民大众的利益处于相对立的状态。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除了依靠xx、法律等国家机器之外,还不得不玩弄阴谋诡计,不惜采用一切卑劣的手段。
在表现形式方面,权术具有隐晦性的特点。
权术不同于其他一般意义上的手段。它更多的是采用隐蔽的、间接的、灵活的、诡诈的方法来为实现目的服务。
在形成过程方面,权术具有经验性的特点。权术不是由圣人贤哲凭空杜撰而来,而是xx活动经验的产物。在长期xx斗争实践过程中,不同的利益集团和不同的从事xx活动的人,在实践经验的基础上,经过体味揣摩、提炼总结、归纳升华,逐渐形成了一些熟练的习惯手段。
历史上政权的兴亡盛衰、仕途的升降沉浮、斗争的成败得失,也为后世提供了借鉴。
权术在经验中产生,又在经验中发展,一步步的由简单到复杂,越来越成熟圆滑,越来越灵活诡诈。
而在具体种类方面,权术具有多样性的特点。在古代中国,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关系以及国际关系、君臣关系、官际关系、民族关系和地区关系等各种政治关系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整个政治斗争的舞台千姿百态,丰富多彩。
为了适应不同的xx斗争的需要,名目繁多、花样别致的种种权术手段便应运而生。权术的随机性很强,变化多端,神出鬼没,没有一定的规律,常常在为人处世之时、临危制变之际,一种新的权术手段随之诞生。
而在实际运用方面,权术具有有效性的特点。权术身披神奇合法的外衣,在尖锐复杂的xx斗争中,往往较一般手段更容易奏效。权术的威力主要来自它的隐秘性。隐秘的权术常常出乎人们的习惯逻辑思维方式和常态心理之外,每每使人在不知不觉中上当受骗。
正因为权术具有有效性的特点,所以它在上下斗争中得到广泛的运用。
不过权术只是xx斗争的一种手段,是为实现一定的目的服务的。权术手段要达到的目的,其实十分明确,一切权术的运用,都是为了争夺和巩固自身利益和权力。权力,就是包括汪小琴此次遭遇的各种权术争斗的直接目标。
县委县zhèng fu内部县委书记和县长政治斗争的漩涡和人生变幻无常的苦难已经把一个善良单纯的漂亮女演员残酷地塑造成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人!所谓团县委副书记——从此,汪小琴将变得自私、凶狠、用政治手段玩弄那些玩弄过她的人。
为此,她将不惜出卖自己的**。她唯一可以作为生存赌注和价值的只有**。
她只有这些。
这就足够了!
汪小琴想。
不知不觉中,她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她发现自己竟合衣睡了一夜。
她简单为自己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放在一个随身的皮箱里。草草用过早餐,她走下楼。
悬圃县的早晨,仍然那样迷人和充满魅力。可是女演员对这些已经没有任何兴趣欣赏了。她甚至没有给团县委留下只言片语,也根本不需要神马请假,在没有得到那个王国清允许的情况下,她毅然地到小车库里发动了那辆尘封已久的日本女式进口摩托车——
那是她刚刚和县委书记王国清认识时,他迫不急待主动送给她的礼物,冲出库房,冲上大街,头也不回地驶去了。
一出悬圃县城,汪小琴立刻找出一盘磁带塞进后备箱旁边的方孔,瞬间,一首哀婉悱恻的回来吧,故乡的恋人歌曲便从里面流泄出来
那是美国著名歌手哈。马丁演唱的。
汪小琴虽然听不懂他那古里古怪的语言,但那舒缓优美的曲调和旋律却正合她此刻的心境,它像一条清亮蜿蜒的小溪在她心间流淌着
再见了,悬圃县!
再见了,我的王国清!
汪小琴将脚下的油门踩到底。在清晨的徐徐微风吹拂中向乡下而去,那里,有她的父母亲人和曾经熟悉的一切。
不管是不是永远离开悬圃县,至少,眼下她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呆了,只想逃离这个龌龊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