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和得意,我也就趁机和乘虚而入地说:
“那是。我想从今往后,以您的名声和地位,世界上任何人,都不敢再让您吃盒饭。叔叔,我现在所想知道的是,既然您现在这么讨厌吃盒饭,当初您怎么就一个盒饭和巴尔定了终身呢?这始终是世界上几大哑谜之一,现在也到了该解密和满足广大人民好奇心的时候了。你能把当时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吗?”
瞎鹿当时也是乐得昏了头呀,也是手里拿着我的水烟袋不由自主呀,他竟上了我的钩──兴冲冲地把当时的密,就这么轻易地在一个麦秸垛旁毫不严肃地给我解开了。虽然过后他又捶胸顿足地后悔,但一切都为时已晚了。因为什么事情一解密,这个事情本身也就跟着没有价值了。当你靠着这张牌吃饭的时候,你就千万不要轻易解这个密和打这张牌,这就是生活和历史的辩证法。其实任何事情能有什么密呢?密是大家和守密者共同创造的捍卫的,你现在自己一解密,大家也树倒猢狲散了;就像坟墓里的尸体一样,你永远不扒出来,它作为一个保存完好的死尸,永远在那蜡存着;你要扒开这个墓,把它拿到光天化日之下要看个清楚和明白,它顷刻之间,也就随风而化了。瞎鹿现在也是在兴奋之中不顾后果,也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一时和过去的风光岁月,在我罪恶用心的诱惑下,就把他自己珍藏多年的尸体从坟墓中扒了出来,展览在麦秸垛旁的太阳光下。他当时还兴冲冲地故作神秘呢。当然,我也满足了他的这种虚荣心。他当时神秘地趴到我耳朵上说:要说当初,那也是一场误会。──一听这个,我就知道这个尸体已经没什么意思和就要随风而散了。你想一想呀,这事骗了广大劳动人民那么多年,现在你一解密和露底,可不就像露底的包子一样卖不出价钱了吗?但我可怜的瞎鹿叔叔还在那里振振有词地揭穿自己呢。他说:你想,一个盒饭,哪里会有那么大的感召力呢?当时也不过是为了宣传和为了好闹出名堂找的一个由头,才生生吃了那么多年的盒饭。我也是骑上这头老虎下不来呀。现在解体好,有第三者好,正好把我从老虎背上给解救下来了。说起来话长,瞎鹿点着又一袋水烟,在那里拉开架式悠悠地说:当初不是同性关系运动刚刚开始就受到一次挫折吗?冯大美眼不是成了一摊血酱了吗?我们不都成了一群精灵了吗?我们不是把猪蛋变成了猪和把横行无道变成跳蚤了吗?接着我们不就以我们的灵魂和我们游荡的心,以真理和正义的名义,在这个世界上又开始一场新的同性关系运动吗?我们不是又聚集到了牛蝇随人的旗帜下了吗?当我们重新开始这场运动的时候,我们就像刚刚出生还没有长出羽毛能够扇动起飞的肉翅膀的小鸟一样,我们都在嗷嗷待哺和拼命地表现自己──都在拼命地扇动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肉翅膀。我们的打麦场,就成了这样一个演说和展现自己的舞台。大家都像竞选总统一样,想拼命地挤到台子上去,发表自己的过去业绩和对新的同性关系伙伴的承诺。当时不但你爹白蚂蚁这些人耐不住寂寞,就连曹成、袁哨、小麻子和你孬舅这样的人也沉不住气了,也要拼命地往台子上挤呢──为什么这个舞台总让这些人占领而没有我们的份呢?看来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行跑掉。于是大家都拿出了自己的扫帚。当然,当时我也不是一个沉得住气就好象我也不是一个多么勇敢的人一样──我今天对你说的可不具备任何新闻性,我们也就是晒着老阳没事在这里像给狗搔蛋一样扯扯闲篇罢了──不要将这一切捅给新闻界。我当然点了点头,虽然我知道瞎鹿的本意并不在此,他想让大家拼命注意自己的往事呢──我当时也像众人一样在那里拼命地拥挤,想挤到台上也发表一番演说──我们故乡和搞同性关系的人这么多,如果话都让别人说了,好的“伙伴”都让别人挑走了,就给剩下一个烂梨或是一个别人都不要的猪狗,不是也白冤枉我的前半生和我在那个世界所做的业绩了吗?我看到在上一个世界狗屁不是的人,这时都在台上大吹大擂,把自己吹得像一朵鲜花和一个骑士。而且居然还引起台下听众的一阵阵鼓掌和骚动,引起台下一帮不分良莠的“男”“女”一阵阵动情,最后连小麻子和刘老孬这样本来在上一个世界还有一些真正的业绩这时也禁不住随着时代潮流在那里瞎编的时候,我这个上一个世界的影帝,就再也不能袖手旁观和无动于衷了。我也开始拼命往台子上挤。但在那样一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我一个小戏子,哪里有我挤上去的空档和抢到话筒的份呢?我挤不上去,我只有抽出我的彩色汗巾子,在人群的一旁向隅而泣。众人在那里喊着喊着不觉得饿,我在一旁哭着哭着可就觉得肚子饥了。正在这时,我们村的曹小娥推着1960年的盒饭车来到了打麦场上,她想借大家都沉浸在爱情里视金钱如粪土或者说是一种向情人证明身份手段的当儿,以她当年村里炊事员的身份,来这里大大地赚上一笔。当然她思想上还是有些跟不上形势和有些落后了。她甚至说:什么都是假的,就钱是真的。这叫什么话?这不是以前的老话吗?这不是穿新鞋走老路吗?但她不管不顾,系着白围裙推着盒饭车就到了打麦场上。我一边哭,一边理所当然地上前买了一个盒饭。为了这个盒饭,为了它的定价和给盒饭舀菜多少,为什么给了那么多葱头而不多给一个狮子头,我和曹小娥还有过一番面红耳赤的讨价还价呢。当然,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我就顾不上哭了,我就找到暂时能发挥精力和智能的天地,我就暂时忘记了现实世界的苦恼而一头扎进我和曹小娥之间的关系也就是我和世界之间的关系中去了。你说这个盒饭三块五,为什么不可以三块呢?五毛钱的差价,说明着谁能得到这个世界呢。这是两个世界在我们面前所留下的空白地带。谁能匍匐着越过这个地带,谁能出奇制胜地偷袭了对方──如果是我的话,就证明我虽然到不了台子上我得不到同性关系我先得到了曹小娥这也算是丢了西瓜捡回一粒芝麻呢。我和曹小娥就面对面地打起这么一场交手仗。看看我的鸡头和蛤蟆。这样的鸡头和蛤蟆我见得多了。这样的鸡头与蛤蟆,是和一般的鸡头和蛤蟆不一样的。刚才我在那边见到的鸡头和蛤蟆,怎么就三块呢?三块四。三块三。最后我游离在人群之外蹲在麦秸前端着吃的那个盒饭,也就是三块二了。不要小看这两毛钱的胜利,这是对世界的整体战争的胜利。因此我端着三块二的盒饭怀揣着两毛钱的胜利在那里吃得格外地自信和满足。刚才没有挤上同性关系讲台的愤怒和羞愧,现在一扫而光。这时我知道我的好运气就要到来了。于是吃着吃着,我就因祸得福,没有机会演讲和表现,却得到了别人没有得到和达到的爱情呢。当然这个爱情从后来看还是不得到的好,但在当时,它却使我的虚荣心一下子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这不是天上自动掉下馅过了吗?一个花红柳绿的小媳妇,迈着“她”不变的步伐,就来到了我的面前。“她”看着我想:这是谁家的一个憨厚和没有一点矫揉造作和一点虚荣心这么自信的后生呢?他怎么不去演讲呢?别人都在那里争夺世界,他却在这里争夺自己,就自己一个人端着一个盒饭在这里吃。一个盒饭事小,但说明这个人的操订、品质、道德标准和良心呀,反映他对世界从容不迫的态度呀。我从东寻到西,从南找到北,怎么这样的我从少女时期就开始寻找的理想人物就是找不到呢?──过去找不到的,踏破铁鞋无觅处,怎么现在就明明白白到了跟前,得来全不费功夫呢?于是一下子就爱上了我。岂不知这也全是一个误会,就好象我们到一个人家去,看到这个人家今天吃肉,就觉得他们家整天都在吃肉;看到这个人家今天在喝汤,就觉得他们家整天的任务就是喝汤一样。我们是爱吃肉呢,还是爱喝汤呢?这个南美的美丽的少女巴尔,看到我今天在吃盒饭,就由爱吃盒饭的品质,也爱上我这个人了。我们故乡第一个由爱情出发不掺任何其它功利因素的崇高结合,就这样产生了。于是一下就感动了世界人民。我也又一次成了媒介追踪的新闻人物。我也从这里开始,就一天天地吃上了盒饭。表面看我一天天是那么地幸福,守着这么可人和可心的小媳妇,每天夜里还不知怎么折腾呢。他们就不用蓖麻油了吧?当然夜里我折腾还是要折腾的,不折腾白不折腾,今天不折腾,谁知明天还让不让你折腾呢?但是到了白天,为了这个爱情,为了你们大家,我每天都要千篇一律地吃盒饭,也吃得我口里发酸和两眼发直呢。看似幸福,其实有说不出的痛苦呢。看似爱吃盒饭,其实对它是深恶痛绝呢。当然一开始我也是被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不就是一个盒饭呢?为了一个嫩葱一样的小媳妇,为了“她”的脸、臀部和乳房,为了“她”的腰肢和脚趾,一个盒饭算得了什么呢?愚公还移山呢,我就不能移一个盒饭吗?但是我的大侄子,也真是苦了你的瞎鹿大叔了,一天天的盒饭吃下去,把我都吃成了大眼灯。但是我在村里和集上穿过,人们还羡慕我的幸福呢。不是那么幸福,不是夜里折腾,怎么几个月不见,一下就变成了大眼灯?我也是有苦难言,打碎的牙只好往肚里咽。你说在社会上当一个曲型和英雄人物是容易的吗?当然你是没有这种体会了,你还觉得我们这些人在生活中风头出尽,在人前向人频频招手,但你哪里知道我们在风光背后的辛酸呢?我倒是觉得你们这种平常人的生活,就像是今天,守着一个麦秸垛,抽着一管水烟在这里扯闲篇,才是人生最大的享受呢。看着我一天天守着世上第一桩爱情在那里幸福,岂不知在我的内心深处,我的心并没有前进倒是又倒退了许多年一下子就又回到了我们过去的战火纷飞的大清王朝呢。人们一天天地看着我到这打麦场来是来回味昨天的爱情,岂不知我又像过去一样,在这里又等着邮递员的到来,等着另一个亲爱的人的阵亡的消息呢。但我在心里清楚,这种社会突变和跨越社会阶段的理想,到头来也只是一场春梦罢了。阵亡没有到来,每天到来的还是一盒盒盒饭。所以我说,第三者插足的到来,等于解救了水深火热之中的大多数的劳动人民呢。脏人韩和郭老三,我感谢你们。水中的倒柳,空中翻跟头的水鹤,以及你们在水中的倒影,过去我见了你们就厌恶你们,现在我见了你们,由于要和旧的事物告别走向一种新的事物,我的心中,也有些莫名的惆怅和伤感呢。过去的旧日子和旧衣服,再见了。过去是一场恶梦。当时我就知道,我和巴尔的解体和第三者的插入,这事情的本身又会在社会上引起一阵骚动。电视台和新闻广播电台,又会拿这个说上十天或半个月。我早已准备好了回答记者提问的腹稿──我这人就这样,对什么事情都有备而来,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过去演戏我事先背台词,在生活中我事先打一下腹稿。你打不打腹稿,说出的话引起的效果大不一样哩──你还故意把这说成是即兴发言。──千万要事先准备好了再对付世界。小刘儿兄弟,记着你瞎鹿叔叔的话吧。──问我对解体的感受,问我为什么解体,是我的原因,是“她”的原因抑或纯粹是第三者插足的原因。当时我一言不发,但等到将来的一天,在一个适当的契机和场合,我会另辟蹊径地告诉他们,不是因为别的,谁都不能怪,就是因为过去是一场恶梦。盒饭是什么呢?盒饭就是一场恶梦。盒子里没有装什么鸡头和蛤蟆,原来里面四四方方装满的都是恶梦。我们白天吃的这个,到了夜里怎么会不做恶梦呢?这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什么时候把盒子打开,所有的妖魔鬼怪,都会跑出来跳舞。我到那时候再把这个谜底给揭穿。当然,我还要前瞻性地说,恶梦没有什么可怕的,恶梦醒来是早晨,现在我把这个恶梦,交给了脏人韩或是郭老三──你说这个第三者我们选择脏人韩呢还是选择郭老三呢?一切还不在我们的掌握和把握吗?表面看是第三者来插足和选择我们,其实是我们在选择第三者呢。当然无论郭老三还是脏人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好东西也不会充当第三者。但两个人比较起来,哪一个更坏一些呢?哪一个更不妨碍我们和更能恶心那个可恶的巴尔呢?这两个人都会唱一点山歌。我们就把事情的假定出现,放到这上头了。因为一点山歌的出现,就会导致一桩爱情的破裂吗?针尖大的洞就透过斗大的风吗?如果我们非在两个人中间作什么选择的话,那我们还是选择脏人韩吧。脏人韩虽然身上脏一些,但是他比郭老三还是有文化和有地位呀。郭老三在历史上就是一个偷着和母牛媾和的人──当然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也成了一种时髦和一种有开创革命道路的先锋和后现代鼻祖的意义,但在当时,他不就是因为娶不上女人才干这种下流无比不被人类所齿的勾当吗?不管他历史上干过什么,他肚子里都没有什么货色,就是唱山歌,也唱不到哪里去。但是脏人韩就不同了。虽然脏人韩跟我们比起来不算什么东西和上不了档次,但是他和郭老三比起来,他还在历史上当过领导干部嘛。他还是比郭老三站得高和看得远因此眼圈子还是要大一些嘛。一样的山歌,他唱得还是要更艺术和更文雅一些嘛。正因为这样,我们还是给巴尔姑娘选择脏人韩而不要郭老三吧。虽然给巴尔挑选谁对于我们都无关紧要,但我们也不能给巴尔找的后夫也就像给我们找后夫一样看上去太不象话。找得象话不象话我们不是出于对巴尔的考虑,这样容易失身和变心的“女人”最好给“她”找个跳蚤和癞蛤蟆才好呢,问题是我们不顾“她”的面子还得顾我的面子不是?我以前不是“她”的前夫吗?如果“她”现在拋弃我找了一个癞蛤蟆,那我不是比癞蛤蟆还不如吗?这个道理和影响,我们还是要顾及的。给“她”现在找后夫,其实就跟给“她”找我是一回事。我们不能因为“她”而影响我们的阴谋诡计,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个阴谋诡计的故意毒恶,把我也绕进去。如果把我也绕进去,不是这个诡计越是毒恶,我所受的伤害面也越大吗?从这个意义上讲,离婚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它还真是一把双刃利剑呢,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我原说在异性关系的世界里为了不吃女人的亏而在家谨小慎微,到这个同性关系世界就可以放得开了,谁知这么一放开不要紧,像在异性关系的世界一样,到头来还是要上当吃亏呀。当然,对于让我吃亏的毒蛇一样的“女人”我们就这样便宜了“她”吗?“她”给我们戴了绿帽子我们还要接着给“她”找一个相对好一点的后夫吗?我们还要给“她”找脏人韩而不找郭老三吗?我们就因为一个顾及自己面子的说法,就让“她”在那里继续舒坦和将盒饭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吃下去吗?当然,这也是我们不能答应的。但正因为我们不答应这个,我们才选择脏人韩而不选择郭老三呀──这一点在辩证法上并不矛盾──大侄子,你跟着我就学东西吧你,正因为脏人韩比郭老三层次高,我们把两只兔子拴在一起,这兔子温顺起来是一回事,但如果这两个兔子也到了反目那一天呢?──“她”和我都反目了“她”和脏人韩就没有反目那一天吗?──真到了那一天,两个兔子在那里咬起来,如果兔子是郭老三我们看着还不解恨呢──这时所咬的解恨的程度,也是和他们以前懂事和温顺的程度、和他们以前的水平成正比的呀。如果我们给“她”找一个坏事都坏不到哪里去的窝囊废,我们真到了好看那一天而没有好看出现,我们不是在旁边就要气疯了和怪我们以前没有给“她”找一个有水平的后夫了吗?为了这个,我们就是要给“她”找脏人韩而不能找郭老三。好啦,脏人韩,你这个落魄到了拿着饭碗和绑着锁头的铁鞭要饭的前朝贵族,现在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端着你的饭碗唱着你的莲花落向我们走来吧。我们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我们都有些等不及了。你的早一天的到来,就是巴尔这个下作小娼妇早一点灭亡的征兆。我们笑脸看世界。这比让我们一天天在打麦场等人阵亡的消息,要省心和轻松多了。当然,历史总是不出我们的意料,你给敌人开一个口子,敌人就非要钻进来不可;你让敌人上台表演,敌人就一定要粉墨登场不可。这也是他们的阶级本性所决定的。世界在你瞎鹿叔的运筹帷幄之下,就变得这么简单和易取。脏人韩出场的时候,还可笑地戴着一个黑墨镜,你就知道事情是多么地让人不可揣度了。要不说我不但是一个艺术家,身上还有政治家的素质呢──我说了多少遍,你们就是不信,现在看我对世界的亲自操作和把握,你们就清楚了吧?
脏人韩就这样向我们走来了。他戴着黑墨镜,就要向我的“女人”下手了。但是我们也知道,这一个前朝县官,就是比郭老三聪明一些,但也聪明不到哪里去──比我们还聪明的人,我们也不会去找不是?如果他没蹚着我们埋的地雷而聪明地绕了过去反倒给我们又布下一个雷阵,那我们不就傻到丢了夫人又折兵的地步了吗?所以这个脏人韩,也是一个表面看起来聪明能给我们撑面子其实也是一个好看不好吃的大倭瓜而已。他勾引女人,还能有什么高明的手段呢?他的那点手段,在大清王朝已经用干用尽也没有捞到什么油水,现在断档了好多年已经到了黔驴技穷和油干灯尽的地步,他自己没有什么,他也只好向我学习了。他的突破口,也就和我当时一样,只能是一个盒饭了。他也只好走回头路和像吃二遍苦一样,再走一遭我已经拋弃的道路了。民族是不能模仿的,人就可以模仿吗?我们看着他走进我们的口袋,我们真有些欢欣鼓舞甚至为了这圈套的过于简单而感到有些失望呢。他唱着莲花落,盯着世界上一堆一堆成千上万的盒饭──有的还是吃完扔掉的空饭盒,这就不能算是盒饭了──走了过来,和我这个带着一个妹子和粉头的鼓书艺人在一个村庄里狭路相逢。我和脏人韩在艺术等级上的区别,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了。这是专业和业余的区别,这是大师和初学者的区别,这是球星和那些在胡同里一拥而上把球乱踢的街串子的区别──巴尔过去是一个球星“她”怎么连这一点也没有分辨出来呢?“她”怎么还能上这样的当呢?“她”以前是不是我们在公众舆论里所佩服的人,现在我也要打折扣了呢。但世界的麻烦往往就杂生在这里,大师和初学者,专业和业余,球星和胡同串子,由于大家的一时匆忙往往就一锅煮了,在人海茫茫里就谁也分不出谁来了。他们都是写诗的,他们都是唱戏的,他们都是踢球的,他们都是一块的,这就是人们对我们的介绍。每当我听到这样介绍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不单是我个人的悲哀,简直是对人类文明的一种亵渎,现在引起这种亵渎的人和串子,就和我狭路相逢地遭遇到一个村庄里。接着,当我们各自唱了一段自己的鼓书和莲花落,我在这里对着我们的盒饭发愁又不能露出发愁想吐酸水的样子的时候,那个唱莲花落混不上饭吃的家伙,就盯住了我的那个久久不吃的盒饭──我的鼓书当然能混出来盒饭,他的一个五音不全和跟世界互不搭调的莲花落哪里能混得出饭吃呢?这时在大师和初学者,在明星和胡同串子之间,就产生另一场伟大的误会了。我看着盒饭不吃是因为我看着它就吐酸水吃不下去,而脏人韩唱了半天没得饭吃看着我的盒饭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以为我是守着盒饭舍不得吃。这时他在那里由衷地感叹了一声:
“我要什么时候能吃上这样的盒饭,能混得这么体面活在世上,不但没枉活一生,也算对得起我的上一辈子了。”
这是他由衷的话。听到他这样说,当然我就开始给他下套子了。就把这个该死的让我深恶痛绝的盒饭,让给他吃了。还大度地用主人赏给下人的口吻说:
“把这个盒饭端过去,躲在墙角里自己吃去吧。”
我们可以想象脏人韩脸上那个吃惊和下作的样子。他上来接过盒饭,一溜烟地就跑在墙角埋头和不顾一切地吃了起来。我还穷追不舍不依不饶地撵上去追打──以为瞎大爷的盒饭是好吃的吗?我上去踏着他头上的墙角问:
“这盒饭好吃吗?”
脏人韩嘴里塞满了饭,已经噎得在那里翻白眼了,但还是点头哈腰地感激地回答着我的问题──我为瞎大爷做不了别的,我给他做一点满意的回答还不会吗?──我的大侄子,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的失误,也就在这点自作聪明和对别人的低估上了。人吃亏就在于不老实,我从自己的切身体验和经验教训中,再一次体会出这一点。他在哪里是给我回答问题吗?他在那里是给我掘坟墓呀。他由衷地回答说:“好吃!”
我又愚蠢地问:“每天有这样的盒饭吃,你还在那里编莲花落讽刺社会的不正之风吗?”
脏人韩摇摇头:“饭已经有得吃了,还编它作甚?”
我:“每天让你吃这样的盒饭,别的什么也不让你吃,就让你守着一个女人,你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安静地和满足地活下去吗?”
脏人韩听了这样的话,倒是在那里反问我:
“有了盒饭,又有了女人,食色两字都有了,现在一切不用奋斗,就到了我面前,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如果是那样,我不就是一个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历史反革命和现行反革命了吗?有了它们,我还怎么能对社会不满呢?我过去对社会不满,还不是因为你们把我从这两项上给拿了下来你们这些穷小子跨上马了吗?现在不费吹灰之力,你们就自行退出历史舞台和把这个还给了我,那我还唱莲花落干什么?唱莲花落没有办到的事情,现在遇到一个盒饭就办到了,我怎么能不爱惜这个盒饭和历史给我提供的机遇呢?──如果你说话算数,现在我们就可以签协议成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现在就给老大人谢恩了!”
说着,拿出前清那一套,一揖到地,给我跪到地上。我可是有些太仓促了。反倒让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没等我扭过头来征求我的妹子和粉头的意见,只见那粉头,也和“她”将来的奸夫,双双跪到了一起。“她”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事后记者为这个采访“她”问“她”为什么这么快就变了心,就由瞎鹿马跨上了脏人马。没想到这粉头,一句话回答得我好生伤心。“她”说:
“因为我在墙角看到,蜜斯韩吃盒饭吃得比老瞎鹿要真心和认真得多。”
就这样,因为另一个盒饭,婚姻从此就移交了。巴尔这么快就由一个羞涩的腰身合适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当着老公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的不知廉耻的唱妓,也是我没有想到的。责任在我还是在“她”呢?过去被人传为佳话的婚姻真的顷刻间就土崩瓦解了吗?没瓦解的时候盼着它瓦解,真瓦解的时候就又感到失落了。当然,谁也别想往你瞎鹿大叔眼里揉沙子,事情起于青萍之末,一切都有它的必然性。对于这一点我不后悔。但问题的复杂性在于,有时候事物的发展规律,并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呢。我以为把盒子交出去,也就把恶梦交了出去;我以为把恶梦交出去,和脏人韩干一杯香槟就是和往事干杯了;我再也不用吃盒饭了,我再也不用和我痛恨和盼着“她”阵亡的人同床异梦了,我今后在我自己的床上可要自由、安稳一些和一夜一夜地没有梦了。怀揣着这样的理想和梦想,我就与巴尔分手上了自己的床。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当我真的一个人躺在自己床上时,恶梦倒是没有了,但我也因此辗转反侧地失眠了。从此往后,我就永远睡不着和得了失眠症了。一夜一夜地睁着兔蛋眼望着房顶,你不困也不不困,世界成了一片空白,这时你可就对这个世界开始产生焦虑和恐怖了。到底哪里出了毛病呢?这时你对过去充满恶梦的日子,倒有些怀念了。有恶梦的入睡,也比没有恶梦的空白要好一些呀。有恶梦的时候恐怖是在梦中,失眠的日子恐怖可在现实啊。你连一个退路都没有。有盒子和盒饭在那里摆着,看着它们都恶心,但也比看到任何饭都无动于衷和视而不见要好呀。一夜一夜地这么过去,我终于流出了悔恨的眼泪。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在和巴尔分手之后,我又真的爱上“她”了;在和盒饭分手之后,我又真的爱吃这个盒饭了。在以往的岁月里,盒饭成了我的家常便饭,久而久之,和它分手以后,我一天不吃就又想它了。盒饭,你在哪里?我常常一个人对着空旷和垂柳说。这时我想反悔,我想反水,我想和你小刘儿一样,话没有说好,我现在要重说,我要和我的巴尔和盒饭重归于好;但是一切都像长江滚滚东逝水一样,浪花可就已经淘汰我这个英雄了。脏人韩和巴尔已经领过结婚证了。我再去找巴尔,就对“她”构成性骚扰了。本来是我的关系对象,现在找一下“她”就成了一种关系的不可能;世界转了一圈,倒是把我给转了出去;我推着小车正在走,谁知走着走着,就自己把自己翻到下水井里,接着这井盖翻了一个个儿,又把我盖到里面,这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说这不是自己给自己编织阴谋,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在过去的岁月里虽然和巴尔在一起吃盒饭吃倒了胃,接着想吃其它东西;现在不吃盒饭了,你可以吃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了,但是这时你倒是什么也吃不下就想着吃盒饭但是现在你真的到集上买一个盒饭但这个盒饭也不是以前的盒饭了你也吃得没滋没味。巴尔,我过去的爱人,你在洞房里穿著红绸袄顶着盖头布垂着大辫稍盘着丰满的臀部坐在那里的样子,我还历历在目呢。怎么这么快你就变心了呢?一切都怪我,我不该忘本嫌弃咱们的盒饭,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现在向你承认错误你还能跟脏人韩离婚再回来吗?我知道现在你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你已经在这个世界上不只和一个男人睡过觉而是和两个男人睡过觉但是我不在乎这一点不管你和脏人韩怎样颠鸾倒风我都不怪你还是把你当成当初的完好无缺的少女可以了吧?巴尔,你回来吧,这是我对世界彻底反省后的呼唤。我可是胡涂油蒙了心,我办了一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我在离开你以后,就彻底地想念你了。你不理我,我知道你对我的恨;你对我的恨,就是对我刻骨铭心的爱,你那么坚决地当场就要离开我投到脏人韩的怀抱里,就是对我彻底失望和愤怒的表现;你越是对我愤怒,越是对我失望和对我快速离开,就越是过去对我有深刻的沉重的逃脱不了的爱;你越是义无反顾地投入脏人韩的怀抱,就越是对他怀有最大的蔑视和耍弄。怎么那么快就会投到一个人的怀抱里呢?如果世界上的爱情是这么容易的话,那你不是投到任何人的怀抱里都可以吗?既然投到任何人的怀抱里都可以,那你无论投到谁的怀抱里不是就不重要了?不就是对除了我之外的其它人的最大的视而不见吗?如果是这样,看在我现在忏悔的份上,你就告别肤浅的游戏人生再回来投入真正爱情的伟大怀抱里吧。我们毕竟是严肃的人。我再也不讨厌吃盒饭了。我再也不讨厌恶梦了。转了一圈我现在又喜欢盒饭和恶梦了。在没有梦的日子里,我是一刻也活不下去了。你要不和脏人韩快速离婚就像当初我们的离婚一样再回到我的怀抱,我要真的出现什么意外的话,对由此引起的一切后果,你要负全部责任。你不愿意见我,你跟我通一个电话怎么样。我们在电话里再讨论和重温一下一个盒饭定终身的往事就像我们重温1942一样我们也许能得到一些对我们有利的启发呢。不和定盒饭的人天长地久,而和一个讨饭的看着盒饭就流涎水的人──不是理性对待盒饭而是感性对待盒饭的人胡混在一起,虽然在这个事情上我也有错误或者说主要的责任在我但是你不感到自己也有些堕落和自暴自弃吗?虽然我是自食其果今后没了盒饭,但是从今往后你吃的盒饭其实也已经不是那个盒饭而是这个盒饭于是就不是盒饭了呢。你一天天也是胡乱吃饱了呢。这一点你考虑到了没有?我抓着话筒,在那里不顾一切地说。谁知道哇“她”那边讲起了意第绪语。你这不是跟我捣乱吗?“她”这时提出一个理由,说和我分手不单纯是因为盒饭,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抚摸。我听到这话又产生愤怒了。我再一次感到“她”所说的不是真话。你在故意欺骗自己的良心。我们不说盒饭的吃,就说床上的抚摸,当初我们的抚摸怎么了?我不是给你抚摸得挺好吗?你不是还在那里哼哼个不停吗?怎么现在过河拆桥,为了达到你个人的罪恶目的──原来我以为我给你设下圉套,谁知道到头来你还有更大一圈的阴谋在等着我呢?──好好的抚摸,到头来也像盒饭一样引起你的恶心了呢?我们都是些风尘女子和风尘艺人,我们走一路唱一路,在抚摸的过程中,一不小心能不搓下一点泥吗?我承认,抚摸着抚摸着,一开始是抚摸,最后就变成了搓泥,我搓你一身泥,你也搓我一身泥,但抚摸变成搓泥,又有什么不好呢?一层一层的泥卷,缤纷落下,犹如地上翻飞的蝌蚪。我们看到了这些蝌蚪,就像看到了我们的后代和生命,也就是看到了我们的未来和希望,这有什么不好呢?当然,如果你说这个抚摸不好,我今后不给你这么抚摸就是了。我不给你抚摸,光让你给我抚摸,好吗?我吃盒饭,穿平底布鞋,走场子和唱堂会,一个场子唱下来,我躺在铺满月光的席子上让你给我抚摸和搓泥,最后我承认这些地上的蝌蚪都是我的后代而没有一个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东西,成吗?当然,最后还是不成,我的小媳妇,就这样跟着一个唱莲花落的脏人韩双双背井离乡地逃往他乡。这个脏人韩,他整天就不搓泥了吗?我们来故乡搞同性关系是为了找一块属于自己的家园,现在你们搞了同性关系,又双双逃离了家乡,你们这种举动的本身,不就是对故乡和同性关系的挑战吗?这个时候可就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了。所有的规则和道德,所有的民主和法制,一切都不管用了吗?我是哭着回家告诉俺哥或是俺爹,还是求助于法律告诉村长牛蝇随人呢?就是告诉和告发,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我再告发还顶个球用?这时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只有每天怀着深仇大恨,专心致志地在打麦场上等待你们阵亡的消息了。这时我就不是故意的等待而是你们把我逼成了这个样子。当初一个盒饭把我打发回到古代,现在盒饭的失去也同样让我回到了过去。过去怎么就这么紧地跟我联系在一起呢?我怎么就脱不掉这个历史的羁绊呢?你们都大踏步的朝前走了,你们家家门口都挂着幸福的夜壶,怎么到头来在我们的故乡,就剩下我一个人在歹毒地等着另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消息呢?我吃盒饭和强调过去的本意是为了把我和大家区别开来,怎么到头来倒成了这个区分而不是那个区别呢?我是埋怨小刘儿呢,还是埋怨历史呢?我是埋怨过去呢,还是埋怨现在呢?我生活在历史和赤道的回归线上吗?我每天站在村头,就是为了给你们这些还在兴致勃勃地搞同性关系的家伙们摇消息树吗?搞了半天,我是一棵树,说到这里,瞎鹿叔叔有些沮丧。但接着瞎鹿叔叔又对我发了火:你整天在这里看我一个人孤独,你就不能去采访一下你的那个看不见的巴尔婶婶,看“她”看不见的内心是怎么想的吗?这不是对我对你,对你这章文字的全面性,都会起到修补和丰富的作用吗?要搞清历史的真相。过去我们在异性关系的世界是这么做的,现在我们在同性关系的世界也要这么做。好的原则和做法,不能因为制度的改变而改变。不能泼脏水的时候,把婴儿也一块泼出去;不能因为一个脏人韩,就连你巴尔婶婶也不调查了。调查还是要调查的。我等我的阵亡消息,你该到前线去调查还是去调查。我们之间并不矛盾。
这是我和瞎鹿叔叔分别时,瞎鹿叔叔气急败坏向我交待的任务。当然,他接着又指着我说:也不要忘记采访那个脏人韩,看他现在怎么说。我在这里等着他们。说到这里,瞎鹿叔叔开始莫明其妙地脱下自己身上唱戏的行头,在那里努力地往身上套一身西装。接着旁若无人地操起他的二胡和马头琴,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唱些什么。大概是祈祷邮递员的早点到来吧。有了瞎鹿叔叔在村头,使村里所有路过村头的人,都有些胆颤心惊和对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不太放心呢。虽然我们知道瞎鹿叔叔不是在等我们,我们与他无冤无仇,但是我们看着他在这么等人,我们就对自己也发生了怀疑。被等的人固然对世界做得不妥,那么我们每一件事每时每刻做得都是妥的吗?我们就没有马失前蹄和人前失言的时候吗?我们的面前都是大好春天么?我们的面前就没有曲折和阴天吗?我们就没有得罪瞎鹿那一天吗?他现在在等别人,将来有一天焉知就不会等我们呢?自从瞎鹿叔叔几百年之后又在村头树起了消息树,我们都对自身和在这个世界上的所作所为发生了怀疑。我一定有许多做得不对的地方,要不今天我路过打麦场的时候,瞎鹿叔叔看我的目光怎么就和昨天不一样呢?当然不排除今天瞎鹿叔叔自己心里不痛快,或者是别人惹了他到了我这里气还没有完全消尽;但如果万一不是这样呢?如果今不是这些外在的因素而就是瞎鹿叔叔看着我不顺眼呢?我今天不就是他所等待的人了吗?虽然他昨天是在等别人,但今天在等别人的同时,他临时在这个名单上再补充和加上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还不都是他老人家闪念之间的举手之劳吗?所以我们大家在瞎鹿叔叔失恋之后──丢了好端端的妻子或好端端的妻子被别人抢去以后,过去一个窝囊废,现在往村头一戳,我们看着他倒一个个感到害怕了。任何人见到他,都不敢不打招呼和陪个笑脸就走过去。你不是吃了豹子胆吗?你不是不要命了吗?谁说和平时期没有恐惧呢?丢了妻子的瞎鹿,就给我们故乡制造了比战争年代还要让人恐惧的气氛。战争时期的枪子没有长眼,但是瞎鹿思想的速度,不是比枪子还要快得多吗?战争时期鬼子一来我们还可以跑反,看到消息树一倒我们就躲进庄稼地;现在瞎鹿每时每刻都站在村头,消息树在他手里把着,你让我们往哪里逃呢?我们除了恐惧和害怕感到尊敬和敬畏之外,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们敬神敬鬼是出于害怕,现在神鬼之上,又加上一个瞎鹿。最后弄得村里都有些草木皆兵了。连俺孬舅和小麻子,最后连村长牛蝇随人,见了村头打麦场的瞎鹿,都要上去含含糊糊地打一声招呼:
“瞎鹿,吃了吗?”
“瞎鹿,又在这等着呢?”
有时还心虚得故意开玩笑说:“瞎鹿,不是在等我吧?名单上没有加上我吧?咱们哥俩儿过去可没有过节。”
有时牛蝇随人还假公济私地对瞎鹿关心地说:
“一天天站在这里,也不容易。看干成一件事业,是多么地需要耐心呀。但为了干成一件事业,就得这么苦干。为了这种精神,我看村里应该给你一些误工补贴。”
可见当时瞎鹿是多么地牛气。大家差点就要放下手头的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千秋大业,都来巴结和奉承瞎鹿一个人了。瞎鹿一开始当然也有些受宠若惊和不知所措,但是时间一长,面对着众人的恐惧也就习惯了。一次还对我故意大度和卖弄地说:
“看来让人们跟着你走也是容易的呀,那就是让人们永远不知你的底细和名单也就是了。”
同时又跟我说:“我这也是因祸得福,丢了一个老婆,得到了一个故乡。搞同性关系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你们苦苦努力还没有达到的目的和境界,让我一个人独辟蹊径提前就达到了。一个时代的先行者,不对你们摆点架子和弄点故作高深,你们能相信这个运动和革命的重要性和它的威严吗?要把问题提到这样一个高度来认识哩。”
有了这个发现,瞎鹿又在那里兴奋不已。兴奋不已之后,当他在村头像一棵树和一块望夫石一样等人的时候,就更加夸张和严肃了。风里雨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大雪把他落成了一个雕塑,他也硬撑着立在那里。这时你说拄着一根枣木棍的瞎鹿是一棵树和一块化石,成了我们故乡和村头的一个象征,那就是认识我们故乡的一个初步和前提了。有一年冬天,俺的瞎鹿叔叔在风雪里给冻僵了。这时俺的巴尔婶婶路过这里,看到瞎鹿叔叔这个样子,放下手中刚刚打到的柴捆──这时“她”浑身也冻僵了,忘记了家里的丈夫脏人韩,忘记了家中还有一窝嗷嗷待哺的孩子,忘记了两个人之间的深仇和大恨,人都已经冻僵了,思想还能不停止吗?上去抱着俺的瞎鹿叔叔就哭了。虽然这样的感情和感动,看上去有些事后矫情和于事无补,但是俺的瞎鹿叔叔在“她”的怀中还是终于溶化了,最后化成了一个盒饭。为了这个盒饭,巴尔的丈夫脏人韩又吃起醋来和巴尔打了一架,你的感情就这样游荡在两个人之间吗?你手中捧着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盒饭吗?为了盒饭,你已经害了一个瞎鹿,现在你又要为了这个瞎鹿,再来害我一道吗?难道你也想让我每天到村头的打麦场上冻僵,再变成了一个盒饭吗?你就是这样一个巫女吗?当然不管他们夫妻怎么闹,放到当时的环境中,已经不是我们关心的焦点了;我们关心的焦点是:从此瞎鹿就不见了,我们的瞎鹿──上一辈子的影帝,这一辈子因为一个盒饭定终身的英雄,为我们带来无数欢乐和担忧──现在到哪里去了?过去有他在打麦场值班,我们从这里路过,都对自己提着一份担心;现在瞎鹿叔叔不知去向,虽然我们少了一份恐惧和提防,世界一下了由我们撒了欢,但就像被捆了很长时间的鸡突然被解开绳索一样。我们一下子还适应不了这种自由呢。翅膀是解开了,但前方的广阔的天地在哪里呢?只给我们解开翅膀而不给我们指明方向,这不是更让世界混沌、混乱和让我们无所适从吗?瞎鹿叔叔,从这个意义上说,你也是好狠的心。虽然你过去的阴谋在巴尔面前流产了,但你更大的阴谋在我们大众面前,却终于得逞了呢。你现在躲在哪里,对我们“嗤嗤”地发笑呢?我们一思索,你就发笑。我们不管怎么活,都逃不出你的手心。你可知道你这样躲在暗处,比你在村头和打麦场的明处惦着我们和盼着我们还让我们不放心和不寒而栗呢。因为你的不在,你可就处处在了;明枪好躲,暗箭难防。你的不见,和猪蛋的不见还有所不同,猪蛋的不见是我们主动把他给拋弃的,你的不见是你主动消失的;这和男女的婚姻一样,被我们拋弃的贱货我们历来毫不在乎,主动走的可就应了走了的马大死了的妻贤这句话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小刘儿说得没错,你可真是一个伟人,你的不见,又成了一个轰动世界的新闻。我们到哪里去打捞你也就是我们自己呢?──这成了我们故乡的一个难题。这也成了世界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攻击我们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一个借口:看看,搞着搞着,人就没了吧?不搞这个我们还有一个影帝,搞了这个我们连一个普通的瞎鹿都不见了。当然我们也不怕这个了,这从反面来看,也成了宣传包装我们同性关系的一个新闻由头。我们连吹捧都不怕,还怕批判吗?不是越批越红吗?我们又明白了这个道理。在我们的配合下──本来不给签证,现在一下就新闻自由了,abd、bbd和nhd像苍蝇逐臭一样开始扑向我们的故乡。从巴黎、东京、洛杉矶飞往我们故乡的班机,由一天一班变成了一天四班。由此也扩大了我们的外汇收入。牛蝇随人甚至要扩建我们的机场。随着新闻势头的扩展,巴尔婶婶和脏人韩大伯,一下都从悲痛中和个人的愤怒中解脱出来,他们开始应付各种新闻媒介的采访。他们一下子也都成了世界名人。这不禁令小刘儿又有些愤怒: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才到了这种地步,怎么别人就因为一个阉夫或者丢夫,一下就超越他成为世界名人了呢?巴尔还好理解,还有那个脏人韩呢──不是更加便宜他了吗?有了这种先例,他甚至产生了胡作非为而不想继续艰苦奋斗的念头。这也是以后他也终于和巴尔巴巴搞到一起的原因。
附录一:
焦点访谈
nhd对巴尔婶婶的独家采访
瞎鹿叔叔哪里去了?
采访付费金额
1200万日元
时间瞎鹿叔叔冰释两天之后
地点巴尔和脏人韩的家
〔镜头:当时巴尔婶婶在家里像一头憨态可掬的猫一样玩毛线团。到底上一辈子是一个球星呀,现在虽然不踢球了,但“她”没事开始爱玩毛线团。一玩起来就忘记做饭,为此常挨脏人韩的打。你玩个球呀!脏人韩往往破口大骂。“她”玩球玩到忘情处,整个毛蛋球像粘在“她”身上一样,上下翻飞,左右盘旋,密不透风;在毛蛋的包围下“她”本人也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一个大球。脏人韩接着想打人,他从哪里下手呢?据脏人韩说,要说他和巴尔结合有什么痛苦,这就是唯一和最大的痛苦了。想打人而无从下手,还不是世界上最大的苦恼吗?这时不到街上买盒饭吃,还能吃什么呢?这时脏人韩说:一到这个时候,我就明白瞎鹿当年的处境了,我就开始对他有些同情了;我同情他,也就是同情我自己呀。受了委屈的脏人韩,现在并不在我们的新闻焦点中,他穿著大黑棉袄,腰里扎着一根草绳,正蹲在门槛上不时用袖子擦一下因为天冷流出的清水鼻涕,看着巴尔在镜头前亮相。虽然他是巴尔的后夫,到了这个时候,他倒突然有些戴绿帽子的感觉。为了老婆的一个前夫大家在这里颠来倒去地翻家底,搬仓库,我在一边倒成了没事人一个,他们在想象中又让巴尔和另一个男人开始度过另一段时光,在这一段时间里,前夫倒成了现任,我倒成了供人们观看的历史,这不是颠倒历史是什么?想到这里,脏人韩感到一阵愤怒。我在历史上也是担任过领导干部的人呀,我不是一个到不得人跟前的人呀,为什么有话不让我说呢?我要维护我的人权和尊严呢。想到这里,脏人韩从门槛上站起来,用日语对nhd说,你们采访巴尔可以,你们为了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从一个观众的角度,我并不反对你们:是呀,瞎鹿到哪里去了?过去瞎鹿拍片子到哪里去了还是我们广大观众关心的焦点,现在他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我们能不关心吗?但是,为了寻找瞎鹿而让另一个有道德有身份有地位的领导干部去戴绿帽子,也多少有些残忍吧?你们就这样把你们的新闻和众多无知的观众对世界莫名其妙的关心和由此带来的盲目的欢乐,建立在我一个人的痛苦之上吗?你们知道我在心理上能够承受这么大的负担吗?你们测量过我的血压和给我做过心电图么?你们就这么在大荒洼对我展开围猎了吗?由此引起的一切后果,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当然,这还不是令我最生气的,即我没有戴绿帽子你们现在在想象中给我戴上绿帽子我在一个事情的时间顺序上本来是在后边现在你们为了自己的方便人为地颠倒历史把我放在前边还不是使我最生气的,我最生气的是,当你们现在采访巴尔,给了“她”1200万采访费的时(以下一段,手上的文本是乱码——无痕茶楼注),不说我个人的冤屈,单是为了真理和正义,我今天也得给你们闹个底掉。今天是有我没你,有你没我,除非你们马上改正你们错误的做法,也让我上镜头风光风光当然同时也就得给我采访费、转播费和精神赔偿费,不然今天我没有别的本事,但搅得让你们这访采不成,这播转不成的能力还绰绰有余。孰重孰轻,两害相权取其轻,你们就自己思量和考虑去吧。我这个闹和当初基挺米恩和少女哨与bbd闹还不一样。基挺米恩当初有绿帽子吗?我有了绿帽子,就好象小鬼有了自己的白帽子一样,我把握着世界和生命的本源和根本呢。我怕什么,我手里有真理。脏人韩晃着自己的绿帽子,在那里大声地喊着。接着一下跳到了屋正中,堵住了正在调试的镜头。镜头上拉他站起来,镜头下移想从他裤裆里伸过去他就蹲下骑在镜头上摇晃。转播的时间再有一刻钟就要到了。这时nhd的黑三郎导播看着脏人韩摇着头说:
“这哪像一个当过书记的人哪!”
“脏人就要挡住镜头了吗?”
“我们就穿不过这个裤裆了吗?”
但他们就真的穿不过去。我们的故乡可就真的战胜日本了。因为时间不等人,最后黑三郎通过和本部联系,只好答应脏人韩的条件。当然也有保留和讨价还价。只允许他上六个镜头,其中两个是特写,采访费只给300万日元──你就不能和巴尔姑娘比了“她”毕竟是我们采访和转播的主体。如果这个条件你还不答应,我们宁肯不转播。至于瞎鹿到哪里去了,他爱到哪里去就让他到哪里去吧;我们不关心他一回,就影响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了吗?说到这里,黑三郎也强硬起来。到了这个时候,我们看出脏人韩毕竟是当过领导的人哇,看到自己的最高纲领实现不了──他本来是想和巴尔平起平坐的,现在不是讲男男平等和女女平等吗?──也就在最低纲领上就坡下驴,向导播又伸出一个指头:
“再加一个特写和一段不着腔调的话。钱我是不在乎的。我主要是想通过媒体向世界阐述我对世界的见解。通过数来宝这种艺术手段说不清楚的东西,我就只能对着镜头也就是对着世界直接表达了。我现在明白了许多伟大的作家──当然不是小刘儿这样的人了,我和小刘儿在有些问题的看法上还是大相径庭的──为什么到了晚年,写着写着,就不写小说开始写杂文了。杂文不就可以直奔主题和直接说话了吗?这点杂文,一定要给我加上,不然你再犯横我也不怵,不转播就不转播,不转播是你们的损失──本来转播就是你们提出来的,不转播我没有失去什么,也就是失去一条锁链和一顶绿帽子。”
说完,找一根竹竿就要上房去捅卫星。黑三郎摇了摇头,说“慢着慢着”想着驴都让他牵走了,哪里还差这一个树桩,就便宜他个王八羔子吧,于是就答应再给他加一个特写和一段十五秒的谈话,两人终于握手言和。握手言和之后,脏人韩又得便宜卖乖地说:
“看看,我还是通情达理的吧?”
接着摇身一变,开始主动去帮灯光和摄像人员布光、打板和调焦距。又让黑三郎摇头半天。他这时感叹地说:
“我算是明白你们故乡的历史和可以读懂你们小刘儿的书了。”
等转播的时候,脏人韩就和巴尔一起,坐在了镜头前的凳子上。但这时的巴尔,就不是那个扑到冰雪之中瞎鹿身上哭的巴尔了。“她”看着现任的丈夫坐在“她”身边,这时谈起自己的前夫来,就有一定的心理障碍了。当着和尚不谈秃子,当着脏人韩还怎么谈瞎鹿到哪里去了这样一个主题呢?瞎鹿本来就在我们心里呀。现在这个心无法敞开了。拿着刀子也无法划开了。所以“她”只好故伎重演,在那里玩毛蛋球了。一个小姑娘,还是人小,玩心大呀,一开始观众倒没有怪罪“她”还以为是一个精彩的前奏和不俗的开场呢;巴尔玩着玩着,就进入境界忘记了眼前的难题和一切了。“她”以为电视台转播,还像过去他在绿菌场上一样,是让大家观看他的球技而不是看“她”如何对付世界和地球这个难题。面对着镜头,毛蛋球倒是玩得精彩,上下翻飞,密不透风,这样玩着玩着,问题是不但“她”忘了情,就是这些来搞实部转播的黑三郎导播和nhd的工作人员,也一下回到了几年之前,以为还和过去一样,是来给世界级的球星巴尔巴巴搞球赛转播呢。大家看着看着,不禁都鼓起掌来。这时大家早已经把我的瞎鹿叔叔忘到爪哇国里去了。他的失去和消释,和我们的现实没有关系。我们眼前的可爱的巴尔才是真的。久违子,绿菌场上的恺撒大帝。你在下边看着也就像一根焉黄瓜,一个红花绿粉的弱女子,怎么一到这青青的草地上,一下就显得这么光彩照人呢?你上下奔跑,你左右突奔,你的一颦一笑,你的手一指,你的头一摆,你进球的欢喜和踢飞了(谁在现实生活在没有踢飞了的情况发生呢?)的懊丧,你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我们的心。我们可以为你仰天大笑,也可以为你号啕大哭。我们看到你在绿菌场上,就好象看到了我们的人生。这时一个人的失去或消释,早已不在我们的视野我们也早不感兴趣我们也没必要转播我们要看的就是眼前的这个毛蛋球。谁不是只顾眼前而不管过去和将来的人呢?于是,我们是抱着来寻找瞎鹿下落打开的电视,等到电视打开,我们通过太平洋和印度洋通讯卫星所看到的,却是一场精彩的世界级球赛。我们又看到了过去恺撒大帝指手划脚的模样。这种突然的转换,除了一些人道主义者和在国会里而不是在家庭里特别讲究人权的国家和人士感到失望之外──怎么一个人说不寻找就不寻找了?为了一场球赛就不管他的生死和下落了?如此这样,人权和生命还怎么在我们的保护下得到保障呢?当然他们也为此而感到兴奋,这下好了,我们又有事情做了,我们又有理由召开国会非常会议因此我们又可以吃到一盒免费的午餐也就是盒饭了。本来找盒饭是为了找人(以下一段,手上的文本是乱码——无痕茶楼注)。
“通”地一声,在大家的要求下,巴尔的心理支点终于崩溃了,他开枪了。好了,一切都结束了。但是巴尔的枪不是开往球证,而是仍和在南美一样,是开往记者和观众的。我们也是挂一漏万,黑三郎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们也是只想到了起点而忘记了落点,我们是以害人开始,以害着自己告终。这下老实了,这下踏实了。各家各户的电视机,当然也包括黑三郎的摄像机“哗”地一声,在同一时间里都爆炸了。散弹透过电视机和摄像机打出来,把我们每个人脸上都措手不及地打成了麻子。在电视机“哗”地崩溃之前的一霎那,我们看到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我们的脏人韩,因坐得距巴尔姑娘最近,在我们脸上有麻点之前,他早已满脸开花了。现场当然早已是一片骚乱了,我们的脏人韩,在脸开花的同时,这时倒想起了什么,说了一句仁义道德的话:
“不要踩着我的盒饭!”
当我们成为麻子排着队走在街上的时候,这时麻子的共同遮住了一切差异,甚至民族和肤色都显得不重要了,到了这种心灵净化当然这时不净化也没有别的办法时,我们却突然听到一种用埙吹出的民间音乐。这使我们大吃一惊当然也感到一阵亲切:这不是瞎鹿叔叔吹出来的吗?瞎鹿叔叔,你在哪里?就是因为你和从你说起,我们才变成了一个个麻子;现在我们成了麻子,世上就你一个人的脸还是白净的吗?你还吃盒饭吗?你还等人这等人之中还有我吗?等我们共同上吊的时候,我是麻脸你是净脸你嫌弃我吗?你的上吊绳,还会挨着我的上吊绳吗?相对于我们的崇高,脏人韩也就是一条灰溜溜的杂毛狗了。瞎鹿叔叔,我可以去给你切洋葱。〕
附录二
瞎鹿叔叔和脏人韩在这个流失过程中的创作点滴。
这就是民间艺人和诗人的好处了,他们能在自己的人生旅程中,留下点点滴滴的心灵的轨迹。但限于篇幅,每人就刊一首之中的节选吧。
瞎鹿的一首歌词节选:
芳草青青
河水静静
斑鸠如蝶山如黛
不说过去说现在
一个盒饭定终身
放个屁我也成新闻
当时我瞎鹿好风光
现在是不见盒饭也不见故乡
一时大意失荆州
一步走错就难回头
冰天雪地好为难
孤魂夜深无处藏
暗无天日小白帽
看着朝阳就是夕阳
哪里是我的夜生活
哪里是我瞎鹿的故乡?
童声合唱呼应:
夜色朦朦河水浅
过了河水就是故乡
瞎鹿瞎鹿
我们孩子都想念你
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瞎鹿掩面涕哭:
叔叔我无脸回来。
骄阳似火
脏人韩的一首数来宝节选:
想起那一年
老韩我就心酸
故乡起风云
起在同性间
拣了个二手货
就为讨盒饭
本以为沾便宜
谁知就完了蛋
戴了绿帽子
糊了纸花圈
电视正转播
麻了我县官
鸡飞蛋又打
不见有人怜
早知是这样
不如仍讨饭
妇女们齐念:
讨饭你就讨饭
本来你就讨厌
上来就抓奶子
哪像同性间
巴尔看上你
也算是瞎了眼
人生地不熟
才摸了个生瓜蛋
横竖卖了你
也卖不出零花钱
整天讽刺人
自己是啥嘴脸
要说风不正
这就是风源
脏人韩在下边大叫:
“姐姐,不能这样给人下结论,还得看我今后的表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