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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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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宁伟一口喝干啤酒,穿过一个走廊,走进舞厅。

    舞厅里灯光昏暗,各种颜色的激光束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在震耳欲聋的迪斯科舞曲中,人们在疯狂地扭来扭去,宁伟在狂舞的人群中寻找着。

    黑暗中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一个人凑在他耳边问道:“哥们儿,要粉儿么?”

    宁伟摇摇头。

    “那要妞儿么?”

    宁伟摇摇头。

    “那你找什么?”

    宁伟烦了,他张嘴骂道:“找你妈呢。”他走出舞厅,走过两侧都是包房的长长走廊,一阵嘈杂声传来,前面一间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女人哭叫着迎面跑来,后面追着几个面目凶恶的汉子。

    那女人一头撞在宁伟身上,宁伟连忙扶住她,那女人鼻青脸肿的,他认出这正是刚才在酒吧和自己搭过话的那个女孩儿,她也认出了宁伟,她无助地躲在宁伟身后:“哥,救救我。”

    几条恶汉骂骂咧咧地要抓住女孩儿,她躲闪着,拚命抓着宁伟的衣服。

    宁伟拦住恶汉:“怎么回事?”

    恶汉诧异道:“怎么着,你是这妞儿的保镖?”

    “什么保镖?我谁也不认识。”

    “那你就他妈给我靠边儿点儿。”

    宁伟好言道:“不过你们这一群人打一个女的,总不是件露脸的事吧?”

    “嘿,还真碰上个叫板的?你知道我是谁。”

    宁伟笑道:“我管你是谁。”

    恶汉扭头对几个同伙说:“你们看见没有?我说这妞儿不简单嘛,还真有给她撑腰的,把酒瓶给我。”

    恶汉接过同伙递过的酒瓶对宁伟骂道:“怎么着,你丫是不是活腻了?”

    宁伟不耐烦地说:“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招我烦。”

    恶汉一把抓住宁伟的衣领,另一只手高举酒瓶:“打你丫的。”

    宁伟大怒:“打啊,不打你是孙子。”

    恶汉猛地抡起酒瓶砸在宁伟头上,酒瓶被砸得粉碎宁伟用手掸掸头发,抖落头上的碎玻璃渣,他的头部毫发无损,宁伟平静地说:“打完啦?那该我了”他一拳将恶汉打出两米远,恶汉仰面摔倒。

    恶汉的几个同伙纷纷扑上来,宁伟飞起一脚踢中一个家伙的裆部,那家伙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裆部痛苦地在地毯上打起滚来。另一个家伙一时收不住脚,已经冲到了宁伟的面前,宁伟把头一甩,他的额头猛撞在那人的鼻梁上,那人的鼻梁骨被撞碎,鲜血喷了他一身

    剩下的两个家伙被吓坏了,他们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了,宁伟整整衣服,扭头就走。

    那女孩儿在走廊尽头追上宁伟说:“哥,谢谢你。”

    宁伟烦躁地说:“滚开。”

    “哥,我不走,你想骂就骂吧,反正我也是让人骂惯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烦人呀,你跟着我干什么?”

    “因为你是好人,这儿的好人不多。”

    宁伟走出夜总会大门,女孩儿紧紧地跟着。

    宁伟回头看看:“你还跟着?想挣钱别找我,我没钱。”

    女孩儿小声说:“我不要你的钱。”

    “不要钱?那我还怕你有病呢。”

    女孩儿说:“那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宁伟停住脚和气地说:“谢谢,我不饿,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吧,怎样都行。”

    “你他妈别老跟着我行不行?我烦。”

    “那你一个人呆着不是更烦吗?我陪你说说话就不烦了。”

    “嘿,你这人怎么跟猪皮鳔似的,粘上就甩不掉了?小姐,我告诉你,我不是见义勇为的好汉,也没想帮你,你犯不上领我的情,今天的事是因为我本来正心烦,那帮混蛋把我招得更烦了,不打他们一顿我今天就睡不着觉,你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你不是这里的常客,刚才在酒吧里我注意你半天了,你象在找什么人,是不是?也许我还能帮你忙呢。”

    宁伟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上下打量着女孩儿:“你常出入这种场所?”

    “当然了,歌厅、舞厅,酒吧、夜总会,你随便提哪家,我都熟,再说,我还有一群姐妹呢。”

    宁伟一拍脑门,喜形于色说:“嗨,我怎么早没想到这儿,对不起,小姐,我请你吃饭吧。”

    女孩儿坚决地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请你。”

    “不行、不行,哪有让女的掏钱的道理?我来。对了,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珊珊。”

    秦岭总算是从周晓白的嘴里得知了钟跃民的事情,她没有感到惊讶,这个不安份的男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会感到惊讶的,这才是钟跃民的生活,他不是最不喜欢过平庸的日子吗,他这辈子讨过饭,打过仗,当过营长,还卖过煎饼,可就是没有体验过坐牢的滋味,这不是正好吗?

    秦岭沉思道:“你的意思是,五十万元就能救钟跃民,是这样吗?”

    周晓白说:“按法律规定,挪用公款要超过一定时间才能构成罪名,跃民挪用这笔款时间还不长,另外,跃民个人没有从中获取好处,况且宁伟的公司是集体所有制,只要追回这笔款项,事情就可以定为单位间的资金拆借。”

    “五十万元,这可是不小的一笔钱呢。”

    “可不是,我们都快急疯了,到处去借,连十万都凑不齐,差得远呢。”

    秦岭紧锁眉头自言自语地说:“我来想想办法。”

    周晓白兴奋地探过身子:“你有办法?这太好了,秦岭,你可得救救钟跃民,不然他一辈子就完了,更何况,你和他的关系”她望着秦岭住了嘴。

    秦岭说:“没关系,你说下去,他和我是情人关系,说起来让你笑话,我们第一次的时候,还是在陕北农村的一个草垛里,钟跃民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我想问句不该问的话,如果跃民出来了,你会和他结婚吗?”

    “不会。”

    “为什么?”

    “周小姐,你问得太多了。”

    “对不起。”

    秦岭在招呼服务生结帐。

    周晓白站起来戴上军帽说:“秦小姐,我今天很高兴。”

    “哦,就因为我答应救钟跃民?”

    “这还不该高兴么?朋友们都想帮他,可实在是能力有限,你要是能帮上他,那就太好了。”

    “周小姐,你对钟跃民倒是一往情深呀?”

    “人在危难中,就算是朋友,也该拉一把,更何况我还爱过他。”

    秦岭淡淡地说:“钟跃民的确是个不俗的男人,他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质,若是发挥得当,他是个能成大事的人,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没把他忘记的原因,周小姐,我要告诉你一句话,这种男人,你要离他远点儿。”

    “为什么?你不是也和他很亲密吗?”

    “可我从来没打算嫁给他呀?这就是和你的区别,因此我受伤害的程度要小得多,我可以做他的情人,不要他为我负任何责任,你能做到吗?这是个游戏人生的家伙,生活对于他来说,是只有过程而没有目的,他在品尝各种人生的滋味,连坐监狱都可能成为他人生的资本,我估计,此时他在里面快活得很呢,这种体验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的。”

    周晓白不好意思地承认:“你的想法很奇特,我承认,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我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愉快。”

    秦岭付完帐也站了起来:“所以,当年就是没有我的出现,你们的结局也不会太好,因为你们根本没有共同之处,咱们走吧,我开车送你。”

    在停车场上,秦岭就象个大姐姐一样替周晓白打开车门,还伸出手亲热地摸摸她的脑袋。

    周晓白钻进汽车后问道:“秦岭,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傻?”

    秦岭面带微笑看着她:“这倒不是,你挺单纯的,将门之女,从小得到宠爱太多了。”

    “你这是客气的说法,我能听出来,这就是傻。”

    秦岭发动车子说:“要说傻,咱俩都够傻的,钟跃民这个混蛋正在尽情品尝生活的各种滋味,倒是咱们俩在为他担心,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让他在里面多呆些日子,省得他出来后埋怨。”

    看守所里又开饭了,分饭时大家的眼睛都看着迟宝强,他半合着眼,对放在眼前的窝头菜汤似乎无动于衷,大家开始吃饭。

    迟宝强突然抓起一个窝头拚命往嘴里塞,噎得他直翻白眼,室友们都吃惊地停止了进食,呆呆地望着他,屋子里很静。

    钟跃民站起来,一脚踢掉迟宝强手里的窝头,一把拎起他,左右开弓又是四个耳光,迟宝强终于号啕大哭起来:“我操,姓钟的,没他妈这么欺负人的,我都两天没吃饭了,你打也打了,仇也报了,还有完没完?”

    迟宝强边哭边把头往墙壁上猛撞。吓得老白毛拚命抱住他。

    钟跃民冷酷地说:“别管他,让他撞,迟宝强,你要是不撞出脑浆来,都不算条汉子。”

    迟宝强呜咽着:“我实在受不了了,你打死我得了”

    钟跃民笑道:“打死你多没意思,还是自己尝尝挨饿的滋味,也省得以后欺负别人,这规矩是你自已定的,要破也得自己破,你说吧,怎么办?”

    迟宝强低声说:“我我认栽啦。”

    老白毛也劝道:“老钟,得饶人处且饶人,迟宝强也认错了,这事算了吧。”

    钟跃民哼了一声:“就这两下子也敢当流氓?将来出去好好练练再说,别净给流氓丢脸,迟宝强,你可以吃饭了。”

    老白毛把饭端给迟宝强,他艰难地吞咽着食物,时时揉着青紫色的腮帮,眼睛里流出成串屈辱的泪水。

    珊珊不是北京人,她来自四川的一个小县城,在京城已经混了好几年了,她不知道自己算是从事哪行的,她有时在酒吧里陪客人喝酒或跳舞,还兼职做些白粉和摇头丸之类的小买卖。有几个二手毒贩子负责给她供货,她再卖给一些临时来了毒瘾的客人,挣点儿差价。珊珊做生意的经营范围很广,只要有钱挣,她什么都可以卖,包括她的身体。干这行的女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就是趁年轻多挣些钱,没人打算一辈子卖淫,只要攒够了钱,就回家乡开个小买卖,从良嫁人,那时谁会知道你都干过些什么?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声称自己是最贞洁的圣女。

    宁伟是个真正的实用主义者,他平时最看不起妓女,但他突然想到,这些混迹于风月场所的女人们也许能帮他找到锤子,这时他马上换了一副嫖客的面孔,殷勤地把珊珊带到一个饭馆请她吃饭。

    宁伟一边点菜一边假惺惺地问道:“珊珊,刚才那些人为什么打你?”

    珊珊懒洋洋地说:“他们是卖白粉的,我有时也帮他们推销一些,自己挣个差价,今天是结帐的日子,我应该把向他们赊的白粉钱给他们,可我昨天让人家骗了,连一分钱也没有了,没钱给他们,就只好挨打了。”

    “你也让人骗了?”

    “可不是,昨天我在迪厅碰见一个男的,长得挺帅的,我们一起蹦迪,聊得还不错,后来我们就开了房间,再后来我就迷迷乎乎地睡着了,等我醒了一看,这人没了,我的手包也没了,一分钱也没给我剩下,让人白玩了一把,还倒贴了钱,真倒霉。”

    “你大概中了人家的圈套,他可能是给你下了麻醉剂。”

    “只好认倒霉了,哥,咱俩搭伙吧。”

    “咱们怎么搭伙,我也跟着卖?”

    珊珊不满地说:“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呀,谁让你跟着卖了?你当我的保镖,有人要是不给钱或是欺负我,你就揍他们。”

    “噢,我负责打人,那你呢?你负责什么?”

    “我负责挣钱呀,挣了钱三七分账,怎么样?我七你三。”

    宁伟笑道:“凭什么我只拿三成?”

    “我出力多呀,你又不可能天天打人?我可是天天陪人睡觉呀,再说了,没生意的时候,我还可以免费陪你过夜,你并不吃亏嘛。”

    宁伟正色道:“合伙的事以后再说,我先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要帮我找到他,我免费给你当保镖。”

    珊珊喜上眉梢:“那太好了,有你这么个保镖,我可放心了,看你打架那几下子,真够专业的,你是不是在少林寺当过和尚?”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我和你说正事呢,我要你帮我找个人。”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这是钟跃民最后一次被提审,检察员魏平和女书记员坐在审讯席上,魏平没有象往常那样例行公事地打开卷宗,而是颇带善意地对钟跃民露出微笑。

    钟跃民仔细看看魏平,疑惑地问:“二位有什么高兴事,是不是打算放我了?”

    魏平说:“你想什么呢?一下子就给国家造成五十万元的损失,你自己算算该判多少年?”

    钟跃民无所谓地说:“我犯得上去想么,这又不是我该考虑的事,顺便问一句,我的案子是不是快开庭了?如果这不是什么保密的事,你就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为今后的服刑生活做些准备。”

    魏平饶有兴味地问:“你打算做些什么准备呢?”

    “找个适合于我干的活儿呗,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前几天看守所的管教员还问我有什么特长,我说我会做煎饼,他说这个特长‘圈儿‘里恐怕用不上,你还会什么?我说实在不行我就去看守监狱的武警部队当个教练吧,给他们带带新兵,教教射击和擒拿技术,这也算发挥点儿余热”

    魏平和女书记员都笑了起来:“钟跃民,你可真能侃,你把武警部队看成什么了,从‘圈儿‘里找教练?”

    “这你就不懂了吧,当年刘伯承元帅组建南京军事学院,不是还从国民党俘虏中选教官呢,那些战犯都能当教官,我不过是挪用了点儿公款,罪过总比战犯要轻吧,我怎么不能当教官?”

    魏平扔过一盒”三五”牌香烟:“钟跃民,你当教官的事儿以后再说,先抽烟吧。”

    钟跃民点燃一支烟不满地问:“今天找我有事吗?你们审理案子也太慢了,就这点儿事,该判几年就判几年,要是不够判刑,就快点儿把我放了。”

    魏平说:“噢,这会儿着急了,早干吗去了?你要是不挪用公款,我还用不着认识你呢,你还当你的经理,求见一下钟经理还得通过女秘书预约,现在,就由不得你了。”

    “行啊,你就慢慢办案吧,反正国家发工资,旱涝保收,你就是十年办成一个案子也照样拿工资,我等得起,反正要是判刑,这会儿也折抵刑期吧?”

    魏平打开卷宗,拿出一些文件说:“钟跃民,告诉你,你的案子有转机了,有人匿名汇来一笔五十万元的款子,汇款单上只写明是替你补上那笔被骗的钱,没有留下名字,你好好想想,这有可能是谁干的?”

    钟跃民吃了一惊:“有这事?真见鬼了。”

    魏平说:“只要没给国家财产造成损失,对你的处理会轻得多。”

    “既然没给国家造成损失,我是不是就没事了?”

    “钟跃民,我看你是个法盲,这笔钱虽然补上了,但并不能说明你没有犯挪用公款的罪,犯了罪就要受处罚,这是两码事,现在你要仔细想想,这笔钱有可能是谁汇来的?”

    “我也想不出是谁。”

    魏平合上卷宗说:“那好,你可以回去了,你还要耐心等一段时间,我们会尽快结案的。”

    看守所监房的铁门打开了,一个戴着手铐脚镣的粗壮大汉被关进来,这个人面目狰狞,眼睛里闪着凶光,阴沉沉地环视着所有人。

    迟宝强的目光和那汉子的目光相撞,他吃了一惊:“你是熊瞎子?”

    熊瞎子狞笑着:“老迟,山不转水转,咱哥俩儿又见面啦,我可想死你了。”

    迟宝强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口气强硬地说:“熊瞎子,真巧啊,听说你找我找了两年了,这回不是找着啦,有事吗?”

    熊瞎子紧紧盯着迟宝强说:“哦,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儿小账要清清,咱哥俩儿的事该有个了断吧?”

    “你想怎么样?”

    熊瞎子问:“老迟,这次进来能判几年?”

    “事儿不大,顶多三年吧。”

    黑熊瞎子笑起来,那张脸显得很恐怖:“我是不打算出去喽,四条人命,够枪毙四回吧?”

    迟宝强幸灾乐祸地笑了:“恭喜你了,熊瞎子,你挺能干呀,不过你放心,不会枪毙你四次,一颗子弹就够啦。”

    熊瞎子大笑起来:“说得是呀,干掉四个人,是一颗子弹,再多干掉一两个,不也是一颗子弹么?”

    迟宝强一怔,随即又强硬地说:“熊瞎子,我可不是被吓大的,我迟宝强这辈子见得多了,明说吧,当年你手下那个兄弟的腿是我打断的,你敢怎么样?”

    “老迟,别激动,俗话说,有屁股不愁挨板子,咱俩既然分到一个号里,就有的是时间,对不对?”

    钟跃民听着两人斗嘴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注视着熊瞎子戴着手铐的双手,这双手呈黑紫色,指节粗大,手背上全是黑色的茧皮。

    钟跃民的心里一动,他凭这双手看出这人的功夫很厉害,象是练过铁砂掌,三个迟宝强也不是他的对手。

    钟跃民幸灾乐祸地想,这下有热闹看了。

    京郊怀柔县有个银龙渡假村,这里环山临水,景色很优美,渡假村宾馆的设施也很豪华,附近还有高尔夫球场和温泉,是个供有钱人享乐的地方。

    锤子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在他有限的经历中,能享福的日子实在不多,早年拣破烂的生涯就不必说了,就算是改革开放以后,这类出身低层,没受什么教育的人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实惠。这类人的素质太差,即使偶尔挣到一些钱,也马上就被挥霍一空。可想而知,一个没享过福的人面对五光十色的商业社会,往往会不择手段,急不可耐地去追求财富,那些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和高档消费场所无时不刻地向他们呈现出各种诱惑。锤子就是这样的人,他对一切享受都抱有极大的兴趣,他需要的是能直接作用于感官的享受。

    锤子认为自己是最能享受生活的人,他从来不干华而不实的事,他喜欢实惠的感官享受,比如吃喝,玩女人,赌博之类的活动,这才是真正的享受。多年来锤子一直过着入不敷出的日子,倒腾外汇那是不得已的时候才干,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行骗上,他认为骗子这行风险最小,就算受害者最后找到了你,他又能怎么样,他可以上法庭去告,锤子才不怕这个,反正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如果受害人愿意,他那个破家连带老妈都可以抵给受害人,再说了,他一旦骗到了钱,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着人来找么,你上哪儿去找?在锤子的行骗生涯中,宁伟这五十万元是最大的一笔款,也是最容易得手的一次,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使宁伟这傻大兵相信了他,锤子坚持认为,这笔钱是老天爷特地给他送来的,那天早晨他出门之前,左眼皮就跳个没完,结果一出门就碰上了宁伟,这笔钱难道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至于宁伟这个老同学被骗以后会怎么样,锤子认为这不关他的事,也犯不上去想,宁伟这些年当兵都当傻了,这次被骗对他是个教训,锤子的思维很奇特,他甚至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从另一个角度对宁伟提出了善意的警告,社会这么复杂,他以后应该多长点儿心眼儿才是。

    渡假村旁是一个幽静的湖泊,湖边的沙滩上支着几顶遮阳伞,锤子穿着浴衣躺在沙滩椅上,他身旁躺着几个戴着墨镜的男女。

    一个穿游泳衣的女人走上岸,锤子殷勤地递上浴巾。

    那女人是锤子花钱包下的,事先说好包两个月,每月报酬一万元,一个月来,锤子不得不承认,这小婊子还是挺敬业的,每天在床上都能把锤子折腾得晕乎乎的,不愧是专业级的。

    那女人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大哥,你今天手气不错,赢了这么多,可不能一毛不拔呀。”

    锤子伸出手摸着她裸露的大腿:“没问题,今天所有的费用我买单。”

    他身旁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人问道:“锤子,你丫最近是不是犯什么案子啦?来无踪去无影的,上次说好了你买单,哥几个还挺高兴,等结帐的时候,你丫连影儿都没有了,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

    “有这事儿么,我怎么不记得,哥几个,你们说句良心话,我锤子是这抠抠缩缩的人吗?咱是什么出身?满清贵族,我爷爷的爷爷是什么官儿你知道吗?说出来吓死你,那官衔叫什么来着?挺绕口的,这么说吧,就相当于现在的组织部副部长,那会儿我们家在京城的大宅院就七八处,花起银子象流水,光姨太太就十几房。”

    络腮胡子嘲笑道:“那你丫肯定是哪房姨太太的后代,闹不好还是你家祖上从八大胡同买来的。”

    锤子不爱听了:“去你妈的,我们家有家谱,正宗的嫡系,哥们儿是生不逢时啊,要倒退几十年,我锤子马褂儿一穿,瓜皮帽儿一戴,左手提个鸟笼子,右胳膊上架只鹰,到戏园子瞅哪个角儿顺眼,掏出银票一撒”一只手搭在锤子的肩膀上,锤子抬头望去,宁伟正站在他身旁。

    锤子一惊:“哎哟,这是谁呀?有日子没见啦,来来来,坐下,哥们儿,不瞒你说,昨儿个我做梦还梦见你呢。”

    宁伟冷笑道:“锤子,日子过得不错嘛,我找你可费了劲儿啦。”

    锤子满脸堆笑:“宁伟啊,人生在世,不就图个高兴吗?咱哥俩儿好不容易见个面,今天得好好叙叙旧,一会儿咱们去桑拿蒸蒸,晚上我发你个妞儿,咱可说好了啊,今天的一切费用算我的,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宁伟笑笑说:“锤子,咱们先把账结了,等结完账由我作东,怎么样?”

    锤子一脸惊讶地问:“什么账呀?”

    “你还有必要装傻么,那五十万的账总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哟,宁伟,我怎么听不懂呀,什么五十万,你是不是记错啦?”

    宁伟咬着牙说:“锤子,我看出来了,你是想赖账,可我今天抓住你了,耍无赖总不是办法吧?”

    锤子做出一副无赖嘴脸:“宁伟,我听明白了,你是说我欠你五十万,那好,有欠条么?拿出来看看,这么说吧,只要有欠条,我立马给钱,要是没有,就说明你想敲诈我,我这个人脾气好,不会说什么,可我这几个哥们儿脾气不太好,他们的脾气一上来,我都劝不住。”

    宁伟向四周看看锤子的几个同伙,那几个人正虎视耽耽地盯着宁伟,那个络腮胡子眼里露出了凶光,嘴里不耐烦地骂道:“孙子,你丫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滚蛋,找抽呢是不是?”

    宁伟从衣兜里掏出几个带剌的钢指环分别套在左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上,他张开手掌冲着阳光欣赏了一下,然后扭过头来和颜悦色地说:“锤子,你了解我,我这个人嘴拙,要是动嘴,我还真说不过你,咱们简单点儿说吧,我今天找你,没想让你还钱,我知道,就冲你过的这种日子,那五十万可经不住花,恐怕早打了水漂儿,可你知道吗?一个人干了坏事,是要受到惩罚的,我只想和你商量一下,你是愿意还钱呢?还是愿意后半生落个残废?你自己挑吧。”

    锤子站了起来嘴硬地说:“宁伟,你要这么说,我可就顾不上老同学的面子了,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那五十万是怎么回事,就是这话,你看着办吧,你要是想找不自在,咱们谁残废还难说呢。”

    宁伟身形未动,左臂闪电般地划出一道弧线,一个上勾拳击中锤子的鼻子,”啪!”地一声爆响,钢指环的杀伤力惊人,拳落处皮开肉绽,指环上的钢刺在一瞬间将锤子的脸变成了烂柿子,锤子只觉得自己的脸在猝不及防中被一柄十八磅铁锤迎面击中,整个世界在眼前爆炸了,视野里一片漆黑,繁星万朵纷纷飘落宁伟不动手则罢,一旦动起手来就是连续动作,决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狠狠地一脚踢中锤子裆下的睾丸,锤子象触了电一样两眼翻白,捂住裆部痛苦地弯下腰,宁伟毫不迟疑地又是一脚,踢中他的脸,锤子仰面飞出三米远,跌倒在沙滩上。

    锤子的几个同伙扑上来,把宁伟围在中间,宁伟灵活地闪过对方的攻击,频频出击,凶狠地将几个同伙一一打倒,那几个同伙被打得血流满面,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宁伟又一把拎起锤子,向他的软肋处连连猛击,锤子发出了一阵惨叫,宁伟一脚踢中他的膝盖,锤子捂着腿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宁伟咬着牙向躺在地上的锤子一脚一脚地狠踢着。

    锤子发出的惨叫声惊动了附近巡逻的保安员,几个手持警棍的保安员扑向宁伟,想合力制服他,却没想到被宁伟轻易地夺过了警棍,他凶狠地用警棍将几个保安员打倒,然后转身继续用警棍不紧不慢地猛击锤子的双腿,锤子的腿骨在警棍的重击下被砸得粉碎

    吃了亏的保安员们自知不是对手,他们谁也不敢动手了,只是不远不近地围住现场,一个被打得满脸是血的保安员用电话报了警。

    十分钟以后,锤子已经变成一堆悄无声息的烂肉,宁伟仍然在不紧不慢地踢着。

    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呼啸而来,几个警察跳出警车,纷纷掏枪向前冲去

    就在宁伟被捕的那天晚上,被关在看守所里的钟跃民也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事后钟跃民承认,本来他只想看看热闹,谁知自己却被稀里糊涂地卷进去了。

    那天睡觉前,迟宝强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别看迟宝强当着熊瞎子的面嘴硬,其实他心里早就哆嗦了。这个熊瞎子可不是一般的罪犯,他是东三省有名的惯匪,此人自幼和高人习武,练得一身好武艺,后来入了黑道,干下了不少大案子,东北的警方曾数次抓捕他,却都被他逃脱了。两年前,熊瞎子带着手下一个兄弟流窜到北京,他本来是想到北京踩踩道,看准机会抢劫个银行,没想到他那个兄弟嫖娼时不给钱,和迟宝强发生了冲突。迟宝强在北京的黑道上不算重量级人物,他只是纠集一群马仔欺行霸市,收些保护费,他地盘里的娼妓当然也归他管,那些娼妓都和他定了口头协议,迟宝强负责向她们提供保护,她们每月交纳一定的费用。那天熊瞎子的兄弟就撞到了迟宝强的手里,那家伙在东北横惯了,嫖娼向来不给钱,也没人敢向他要,就这样,他几乎忘了嫖娼还有付款这回事儿,到了京城也这么横,当妓女向他要钱时,他随手赏了妓女两个耳光,打得那个妓女脸蛋乌紫,一个月不能接客,这就显得太过份了,迟宝强当然不能不管。他带着一群弟兄把那家伙绑到郊外,用镐把将他的腿骨砸成了三截,然后又意犹未尽地把那家伙扔进了运河,差点儿淹死。就这样,他和熊瞎子结了仇,有一次熊瞎子和迟宝强狭路相逢,迟宝强自知难逃一死,他急中生智举起了提包,声称提包里装着炸药,熊瞎子若是不让路就同归于尽。熊瞎子当时不明底细,没敢轻举妄动,迟宝强算是逃过一劫。两年来,熊瞎子和迟宝强玩开了捉迷藏,一时谁也奈何不得谁,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巧,这一对仇人竟被关在一个监号里。

    那天夜里钟跃民在想心事睡不着觉,而监号内的室友们都已入睡,他本能地感到熊瞎子也并没有睡着,因为他的翻身很有规律,这引起了钟跃民的警觉,他装做已睡熟的样子,暗暗观察着熊瞎子,他发现熊瞎子的眼睛睁开一道缝,他翻了个身,眼睛在观察监室内的情况,当他确定大家都睡着以后,便把手放进嘴里,轻轻掏出一颗假牙,钟跃民看见不锈钢齿桥上的环状钢丝,才明白他的打算,于是心里暗暗称赞,这家伙的脑子倒是真好使。

    熊瞎子将钢丝弯成九十度,插进手铐的钥匙孔里,轻轻地转动着钟跃民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声,手铐被打开了,熊瞎子慢慢爬起来,用手拎着脚镣的铁链,竟没有一点儿声响。

    熊瞎子走到迟宝强身边,猛地骑在他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迟宝强在睡梦中被惊醒,他拚命挣扎着,企图摆脱出熊瞎子的双手。熊瞎子狞笑着,死死掐住他的脖子,迟宝强无声地挣扎着,眼睛渐渐向上翻,挣扎渐渐减弱。

    钟跃民本来想看看热闹,他希望双方打个头破血流才过瘾,可他马上就发现情况不对,迟宝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再有个几十秒钟,他就被掐死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钟跃民顾不上多想,他窜起来扑向熊瞎子,使出擒拿手法想制服他,熊瞎子不得不松开双手,和钟跃民翻滚在一起,他似乎对近身肉搏很在行,猛地用额头撞击钟跃民的鼻子,钟跃民被撞得血流满面,他咬着牙挥拳猛击熊瞎子的软肋,熊瞎子双腿将钟跃民蹬出去仰面跌倒,这一脚的力道非同小可,钟跃民凭经验就能判断出,自己的肋骨可能被踢断了两根熊瞎子一招得手,马上毫不留情地压在钟跃民身上,伸出双指直插钟跃民的双眼,钟跃民曲肘扫中熊瞎子的下颚,熊瞎子被打翻,钟跃民顺势翻了上来,狠狠用拳头猛击他的脸部,两人又厮打翻滚在一起

    老白毛等人拚命拍打监舍的铁门大声呼救。

    几个看守员冲进来,制住了熊瞎子,他发出了一声长长嗥叫,拚命挣扎着,看守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拖了出去。

    满脸是血的钟跃民用毛巾捂住鼻子,他感到右肋一阵巨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钟跃民觉得很窝囊,他在战场上都没受过伤,没想在监狱里被踢断了肋骨。

    刚刚缓过气来的迟宝强一下子跪在钟跃民面前大哭道:“钟哥,谢救命之恩,我迟宝强对不起你”钟跃民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骂道:“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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