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硬地板上,发出明显的水声。
“怎么会这样?"
“今天早上,三。二室的居民发现天花板渗水,上来敲门没人应,水不断地从门缝底下渗出来。他们一直等到中午,最后选择了报警。赶来的巡警砸碎窗户进屋,在卧室发现了费克群的尸体。水是从卫生间的洗脸槽里漫出来的,那儿的龙头没关。”
书房里,一个警察正在打开电脑的机箱。
“哦,电脑的硬盘我们要拆走。”冯宇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费城,问:“你知道一个叫凌的女人吗?”
“凌?不知道。怎么,她和我叔叔的死有关?”
‘‘不一定。昨天深夜你叔叔在网上和她聊了一段时间。确切地说,你叔叔在死之前,和她做了一次,通过网上的视频。"说到这里,冯宇的嘴角牵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突然听到叔叔的这种事情,让费城不知所措。
‘‘啊,我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他的私生活我不是很清楚的。”
冯宇点点头,把费城领到卧室门口。
费城在冯宇的身边站住,这个位置已经可以看清楚卧室的全貌。’
费克群仰天横着倒在床上,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喉咙,一只手紧紧抓着床单。他的头冲着远端,但费城还是可以发现,叔叔睁着眼睛,面容扭曲。
只看了一眼,费城就移开了视线。
“从现场看,费克群死时没有明显第二个人在场的迹象。对了,你知道你叔叔有什么比较严重的疾病吗?"冯宇问。
他把费城领回客厅里,看费城还在思索,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封在塑料袋里的药瓶。
“你见过他用这种药吗?"
“沙丁胺醇!我叔叔有哮喘,这是我前个月给他买的。"
“他死之前喷过这瓶药,现在这已经是个空瓶子了。"
“可是我叔叔近些年都没有很厉害的发过哮喘,偶尔犯病的时候,喷些药就会好很多。”费城皱起眉说。
“哮喘引起死亡并不算太罕见,而且严重的哮喘可能会引发一些其他的问题。不过床头柜上就有电话,一般来说,从发作到死亡这段时间里,他应该有机会通过电话呼救。的确,这个案子有些疑点。”
冯宇把药瓶揣回口袋,做了个请他出门的手势,和费城一同走到门外。
“费克群的血亲只有你和他母亲了吧。"
‘‘嗯,我奶奶现在住在养老院里,而且有轻度的老年痴呆。我暂时不想告诉她这个消息。”
“这么说死者的后事就是由你料理了。你要等一段时间,遗体我们等会儿会运走做法医解剖,这里的现场还要保持,我们随时可能重新进行现场痕迹检查。什么时候你可以进来整理遗物,等我们的通知。”说完冯字抄了个电话给费城。
走出这幢楼的时候,费城看见几个闻讯而来的记者,正缠着警察追问情况。他低下头,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三分钟后,冯宇接到了费城的电话。
“冯队长,刚才我看到一些记者,关于我叔叔死的情况,和他名誉有关的那部分,务必请您不要向记者透露。毕竟人已经死了"
“好的,你放心,我会叮嘱下面的人不要乱说。”
4
几个男人站在西区刑侦支队的门口张望着,不远处,一辆警车正驶来。
他们对了一下车号,又努力往车里看去,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冲到警车前。
警车不得不停了下来,一个警官敏捷地跳了出来,快步往门里走。
“冯队长,我是华都报的记者,请问费克群是自杀还是他杀?"
“听说费克群死的时候没穿衣服,是真的吗?"
“尸体解剖的结果有什么异常吗?”
冯宇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这个问题正刺中了某个让他困扰的地方。
当然,他不会回答这些问题。
抓住记者包围圈合拢前的最后一丝空隙,冯宇侧身闪了出去,扔下一句“专案组很快会公布调查结果,请耐心等待",冲进了大门。有几个想跟进去的,被警卫一把拦下,只余一片叹息声。
专案组的大办公室里,冯宇站在一块黑板前。
他已经把各条线索拆分出来,交给探员们去查,任何探员有了调查结果,会先简单地写在黑板上,以供组员们了解整个案子的进程。
冯宇看了一会儿,用和他体型不相称的大嗓门吼道:“张得功,交给你们最简单的活,怎么现在都没查好,人呢,干什么去了?"
一个年轻警察连忙站起来跑到冯宇身边,脸上有些尴尬。
“冯队"
“凌的身份这么难查吗?还是他们技术部门不配合?查ip地址应该是很快的吧。”冯宇劈头问道。
“在费克群的硬盘里发现了他以前保存下来的一段视频录像,是一个年轻女性的自摸挑逗录像,应该就是那个凌。镜头始终对着脖子以下,再联系到死亡现场电脑摄像头的位置,费克群和凌彼此之间应该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说结论,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ip地址查到吗?”
“查到了。”张得功连忙解释“可是这个ip地址有些特殊,并不是常见的固定线路上网的,而是通过wi—fi上网。”
“哦?”冯宇的脸色缓和下来,他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可这也难怪,他早晨刚从医院赶回警局,他父亲还躺在急救室里没有出来,身为人子,他却不能守在旁边。
“我对这方面的技术不太懂,你详细说说。”
“wi—fi是无线上网的一种应用格式,在每一个节点上,它的信号都可以覆盖周围五十米区域,在这个区域内,任何有无线modem功能的电脑都能通过它上网。现在已经查到了节点,也就是无线发射器所在的那户人家,但初步可以排除这户居民中有凌。我们查看了周围,有三幢楼都能良好地接收到无线信号,一共七十二户人家,要一一查清难度很大。虽然他们的网上性爱可能是费克群哮喘发作的诱因,但凌和费克群的死之间并没有直接相关性,所以暂时没再查下去。"
冯宇挥了挥手,张得功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冯宇的目光又移到了黑板上,那儿还有一条完全没进展的线索:尸检。
冯宇低声骂了句,快步走了出去,直奔法医部。
他的目的地是二号法医检验室,不过二室的门关着,主人不在。
冯宇一把拽住一名路过的法医,大声问道:“何夕呢?”
“何夕?”法医看了眼紧闭的二室大门,回答道:“应该还没来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来?她答应今天给我费克群尸检报告的。"冯宇恼火地说。漂亮女人就是麻烦,天知道她怎么能把法医这行干得如此散漫。不管这个空降兵女法医有什么来头,非得让她知道点厉害不可。
费克群的事情早就被媒体报了出来,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时刻都在给他压力,他可不想每次进出大门都要抱头鼠窜。这个案子必须尽快有一个说法。
冯宇正准备去找法医部主任投诉,那名被他拉住的法医却说:“好像昨天何夕加班到很晚,应该就是在赶这个报告吧。她信誉一向很不错,答应今天给你就不会食言。”
“她加班难道我们专案组就闲着了?嘿,你倒是为她说好话,她还挺有魅力的嘛。问题是该死的我还得等多久?”
“她有说今天什么时候给你报告吗?"
冯宇一时语塞,心里却想,说好今天给,指的总该是早晨刚上班的时候,难道还让我等到晚上十二点不成?
那名法医一笑,自顾自走了。
冯宇悻悻地往回走。尸检结果是关键所在,许多的调查结果,要和尸检报告相对照才能下判断。回到自己的专属办公室的时候,他才发现何夕已经在等他了,桌上放着一份十几页的尸检报告。
“办公室里不要吸烟。”何夕冷冷说了一句,伸手从冯宇嘴里把还剩大半支的香烟取下,掐灭在烟缸里。
冯宇低声咕哝了一句,却不好直接对她发火。这个长了一双淡蓝色眼睛的女人居然敢这么做,虽然不直接管着她,难道她不知道自己这个三级警督要比她大很多级吗?她伸手的速度还真快,自己居然没来得及反应。
做法医的女人都很无趣,何夕更是这样。
何夕见冯宇拿起报告要看,转身就打算走了。
冯宇有些哭笑不得,这就走还管我抽烟?
“等一会儿,这报告太长,你先直接挑要点和我说一遍。”
其实他已经扫到了报告上的第一条要目。死因:因哮喘引发的窒息死亡。
有些出乎意料,何夕很配合地立刻口述了一遍尸检结论。她的思路很清晰,语句也简明扼要,唯一的缺点,就是语气实在太干巴巴。
“你肯定吗,死因里没有任何外力的成分?”
“这上面有我的签名。”何夕指了指那份报告。
不过沉默了片刻,她又说:“如果你能多给我一段时间,我会进行更详细的检查化验。"
这代表依然有什么地方让她有些怀疑吗?可是
冯宇露出一丝苦笑,挥了挥手说:“那就先这样吧,尸体不可能在这里留太长时间,我们必须尽快向媒体公布调查结果。而且,现场遗留的痕迹也支持你的尸检报告。”
何夕出去之后,冯宇拿起桌上的电话机,拨了一个内线号码。
“十分钟后,专案组在会议室开会。”他说。
“死亡时间,十九日晚十一时至二十日凌晨二时之间。死亡原因,窒息,应该是由哮喘引起的。死者口腔、食道和胃里均未发现沙丁胺醇残余,也没有任何有毒物品。法医的结论大概就是这样。”冯宇说。
“那个差不多和死亡同一时间打来的电话呢,查得怎么样?”冯宇问一名警官。
“通话时间是二十日凌晨零点三十七分至零点三十九分。在这两分多钟里电话处于接通状态,已经检查过整间卧室,死者并没有就这段通话内容留下任何暗示。来电方是一个新申请的手机号,在死者的手机通讯录和名片盒中没有找到对应的号码。这个号码目前一直关机,所以还查不到主人是谁。”
“另外,我们查阅了相关时段ll0和l20的电话记录,并没有接到过由死者手机或死者家中座机拨出的电话。也就是说,死者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向公共救助电话呼救。”
“带回来的蜡烛残余物样本呢,分析出什么有毒物质吗?”
“没有,很正常。”
各条线索汇总上来,没有一条支持这是一宗有预谋的凶杀案件。但冯宇脸上的神情却始终没有松弛下来。
“好,现在我们来还原当天晚上的情况。”
“十九日晚二十三点五十三分,费克群开始和凌视频聊天,同时费克群进行了手淫。二十日凌晨零点三十三分,聊天结束,费克群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推测是打算洗去手上的精液。在这期间,费克群没有感觉到自己哮喘发作,或者哮喘还发作得并不强烈。但是在卫生间,身体突如其来的巨大不适让他连水龙头也来不及关,就去卧室找药。在墙上发现了很多手印,说明这时他已经行动不便。”
“从现场卧室床头柜抽屉的情况看,他很快就找到了药——沙丁胺醇,一种强力的哮喘症状抑制喷剂。但是匆忙中,费克群忘记了这瓶药已经用完了,或许是他上一次发病时用掉的,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在发现药已经用光之后,费克群再没有做出任何自救的举动。在此期间,他接了一个电话,通话时间很短,或许是打错了的,或许”
说到这里,冯宇沉吟片刻,说:“一般来说,打错的电话都会在二十秒之内挂断,但是这个通话持续了两分多钟。也可能是费克群这时已经顾不得是谁打来,在电话里求救。”
一个探员说:“演艺人员常常会接到不熟悉的人打来的电话,可能是记者,也可能是影迷。”
冯宇点头说:“有可能,那个人因为怕被指责为见死不救,一直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或捅给媒体。显然费克群当时的哮喘已经让他难以清晰地把自己的住址告诉电话那头的通话者,不过一个大明星死了,影迷们很容易把情绪宣泄在一个并没有过错的相关者身上。"
“根据尸检和现场线索,得出的当晚情况就是这样,费克群在接完电话后就失去了行动能力,并且迅速死亡。有补充的吗?”
专案组的成员们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实际上,当天现场勘察下来,基本就确定是急病而死,现在查了几天,印证了当天现场的判断,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不过还是有个探员说了一点意见。
“费克群的死亡过程基本上是相当清楚的,如果说有疑点的话,就是最后一个电话了。如果是一个不熟悉的人来电,要是在求救时无法清晰报出自己家庭住址,正确的做法是立刻挂断电话,拨打l10或120求救。因为必要时他们可以根据来电号码查到座机所在位置,说不清住在哪里并没有关系,只要表达求救意愿就行,可是死者没有这样做。另一个细节,结束通话后,费克群把电话听筒放回了原位。不过他并没完全搁好,导致侄子费城打不进电话。这表明费克群还有一点行动的余力,一般人在最后时刻的求生意志,会让他重新试着拨11o、120,也许他只拨出一两个号码就会支撑不住倒下,但那样的话,现场的情况和我们所看到的将有所不同。"
冯宇把抽剩的烟头按灭,几乎每个人都抽着烟,整间屋里红星闪闪。
“这是你的假设吗?费克群相信和他最后通话的那个人会来救他,可是那个人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出现。"冯宇叹了口气“你的假设让案情复杂了啊。”
5-1
很少有地方,会比夜晚的高层楼梯间里更黑暗。那是一个封闭式的结构,每一层的楼道出口都是一道弹簧门,需要很用力才能推开。弹簧门上有小窗,楼道里的微弱光线,通过小窗拐进楼梯问后,立刻会被里面的黑暗吞没。
夜晚孤身走在高层的楼梯间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每走上一小段,声控灯就会突然熄灭,必须再用力地往地上跺一脚,昏黄的灯光才会再次亮起。脚步声在楼梯间里回响着,嗒、嗒、嗒,每一步都踩在心头。孤独感挤压着心脏,总是觉得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却不敢回头看,只能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这是二十三层到二十四层之间,一片漆黑。
有一团黑暗慢慢蠕动起来。
黑暗里有人。
他已经一动不动地蹲了几个小时,现在,他正慢慢地站起来。简单地松弛筋骨之后,他开始往楼下走。他的脚步很轻,声控灯没有亮,黑暗里,他慢慢接近一楼。
弹簧门被推开了,他从高楼里走出来,月色星光被云层遮去了大半,但和刚才没有一丝光线的楼梯问相比,足够他看清楚周围的一切。
这是个不够强壮的男人,特别是皮肤呈现病态的苍白,让人觉得这个一米八左右的人甚至有些瘦弱。
他的眉毛很淡,眼睛偏细长,鼻子的曲线不够挺直,反而很柔和,总之,他的五官不够阳刚,和皮肤的苍白倒很般配。
如果有人现在从他的左侧经过,会发现他正面带微笑,但是笑容说不出的怪异。实际上这是一种错觉,从他左边的嘴角开始,一直延伸到面颊深处,有一道可怖的疤痕。这让人怀疑,他是否整张嘴曾经在这边被撕裂,缝合后留下再也难以消除的伤疤。这样的猜测可能离事实并不遥远。
当他走人刚才那幢高楼的时候,还是傍晚。通常在夜色降临之前,保安并不会过多注意进人小区的人,只要你穿得像个正经人。
他很小心,他的目的地这几天已经成为小区居民议论和关注的焦点,还时常有记者在门外徘徊。所以他把时间选在了凌晨一点,大多数人好梦正酣的时候。
好像那里的原主人,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死的。
几分钟后,他悄然进人了一幢四楼有个破洞的居民楼,只是在输入大门密码的时候发出了几下按键声。
四o二室的门上还贴着警方的封条。他当然不会介意这张告诫性的纸条,它和面前的高级防盗门一样,无法阻挡他的进入。
防盗门被拉开了,然后是里面的房门。
他没有开灯,这太显眼了。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掏出手电筒,拧开。
他早已经把手电调整到散光模式,这样既能照亮更多的地方,光线又不至于强到引起小区里巡夜保安的注意。
地上的水迹早已经被风吹干,有几张纸吹落在客厅的地上,在手电筒的弱光笼罩下,这里甚至显得有些破落。
他在各个房间草草转了一圈,在书房里停下脚步。这里有一张两米多长的大写字台,很有气势。电脑就放在写字台的一侧。
他在电脑椅上坐下,弯下腰按了机箱上的开机键。就在这个瞬间,机箱里突然响起警报声,虽然声音并不大,却把他吓了一跳,连忙把电脑重新关掉。
轻轻吁了口气,他再次弯下腰。这回他发现机箱盖上的螺丝并没有拧上,用手拎起机箱盖,手电光照亮了里面的内部结构。
原本该插着硬盘的位置空着,当然是警方取走的。刚才是电脑底板发出的警报声。这个男人不再去管电脑,他从包里拿出一本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二十多页。这是一个靠近窗口的地方,他熄灭手电,仅凭那一星点的迷蒙月光,慢慢地,一行一行地仔细看着。
范进穿着笔挺的制服,走在小径上。两边的树已经长得很高很粗了,几乎比得上家乡山野间几十年的大树。听说这些都是花了大价钱成批移植过来的,这个小区是高档居住区,一切都按照高标准建造,就连自己身上这套保安服,用的也是上好的呢料。
能在这么好的小区工作,他觉得很幸运,工作也格外努力。比如像这样的巡夜,每一次他都睁大了眼睛,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这个小区已经连续三年没有发生行窃事件了,范进觉得这有自己的功劳。
可是有些悲剧并不是保安所能阻止的,他没想到费克群这样一个大名人就这么死了,更没想到他的死让这个小区成为全市哦不,全国民众关注的中心。那些扛着摄像机照相机在小区里进出的记者问过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巴不得从他的口中问出有哪个可疑人物曾经进出小区,这样他们就可以爆料说:有迹象表明费克群可能是他杀!并且用这点破东西换取抵得上他一个月工资的稿费。
事实上范进并不知道记者写一篇稿子能拿多少钱,他只是这么抱怨着,因为记者的提问令他觉得,自己的努力工作遭到了无端的亵渎。
想到这里,范进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这幢多层建筑的四楼。
突然,他发现,在黑乎乎的窗户里,影影绰绰的有什么东西!
范进吓了一跳,立刻打开了手里提着的强力手电,一道光柱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里射了进去。
他的视力很好,顺着光柱,能看清楚费家客厅里的一些陈设。那扇被警察敲碎的大窗此时显得有点丑陋,后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范进悻悻地熄灭了手电,他觉得自己太敏感了。并不是害怕,只是有些敏感。
小径贴着楼向右拐去,范进很熟悉每幢楼的格局,靠这一边的房间,大多数人家都会用作书房,不知为什么,范进义抬起头,向费家书房的窗户望了一眼。
顿时,他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5-2
恍惚中这扇窗子的后面似有什么东西,阴影里,黑色的一团。他记得费克群没死时,常常在这个时候还没睡,就坐在那个位置。当然,费克群会开着灯。
范进用力捏紧了强力手电。
一阵风吹来,带着一丝阴冷。他的嗓子眼痒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捂住嘴,低下头,耸起肩膀,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快步向前走去。
他合上本子,抬起头,并不曾知道,就在前一刻,他几乎被一个保安发现。
他打量着写字台上的陈设,很容易就发现了,在离显示器不远的地方,放着一个烛台。
警方并没有取走这个贵重的色情玩意儿,只是小心地把残烛从底座上刮起,拿回去检测成分。
烛台放在一本硬面簿上,这是某个警察随手放上去的。把烛台拿起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压在下面的硬面簿。
这本硬面簿大而厚,并不是印刷厂量产的那种几块钱的货色。他随手翻了翻,发现里面的内容全都是用他不认识的某种外国字写就的,法文?德文?总之不是英文。
他合上硬面簿,正打算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烛台上,他瞥见封面上的菱形花纹之间,用毛笔写了些什么。这本东西至少有十几二十年的历史,原本的墨迹已经不太鲜明,这又是夜晚,所以现在才发现。
stefanzweig。
这是人名吗?
他把硬面簿推到一边,不再去管它,开始端详烛台。片刻之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又拧开手电,开始在书房里寻找什么东西。几分钟后,手电的光暗下来,他找到了。
在这间书房四壁的橱里,不仅有书,还有相当一部分空间,陈设着主人的收藏。很显然,这个烛台本来放在某个挺显眼的地方,现在它被取走放到了写字台上,原本藏在它身后的那盒蜡烛露了出来。
他取出一截蜡烛,插在烛台的底座上,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盖上灯罩。
很快,那些男女的裸影走动起来。
他眯着眼睛看着这盏走马烛台,灯影在他脸上不断掠过,照在他嘴角的疤痕上,半张脸都好似扭曲蠕动起来。
他忽然把灯罩揭起来,借着烛光看了看灯罩里的结构,然后把蜡烛吹灭了。
他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哗地涌出来,水花四溅。他伸出载着薄簿黑色手套的手,好像要伸进水槽里,却又停住,抬起头,面前是一面镶在墙上的镜子。大多数人会害怕在黑暗里照镜子,流传着很多关于此的灵异传说,但他却很专注地盯着那模糊朦胧的镜影,不知要从里面看出什么。
若有若无的呼吸起伏了数十次之后,他关上了水龙头,转身扶着墙,慢慢地向卧室摸去。
那一夜,费克群就是这样,艰难地支撑到了卧室,当时他的手是湿的,在墙上留下了很多手印。
手电亮了。卧室的床上,警方沿着费克群尸体的印记,在床单上画出了一个挣扎的人形。他并没对此过多注意,拉开床头柜的几个抽屉,一件件翻看里面的东西。有两个抽屉里都是药,另一个是些杂物。
他看得很仔细,最后关上抽屉,开始摆弄那台电话机。
那是台菲利浦的电话机,有一个微型电脑,通过上面的液晶显示屏,能查出很多东西。比如最近一次通话时间,比如来电号码
他又拿了了本子,翻开。可是他并没有往本子上写些什么,就这么静默地看着。
他翻过另一页,那儿夹着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合影,费克群优雅地笑着,和他在公众面前的笑容差不多,又好像略有些不同。
回到书房之后,他打开一扇扇橱门。他要寻找的东西在大多数人的家里,都会放在书房的某个橱里,只有少数人会选择藏在卧室或其他什么地方。
他找到了,一共有六本。对一个名人来说,这有点少,费克群好像不是很喜欢拍照。
他盘着腿坐在书房的地板上,时间就在蟋蟋率率的翻页声中过去。一个多小时后,他合上了最后一本照相簿。
没有那个人。夹在他本子里的这张照片上,那个合影者,在费克群自己家的照相簿里,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他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第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仅没有那个人,还有某一本照相簿里的那些空白。中国画里的留白是意味深长的,而这本照相簿里的留白,恐怕也是如此。
把照相簿放回原处,橱门一扇扇关好,清理烛台,又在各问房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痕迹。
他的手在裤袋里摸索着,某个想法从心里浮起,脸上露出微笑,这一次并不是嘴角疤痕的错觉。那里有两把钥匙,就是他刚才进门时使用过的两把。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从挎包里取出一个金属盒。打开盒盖,取出二十二张大阿卡娜牌,正面向下放在茶几上,来回切了几次,又重新合拢成一叠。
关于这种牌的传说巾,黑色是最能吸引神秘能量,从而作出准确预示的。他并没有像很多人那样,在牌的下面铺上一层黑色绒布,不过这时,牌和人都被黑夜环绕着。
抽出一张牌,翻开。
他把牌拿起来,放在眼前,看清楚了上面的图案。
这是一张正位的魔术师。
一个掌握着地火风水神秘力龄的人,在他的手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代表着什么隐喻呢?
如果是问事业发展,这张牌可以视作一个正面的回答。不过现在,在一问刚刚死去主人的房间里,这张牌却跳了出来
他注意到了麾术师正瞪起眼睛,上唇的两撇胡子翘起来,似乎有什么让他也为之惊诧的事情就要发生。
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