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看来不仅是你的乌龟猫有问题,你也有问题呀,我的小徒弟。”
“这只是一种奇怪的病。”裘泽小声说。
“我刚才就说过,你吹牛的水平真是烂透了。”俞绛盯着裘泽的眼睛,然后就笑起来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围着裘泽绕了一圈,一口气丢了十几颗豆子进嘴里,大声地嚼着,很高兴的样子。
“不止头发会长长这么简单哟,你。”她再一次转回裘泽面前的时候说。
裘泽生出无所遁形的无力感,俞绛的眼睛实在是太毒了,所以她才能在这一行干得这么好吧!
可是就连文彬彬和阿峰,也只是隐约觉出他有些不同,裘泽从来没有完完全全地告诉过他们自己的秘密。难道现在要对才认识几天的俞绛坦白?
以俞绛的精明,只要自己跟着她学习古董,特殊感应这个能力也瞒不了很久吧。
“你拜我做老师,我都准备倾囊相授了,你居然还不肯和老师坦白,有没有听说过天地君亲师啊,心里有没有一点尊师重道啊!”从前半句的一脸委屈到后来的大义凛然,俞绛脸上的表情太丰富,缺了点可信度。
裘泽心里很挣扎,俞绛都这样说了,如果自己还抵死不认,有什么下场可很难说啊。
“虽然从道理上讲你是不该跟我隐瞒的,但这也是你的一个小秘密,有点犹豫在情理之中,我也能理解。”
俞绛话锋一转,突然伸手揽住裘泽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说:“你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诉你,这样相互交换,大家都不吃亏。”
裘泽被她这样伸手过来钩住肩膀,只闻到一股淡淡香气钻进鼻孔,窘得把自己拼命缩起来,免得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奇怪,俞绛这样一个女王似的厉害家伙,身体也是软软的脑袋有点乱的裘泽冒出了一缕属于男人的胡思乱想。
俞绛在他耳边说完这句话,对着他的耳孔轻轻吹了口气,然后就看见他的耳垂迅速红了起来。
“哈,红了红了。”俞绛伸手捏住裘泽的耳垂,用力拉了几下。
“痛痛痛,放手,痛痛。”
“讲不讲?”俞绛说了三个字又拉了三下。
“哦。”
俞绛一把手放开,裘泽就去摸自己的耳朵,然后情不自禁地又摸了摸另一边,感觉似乎两边已经不一样大了。
裘泽乖乖把自己的秘密讲出来,俞绛听得眉飞色舞,好像是她自己有这种能力似的,还不时追问细节。
“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对古董有一套,原来是有作弊器。”
裘泽正要对作弊问题小小分辩两句,俞绛又感叹说:“能作弊的感觉一定好极了,你说对不对?”
裘泽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
“肯定和巫术有关系,可是不需要巫术仪式,能随时发动,这样的能力又不符合一般意义上的巫术。”俞绛摸着自己的下巴说。
“就是说,你碰到任何东西都能有感觉,任何东西?”俞绛想了想问。
“嗯。”裘泽点头。其实这两天来,他感觉只要自己专注在某个东西上,就算没有亲手触及,也能有些感觉。当然比亲手触碰弱得多,也并不总是能行,这时就没有说出来。
“你说,你感觉到的会不会就是灵?万物皆有灵的灵?”俞绛瞪着他问。
“灵?”裘泽愣住了。
“可灵到底是什么?”他想了一会儿问俞绛。
“我怎么可能知道。只不过巫术概念里说万物有灵,当然就是说每一样东西都有一个灵来对应。这个灵既不是物质的,又和对应的物质有某种关联。这岂不正符合你的感觉?”
“是吗?”裘泽依然疑惑着。
“废话。你摸摸这壶,有什么感觉?”俞绛指了指桌上的一柄紫砂壶。
“五六十年的样子,还有塑造泥胎时候匠人的小心翼翼。”裘泽闭上眼睛,把自己的感觉慢慢说出来“后来许多次注水又倒空,变热又变冷,混在一起的茶叶味道”
感觉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硬要说出来,就会乱七八糟、词不达意。
“好了好了,你看如果是我摸一摸这把壶,会有什么感觉呢。坚硬,表面粗糙,有点微凉。我的这些感觉,来自一个有着物理结构的紫砂茶壶。它的物理结构也都能支持我的感觉。可是你的感觉,来源显然和我不一样。任何物理结构都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我的感觉来自于灵?”裘泽觉得这样的说法好像有些道理。
“放心,我不会再找你家乌龟猫的麻烦。”俞绛笑眯眯地说。
裘泽缩了缩脖子。
“不需要巫术仪式就能感觉到灵,你绝对是个巫术天才啊!说不定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能感觉到灵了呢。要是你能进一步和灵沟通,就可以施展巫术了啊!”俞绛啧啧地摇着头,盯着裘泽左看右看。
“巫术可是有很多好作用的,比如让人力气变大,头发变多,肤色变白,人变漂亮。最最关键的”俞绛压低声音说“肯定有巫术能让人不放屁,你一定要帮我研究出来。”
千斤重担压在裘泽身上,让他觉得好不自在。如果那根本就不是灵呢,他在心里嘀咕。
“那个,你的?”裘泽提醒俞绛。
“什么我的?”
“秘密?”
“我的秘密?哦哈哈,我们说好的嘛,你说了你的秘密,我就说我的。不过我说过时间吗?”俞绛问。
裘泽狠狠盯着她。
“放心啦,总会告诉你的,在我心情好的时候。哦哈哈。”
她现在心情还不够好吗?裘泽在心里气恼地想着,反正他的心情不太好。
窗外楼下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了,刚才就开始了,不知是什么事情,现在居然开始有女生尖叫起来。
“见鬼,有人在操场上跳脱衣舞吗?”
“俞老师,俞老师,俞老师。”开始只是一两个人,很快许多人一起在楼下叫喊起来。
俞绛走到窗边,推开窗往楼下看是怎么回事。
大概体育馆里所有的软垫都被搬来了,叠成了高高厚厚的四方形,仿佛有人要跳楼一样。不过在这些垫子上面,贴了几个大字。
“俞绛我爱你。”
旁边围了许多层的学生,正在仰着脖子大喊,看见俞绛探出头来,越发地兴奋起来。
“是哪头猪!”俞绛大骂。
学生们忽然都不喊了,他们抬头往更高的地方看去。
俞绛也把身子探出去,探出脖子抬头往上看。
裘泽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瞧见俞绛飞快地把头缩了回来。
然后从楼上就掉下来一个人。
这个从楼顶天台上跳下来的人,绑了二十几个氢气球在身上,每个氢气球都用红色的笔画了大大的心形。
气球把他的重量减轻了许多,加上此人眼疾手快,肌肉强健,在落到三楼俞绛的窗前时,伸出手一搭,就停在了窗外面。
“雷老师好帅!”下面有无知女生尖叫起来。
这个人当然就是整个上午请了假弄这些道具的筋肉人雷世仁。
雷世仁吸取了昨天露肌肉的教训,穿了白衬衫,还戴了个领结。这时他手扒着俞绛的窗台,只露出了脑袋和领结,当然,还有那一堆画了心的气球。
“如果这窗户是往外开的该有多好!”俞绛回头对裘泽说。
雷世仁处于特技动作成功后的激动中,没听见俞绛的话,否则不知道会不会很配合地松手掉下去。
“昨天我就说过,我不会放弃的,我要给你看我的创意。”雷世仁打理好自己的心情,鼓起勇气在窗外大声说。
“这就是你的创意?智商没超过七十的人难怪会想出这样的创意。”
“哦不不不,我想我的创意还是很成功的。”雷世仁侧过身体,很骚包地冲下面挥了挥手,那群无知少男少女们顿时又叫了起来。
俞绛铁青着脸,回身从桌上操起一块长条形的红木镇纸,对雷世仁说:“看来你的创意对下面的人是很成功,那你就给我赶快下去吧。”
啪。雷世仁迅速换手,闪过这一击,大叫:“哦不不不,请给我一个机会,我只需要一个机会。”
“机会?”俞绛哼哼了几声。
“对对对,我小时候测过智商有九十多,过七十的。”
“屁,那种乱七八糟的测试题也算准的?那我再给你猜一个,三秒钟你听好,不尽长江滚滚来,打一法国城市。”
“一”
“二”
“哦等等”雷世仁急了,说“是,是那个,我知道了,是,是巴,巴”
“巴你个头。是波尔多。”俞绛一镇纸敲下去。
啪啪啪啪啪。雷世仁运动神经大爆发,扒着窗台的手不停交换,连躲了好几下。
“躲,我看你躲。”俞绛改换方向,一镇纸敲在雷世仁脑袋上。
“噢。”雷世仁痛呼,用空着的一只手捂住头。
“啪。”这下没有手换,终于被敲到。
“啊我不会放弃的。”雷世仁喊着口号掉了下去,摔在垫子上,压爆了好几个气球。
楼下所有摇旗呐喊的人都闭了嘴,鸦雀无声。
“跟我来这套。”俞绛关了窗户,嘿嘿拿着镇纸虚敲了几下,斜眼瞧缩头躲得远远的裘泽。
“你说我最后那招声东击西、围魏救赵,帅不帅?”
“帅。”裘泽还能怎么回答。
这下大家该都看清楚,这个新来的俞老师是什么样的人物了吧!他心里想。
下午全班都在讨论中午的这一幕,相信全校其他班也都一样。
俞绛变成全校毫无疑问的人气女王,瞬间多出许多不怕死的拥趸。还有好些好事之徒在讨论,不会放弃的筋肉人下一招该是什么。
所以到了选修课开始时,非但没有一个学生被凶暴的俞老大吓跑,反而在教室外还挤了许多人,最后被其他选修课老师很没有面子地派人拉走。
“这个古董课嘛,反正我也没多少期望,我随便讲讲,你们随便听听。最好呢,你们家里有什么东西,我给免费鉴宝,顺便讲讲来历,这课就好上了。”这么不负责任地开宗明义,只有俞老大能说出来。
第一堂课当然没有人带东西来鉴宝,讲完了最基本的古董1这两个字的来历,俞绛就开始讲清明上河图。
这倒和前天那幅假画没多少关系,选这个题目,纯是应景。因为清明上河图正本已经出了北京故宫,正一路南下,在各个城市的博物馆里展出。目前还在第一站南京,过段时间是杭州,然后就会到上海。
像这样的千年古画,每公开展出一次,空气湿度和光照的变化都会对画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害。所以这是极少有的盛事,各地媒体都争相报道,连画还没来的上海,都有报纸开始预热性地做新闻了。
关于清明上河图,传说中的奇闻逸事非常多。比如这幅图和金瓶梅2的关系,多少次被偷出皇宫,生存年代跨了几百年,随便挑一些出来,在俞绛这张嬉笑怒骂、荤素不忌的嘴里说出来,都让下面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听得有滋有味。
“你们看,为了这画惹了一堆破事儿出来。”俞绛用教鞭在幕布上的清明上河图片断投影上敲打着。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很看重这幅画,觉得是宝贝呢?肯定你们有人觉得,这幅画也不怎么样。很关键的一点,是这幅写实的汴京画卷上,透出的富足祥瑞的气息。繁华、祥和,这是皇帝最看重的,所以拥有这样一幅画,就有点吉兆的意思。就像以前四方蛮夷来朝,进贡白犀牛冒充瑞兽麒麟,骗回大堆赏赐一样。皇帝一喜欢,上有所好,画的价值立刻就飙上去了。”
像清明上河图这样知名的国宝,裘泽当然也是比较熟悉的,俞绛所说的这些,他基本上都知道。幕布上投影出的画卷慢慢拉动,裘泽用心观赏,当沉浸到画面中时,自然就感觉到了画里的祥瑞安宁之气。这却不是泼墨写意的山水意境,而是那极写实的街道房屋、舟船流水、行人牛马组合在一起,把一千多年前北宋都城汴京的城市气质完整拓印了下来,从而带给人这样的感觉。
然而除此之外,盯着这画看得久了,裘泽心里却有些异样。就如浅睡时屋中旁人的低语,既无法听得清楚,也不知是真是假。这样的感觉一生出来,裘泽就极不自在,不由得擦亮眼睛,更仔细地看幕布上的画,想找出异样感觉的源头。
“张择端到底是什么时期的人,我个人的意见和主流一致,北宋末期。他画这幅画工程是很浩大的,光事先的观察写生,我看就得好几年工夫,底稿肯定更是打了无数次。也因为他画得实在太真实,太详尽,使这样一幅画有了照片的效果。也就是说,可以认为这幅画真实反映了一千多年前汴京街道的情景。所以催生出好多门研究这幅画的学问。比如说通过这幅画来研究北宋的经济、服饰、河运等等。
“举个例子,你们看这画上街道的两边都是店家,招牌到处都是。这里是‘新酒’、这里是‘天之美禄’,都是酒名,表明当时酒业的发达,酒店有正店和脚店,有点像旗舰店和分销店;这是‘治酒所伤真方集香丸’,这是‘赵太丞家’,赵太丞是医官名称,表明当时看病买药还是比较方便。当时还流行熏香,像这家‘刘家上色沉檀楝香’”
等听到俞绛说出“刘家上色沉檀楝香”这几个字,裘泽突然之间记了起来,啊地叫了一声。这一下不仅身边的文彬彬、阿峰和其他同学都诧异地向他看来,连台上的俞绛都听见了,讲课也停了下来,见她的徒弟眼珠子瞪得溜圆,张开的嘴还没有合上,像突然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裘泽此刻却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心里只是想着,原来七年前被烧毁的南街北街,竟然是完全仿照清明上河图建造起来的!
难怪在照相怪客的店里看见报纸下的老照片时,会有奇怪的感觉,似曾相识却又怪异绝伦,谁能想得到呢?现在听俞绛说到“刘家上色沉檀楝香”这块招牌,才一下子串了起来,非但老照片上空空荡荡、街道上的招牌全都是仿照清明上河图,连房屋、牌楼、虹桥,甚至莲河,都和画中一模一样。
画里的这条河,也正是和莲河一样,在流过虹桥不多远的地方就突然掉头北去,要在中国找到这样一条河,也得颇费工夫呢。不知当年那位地产商,是因为莲河才想到重建清明上河图中的景色,还是有了这个构想再找到莲河。只是这样的一番苦心在向世人揭示之前就被一场大火烧去,实在是太可惜了!
然而却不仅仅是这样。
如果裘泽想到的只是南北街的原型为清明上河图,他只会惊讶而不是震骇。然而“刘家上色沉檀楝香”就像是一个触媒,刹那间他的脑海里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裘泽并不敢确信他所想到的情形是真的,因为那太匪夷所思,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强烈的错愕和好奇让他现在就想冲到南街去看一看。
许许多多的念头在心里不断地滋生出来,在脑海里纵横盘旋。裘泽难得露出这样傻愣愣的模样。俞绛一边讲课一边不时去看裘泽,心里纳闷,决定下课之后立刻找他来问一问,究竟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俞绛刚生出这样的念头,就见到裘泽突然站了起来,推开阶梯教室的后门,文彬彬和阿峰纳闷地看着裘泽这样走出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靠!俞绛在心里大骂一声,耐下性子又讲了几句关于清明上河图画中时节究竟是不是清明节的考证,终于忍不住眼珠一瞪嘴一歪,砰地握着拳头往讲台上一敲,把所有的学生都吓了一大跳。
“那么,今天就讲到这里。”俞绛宣布,然后快步走出教室,把一干学生扔在了里面。
俞绛快步走到校门口,斜眼老赵正靠在门边张望,今天收旧货的现在还没来呢。
“刚才有个长头发的小王八蛋出学校了吗?往哪边去的?”俞绛问。
“喏。”斜眼老赵用眼神一指方向。
“烦您老用手指一指,这么看我怎么知道是哪边!”郁闷的俞绛再问。斜眼老赵的眼神,谁知道他在看哪边啊。
“那儿,铁定是去南街啦。”
俞绛一路往南街急赶,她觉得自己已经走得够快,怎么还没看见那长头发的小王八蛋。
南街上人和平时一样的多,她左看右看,对找到裘泽越来越没有信心。有心打他的电话,自己的手机却落在办公室里,根本就没带在身边。
到底裘泽碰到了什么事情呢,俞绛心里琢磨着。原本想下课找裘泽问个清楚,结果他半道开溜打破了如意算盘,这么不给面子,俞绛立刻生了一肚子无名火,根本没多想就追了出来。
现在追不到裘泽,她也就当逛南街,并不准备立刻回学校。至于教室里那些一堂课上到一半就被扔下的学生,已经被她完全忘记了。
这南街俞绛当然也是极熟的,走了一阵,嘴里有些渴,知道不远处有个凉茶铺子,就往那边去。
凉茶铺子前停了辆收旧货的小三轮车,中年汉子老张坐在篷下的圆凳上,半低着头,慢慢抿着凉茶。
在小三轮车的旁边,站着个长发少年,并不上前去买凉茶,只是盯着这个铺子发呆。
“嘿,你小子在这里。”俞绛上去重重拍他的肩膀。
少年转过头,看见俞绛,却并不怎样惊讶。只因让他惊讶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
“你看这凉茶铺子,像不像香饮子?”少年问。
“什么香饮子?”
“就是清明上河图里卖香饮子的小贩。”少年伸出手,一指凉茶铺的招幌。
“爽口凉茶,祖方秘制。”
“好吃吗?”招幌下,女老板问刚吃完的中年汉子。
“嗯,再来一碗,我带着。”汉子一仰脖,把最后一点倒进嘴里,站起来咧开嘴笑了笑。
“如果这就是清明上河图里的长街,那么香饮子在画里的位置,恰好”裘泽的眼神从凉茶铺移到俞绛莫名其妙的脸上“恰好,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