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室的窗外,窗子开得很高,玻璃不知什么时候碎裂了,结着一层紊乱的蛛网。叙德瞪着那只小小的蠕动的蜘蛛,眼前浮现出一些闪烁不定的人的器官,金兰鲜红的嘴唇、粉红的乳头、硕大的乳峰和一颗深红的长在隐秘地方的血滤,不仅如此,叙德的眼前还闪烁着父亲的裸体的光芒,它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暗红色的光,深深刺痛着叙德的眼睛。叙德现在听见自己的身体深处被某种锐物肆意戳击着,带来无以言传的疼痛,操他妈的,叙德呻吟着低下头,他说,操,我要杀了他们,我要出这口恶气。
好,说了半天你还是要杀人。户籍警小马冷冷一笑,他站起来把叙德从椅子上推开,推到墙角边让他面壁而立,小马说,敢在派出所里扬言杀人?先拘留你三天,先在这里站着,等我审完下一个让你们尝尝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头,杀人?x毛还没长黑就要杀人?我这次要给你好好洗洗脑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杀人?
下一个轮到达生。达生坐到那把椅子上时显得镇定而从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前门牌香烟,弹出一根扔给小马,小马没有接那根香烟,却一个箭步冲上来夺过达生手中的烟盒,到拘留室来抽烟?在我面前耍威风?小马怒视着达生,一边就把那盒烟寒进抽屉里,香烟没收了,现在轮到你但白了,是不是你教唆沈叙德去杀人的?
我没有教唆,嘿,什么叫教唆?杀人谁不会,用得着我教唆吗?
不准油腔滑调,我怎么看你横竖不顺眼?你还想点烟?把烟扔了,听见了吗?现在我问你,为什么要把马刀借给沈叙德?
借把刀有什么?多少年的小兄弟了,他就是来跟我借脑袋也借给他。
你倒是好汉一条,你有几颗脑袋?这么说你昨天是帮小兄弟一起去杀人的?
不是没杀成吗?再说对付一个女人也用不着我动手,他让我陪着壮壮胆,我就去了。这种时候我要是往后缩我就不是李达生了。
李达生,好,你有种,你是条好汉。好,现在我问你,有没有前科?
什么叫前科?
以前做过什么坏事?有没有偷过东西?凤凰弄那次群架你参加了没有?
我从来不偷东西,偷,那上不了台面。打架总归要打几次的,不过都是小场了,没怎么见血见肉。
口气好大,我以前怎么不知道香椿树街上有个李达生?李达生,好汉一条,现在你给我站到墙边上去。站好了,把手放到墙上,沈叙德。我叫你呢,你把你的皮带解下来。听见了吗?别发呆,让你解你就解。李达生,现在把你的裤子脱掉,全部脱光。
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现在让你尝尝无产阶级专政的厉害,皮带一百下,这是规矩。快把裤子脱掉。
打就打吧,凭什么要脱裤子?
打的就是屁股,我顺便看看你长了几根x毛。
操你妈,要我脑袋可以,要脱裤子你是休想。
你骂谁?
骂你。
再骂一遍?
操你妈。
拘留室里的混乱就是这时候发生的。派出所里的其他警察涌进来时看见小马和达生扭打成一团,而昨天肇事的主犯叙德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拎着皮带,站在一边手足无措。警察们简直不放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有人在所里跟警察扭打,义愤之情使警察们一拥而上,很快地把达生按倒在地上。他们问小马怎么处置这个疯狂的少年,小马涨红了脸说道,老规矩,剥他的裤子!
那是达生整个生命中最屈辱的一次记忆,他记得那群警察剥下他短裤的瞬间,他唯一隐秘的弱点突然袒露在众目瞪瞪之下,他听见了一种耻笑和轻蔑的回声,像只螺蜘,像只螺蛳。有人笑了,许多人笑了。达生觉得他的血快从眼睛、鼻孔和嘴里喷射出来,小马,我记得你。达生狂叫着,但他已经无法抵御那条皮带,那条皮带准确有力地抽打他光裸的屁股,一、二、三一共抽了一百下。
后来叙德告诉达生,抽他的不止小马一个,五个警察每人抽了二十下,但达生说,我都记在小马的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