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鲁国的叛乱,齐侯极其兴奋,召来卿大夫们公议。下卿陈氏认为鲁将大乱,应当乘机攻鲁,即便违反了“役不再籍”的规矩,强行征召齐人也在所不惜!
陈乞信誓旦旦地说:“君上尽可放心,高唐方面将全力防御晋国的援助,同时提供足够的粮秣,让国、高二卿可以南下攻鲁,必能大克之!”
鲁国一直是齐的肘腋之患,齐侯杵臼一面心痒不已,另一面则是顾虑陈氏的用心,故不能决。于是他便冒着雪跑到晏氏宅邸中,探望久病在榻的晏婴,同时也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寒暄和问候后,齐侯跪坐在晏子榻侧,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鲁可取乎?”
晏子年近八十了,已经垂垂老矣,早没了去岁还能陪同齐侯登路寝之台的精神,他本就黑瘦矮小,现如今更是蜷缩成一团,脸色的老人斑都挤到了一起。铜燎炉里烧着热腾腾的竹炭,晏婴怀里抱着手炉,裹着厚被依然哆嗦不已——据说晏氏族人已经做好了办后事的准备。
他睁开眼睛看了同样须发灰白的齐侯一眼,缓缓开口说道:“一百五十年前庆父之乱,先君桓公也问过前去鲁国出使的行人同样的问题,君上可知道那行人是怎么说的?”
“愿闻其详。”
“行人曰:不可,鲁国犹秉周礼,周礼,虽然并不适用于齐国,但却是鲁立国之根本。国之将亡,就如同大树病死一般躯干先行仆倒,然后枝叶随着落下。鲁国不弃周礼,根本仍在,未可动也君上,当年那行人说过的话,也是老臣想要说的。”
齐侯听罢唏嘘不已:“鲁国尚有周礼焉?恐怕十多年前鲁昭公来投奔我齐国时已经不再留存了吧?先是三桓专权,如今陪臣阳虎又凌驾其上,其国内重赋厚敛,民众贫苦,纷纷投奔盗寇。如今鲁城大乱,阳虎与三桓火拼,此机遇百年难得,岂能放过?”
晏子道:“没错,阳虎不去,鲁难未已,但老臣听闻,在晋国赵卿之子无恤和中都宰孔丘二人干预下,其内乱已平,独剩一阳虎割据灌城。”
“但陈氏认为鲁国三桓纷争,阳虎就在边关可为内应,而赵无恤心思叵测,盗患没有完全平息,所以战机依然存在。”
晏婴听到陈氏之言,冷笑着摇了摇头。
“鲁国上层的卿大夫虽乱,但士和国人却不可轻辱之,国子和高子若是强攻,恐怕会栽了跟头。如孔丘之辈,老臣曾阻止君上用之,那是因为所谓的复周礼不符合齐国情况。他若是被鲁侯起用,虽然富国强兵是绝无可能的,但或许能将时局振兴一二,复兴礼仪,让鲁国强君权,得以多喘息一段时日”
他在榻上勉强一拜道:“老臣命不久矣,唯有一句话希望君上听进去!”
齐侯连忙扶住他道:“晏大夫请讲。”
“君上有志恢复齐桓公的霸业,这本无可厚非,但和当年桓公面临的形势一样,您应当从事于安定周边小国的祸难并且乘机使他们亲近,以便收为盟邦,翦除晋国的羽翼。亲近有礼仪的邦国如鲁、宋,扶持君威尚存的邦国如卫、北燕,离间内部涣散的邦国如晋,灭亡昏暗动乱的邦国如莒,此乃霸王之器也!”
这是晏子为齐国做的战略规划,齐侯应诺,随后一如当年管夷吾去世前,齐桓公询问继任者一般,他也询问晏婴若是不在,齐国谁能辅政?
晏子可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思索片刻后道:“齐国现在有四位卿,鲍子(鲍国)年岁虽然比下臣还大,但身体却硬朗,他的话是老成谋国之言,君上一定要听;国子(国夏)虽然年轻,但长于军旅之事,可以使之主外;高子(高张)多次处理政务、参与诸侯盟会,虽无过人的才能,且做事不够果断,但不失稳重,可以用来主持内政。”
三卿已备,齐侯颔首,却问了这么一句。
“陈氏呢?”
听到这儿,晏婴突然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半响后才顺过气来,昏黄的老眼盯着国君,喘息道:“唯独唯独陈氏,若是君上不想姜姓之齐国化为妫姓之齐国的话,万万不能以之主政,要小心提防!”
同样是十一月初,被逐的卿子赵无恤在鲁国平阳虎之乱,平盗患,被鲁侯封为郓城中大夫,为小司寇的消息也传回了晋国。
虽还不至于让举国骇然,但虚岁十六的被逐卿子,本应该失去一切,苟且度日才对。但赵无恤孑然一身,却敢于去异国白手起家,不过一年就能取得如此成就,足以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震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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