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皆着白裳、白髦、素甲、素羽之矰。望之若荼。其余三阵赵兵则多穿黑衣,如阴沉的水,唯独韩氏是浅绿色的。
对面的范、中行则多穿绛衣和土黄色的衣服,两边色彩分明。
赵无恤放目向前望去,可以看到对面范、中行联军御龙旗、熊罴旗帜飘扬,在让败退的狄人绕去后阵后,一辆戎车在阵前驰马而过,车上的人一边驰奔,一边举剑。大声地吼叫。隔得远,赵无恤当然听不到这个将领在说,但想来大概是在传递军令,就是在鼓舞兵卒士气。
但在前锋被击败后。范、中行的士气已经很低了,而那些亲眼目睹了小王桃甲这种勇士战死的白狄人,更是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
赵无恤嘴角露出了一丝笑。这些狄人或许会成为这场战争里,敌人军阵里最不稳定的因素。
反而是赵兵这边。在赵鞅的勉励下,锐气正盛。人人皆摩拳擦掌,想要立下功劳。
鼓声阵阵,左中右三翼五阵开始缓缓压上,万余赵韩兵卒齐动,声势惊人。
寻了一处稍高的小土包远眺,赵无恤见前边的阵地上一望无际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湛蓝天空下长矛如林,甲胄如云,当一个个方阵相继向前移动时,就好像是朵朵乌云遮掩住整片原野。
对面范、中行主阵比赵军还多,足足两万人,此刻也跟着动了起来。
“先破敌方车骑!”
赵鞅中军处旗帜挥动,集中在右翼的骑兵见状,便纷纷吹响号角出击,只瞬息的功夫,他们就已冲出了一里多地。
赵无恤带来了了八百骑兵,进入河内后经过前后数战,伤亡了百余骑,现还有六七百骑,加上赵鞅从晋阳带来的,总共能凑出千骑来。他们最大程度保存马力,还临时喂了粮食,如今正是力健之时。
赵兵是五阵步卒在中,车骑集中在右翼,范、中行也是这样的列阵,只是车骑分为两翼,骑兵们冲击的目标正就是敌人的左翼车兵!
见到赵氏骑兵首先发起进攻,刚刚成阵的范氏车兵为之慌乱,范吉射急忙命令,先遣了一支约三百乘的车兵,混杂着少量狄骑匆忙出阵,希望能顶住他们,保护侧翼。
可车兵出来得晚,速度提得慢,刚行不远,赵军的骑兵就冲到了。
虞喜一边驰骋,一边观察敌阵变化,间或呼喝传令,一千轻骑按照命令,在奔驰中调整队伍,逐渐形成了一个三叉戟形状的冲击阵型。先是娴熟者开始骑射,随后是突骑冲锋,很快,这股骑兵毫无阻碍地撞入了范、中行的车阵中,其势甚锐。
他们养精蓄锐已久,马快刀利,敌人的车骑很快便陷入各自为战中,抵挡不住,悉数被杀败。
不过片刻,范氏引以为傲的车兵便败退下来,他们的侧翼为之一空!
敌军车兵败退,侧翼顿时失去了保护,范吉射和中行寅大惊,连忙挥动旗帜,让大军压上。
赵军这边亦然,步卒向前,距离渐渐进入远程武器的射程。
弓手和弩兵们张弓拉弩,彼此射箭,箭如雨下,双方都有大片大片的兵卒中箭摔倒。从赵无恤处望去,艳阳高照下,只见敌我各自绵延数里的阵型中,突然有成片成片的空当出现,这是有兵卒中箭倒下,像是密密麻麻的麦田被风吹得伏倒了几处似的。
不过很快,就有更多的兵卒从后边顶上来,补充到这些空当里。
通常情况下,临敌不过三矢,没射几箭,敌我前部的步卒接近了。弓弩手向后,戈矛手顶上。敌我双方的战斗好似斗犬,现在顶在前边的密密麻麻的戈矛就是这两只恶犬的锐利爪牙。
在彼此还有数十步远时,士气正旺的赵兵率先发起了冲锋,呐喊震动远近,赵无恤隔着两里地都觉得震耳欲聋。
数十步距离转眼即过,两军的前拒撞上了,长矛对甲胄,盾牌迎刀剑,血腥的步卒肉搏厮杀开始。
赵无恤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况,因为只要一闭眼一睁眼,战场上就差不多出现了上百个敌我兵卒的伤亡,形势也会有小小的变化。
此时已日上三竿,热浪卷起了风,迎面吹来,嗅入鼻中是一股股浓重的血腥气味。敌我所有的兵卒,不管战前是勇敢还是恐惧,当与敌人相碰时,当被推攮着向前,再也无法退后时,他们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死敌人,或被敌人杀死!
战场上,赵韩联军人少些,范、中行联军人多些,论装备战术,双方其实相差无几。多亏了赵无恤在战前数次打击敌军士气,提升己方锐气的行为,才让赵军有了一战之力,渐渐占据了优势。
但战线的推动还是极其缓慢的,有时候赵兵勇锐的一部突进,旌旗向前,有时候却是他们一头撞在坚阵上,退了回来,战阵上场面极其焦灼。
仗打到现在,车骑已决出胜负,步卒也陷入了鏖战多时,敌我投放到战场上的部队已无潜力可挖,这个时候要想取胜就得派出压箱底的精锐了,中行氏驰名已久的东阳死士尚未拿出来,而赵军这边,武卒也休憩够了。
观看良久后,赵无恤笃定地说道:“只要吾等加入进去,赵军必胜!”
不但赵无恤如此认为,赵鞅也这样想,然而就在他挥动中军大旗,准备遣派赵无恤和武卒上阵的时候,前边战场上却出现了一阵骚乱!
如今是五月的艳阳天,正午恰恰是容易起大风的时候,不偏不倚,就在双方鏖战之际,四野里突然起了风,卷得尘土扑扬。
风从东北面来,往西南面吹,正对着赵兵。风沙迷眼,尘土入口,赵军猛烈的攻势为之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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