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若计然死心塌地为叶公做事,那他这次借刀杀人之计恐怕要半途而废了。
计然却摇头道:“叶公并不知情,是老夫自作主张,我只是想见一见号称不持一尺之兵,一斗之粮,便能解两国之难的子贡是何等人物。”
子贡惭然:“赐让先生失望了。”他毕竟才二十出头,今天忽然被人一唬,还是有些慌的。
“非也,今日一见,子贡果然名不虚传,早间被人揭穿,却还能在叶公筵席上谈笑风生,不动声色,轮胆量,你比野外列阵的死士还大!”计然也不由感慨,若非面前的人是孔丘高徒,若非他先来楚国找到了传人,或许都会收子贡为徒了,将计然之策悉数传授给他了。
“先生就不要再笑话赐了”子贡眼睛一转,在连续的示弱后开始了反击,他忽问道:“不知先生在叶公县寺里担任何职?”
计然捋着胡须:“以备咨询的食客而已,并无官职”
子贡故作惊讶:“以先生之大才,至少也能当一位家宰,怎么会无官职呢?”
“叶公本有此意,是我推辞了,我生性洒脱,喜欢遨游天下,不可能被长期束缚在一地,除非”
子贡知道正题来了“除非什么?”
计然轻轻一笑:“南方有鸟,其名为凤,子贡知之乎?夫凤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路途中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老夫也不自谦,常自比于凤鸟,就算飞得累了,又岂能随便见到一节木头就到上面栖息?”
“我听闻叶公在叶地治水开田,颇具治绩,见面又更诧异他年轻有为,年不过三旬便能执掌楚国方城以北的四县之兵,难道他在先生眼中,还不是梧桐么?”
“仅凭一见,怎么可能彻底了解一个人。”
计然叹了口气道:“子贡且听我讲一个故事,你便能知道,叶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叶公喜欢龙,衣带钩、酒器上都刻着龙,居室里雕镂装饰的也是龙。他这样爱龙,被天上的真龙知道后,便从天上下降到叶公家里,龙头搭在窗台上探望,龙尾伸到了厅堂里。叶公一看是真龙,转身就跑,吓得他像失了魂似的,惊恐万状,不能控制自己。由此看来,叶公并不喜欢真龙,他喜欢的只不过画在墙上、雕刻在柱子上那些像龙的东西”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子贡亲自掌了灯,听完了计然的故事。
“这故事是从哪里传出的。”
计然伸了个懒腰,笑道:“是老夫现编的。”
子贡无语,这位计然先生,当真对叶公没什么敬意啊,这些乡野之才,都有一股子“肉食者鄙”的傲然,当然,他端木赐也一样,若不是遇见真正的明主,是不会摧眉折腰的。
他沉吟片刻后道:“先生的意思是,叶公虽然有爱才之名,可真正的人才来到身边,却不能用之?”
“然,叶公喜欢收集人才,口上也说自己喜欢人才,可却做不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手下做事的多是些平庸之辈。何况楚国之政,除非是像子西、子期,叶公这样的芈姓公族,否则根本不可能身登高位,我算是明白为何楚材总是外奔了,巫臣、苗贲皇、析公、雍子,还有伍子胥,如今又有不知还有多少人才要弃楚而投外国。”
计然也有未尽之言,叶公仅仅是个县公,虽然可以号令四县兵卒,却死心塌地做楚国的忠臣。在他之下为臣,至多做个家宰,一般的士人或许会趋之若鹜,但在计然看来,区区家宰,治一县之地和做个白身食客,每个月几十石稻米的待遇差不多
他这个人有才干,也有脾气,要出仕,就至少要治千乘之邦!
子贡愤愤地说道:“如此看来,叶公果然不是先生的梧桐,小子当真为先生的遭遇不忿!”
计然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他编这个故事,纯粹是在为他那有经世之才,却不用于叶公的弟子鸣不平
“老夫倒是无所谓,反正孑然一身,言不用,行不合,纳履而去便是。只是不知天下之大,九州之阔,哪里才能找到能容我栖身的梧桐”
他目视子贡:“子贡从北方来,可知北地有梧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