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伯嚭一定会善用这一次违背夫差意愿的刺杀,若能就此扳倒伍子胥,则越国最可怕的敌人就除去了
这便是全部的经过,伍子胥听着众剑客的讲述,默然不语。
他父亲伍奢是最了解他的人,说他“刚戾忍卼,能成大事”初来吴国这些年,他就像一条蛰伏冬眠的毒蛇,看准目标,亮出牙口,无论是王僚、公子庆忌,还是楚国,只要是他盯上的,都很少失手。
但这一次,他却失算了,是自己安逸太久,将娴熟的阴谋本事丢光了么?还是因为专诸、要离之辈可遇不可求?又或者说,勾践,他命不该绝?
一阵恶寒袭来,这或许真是天注定?勾践未死,吴难未已啊“仆等未能完成主君之任,更让事情泄败,剑在人在,剑残人亡,无颜再活于世!”
言罢,七柄残剑横举,伍子胥伸出手还来不及喊且慢,七名吴中剑客便横剑自刎,颈血冲天,伏地而亡了
尸体从一具变成了八具,鲜血流满台阶,沾到石缝间疯长的蔓草之上,斑斓可怖
吴地之士,轻死易发,一言不合则拔剑相向,羞愧于心则横刃自刎,与宋明之后的江南儒雅书生完全不同。
伍子胥的手,只能停在半空中,良久之后,才无力地收了回来“真乃烈士。”他招呼舍人道:“厚葬,并安排下去,善待其家眷”
舍人领命,将尸体抬了下去,竖人则过来把血迹拖干净,看着那些被水冲刷后慢慢变淡的血色,伍子胥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第几次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牺牲了?
伍子胥恍然想起多年前,兄长伍尚背着手背对自己,他灰蓝色的长帻在风中飘扬,自己则握着弯弓,远远目送他扶着车栏,毅然前往郢都赴死
“子胥去矣!汝能报杀父之仇,而我将归死,以尽孝义!”兄长朴实忠恳的笑容,子胥终生难忘,他可以将楚平王从坟墓里抛出来鞭尸泄愤,却无法让父兄死而复生
画面一闪而过,一条大河横在他前方,怀里是襁褓中的王孙胜,面前是一艘月色下孤独的渔船,江渚之上,还有位垂钓的白发渔父。
“日已夕兮,予心忧悲;月已驰兮,何不渡为?”
千浔之津已过,但一回头,渔父已覆船自沉于江水之中。
风吹过茂密的芦苇荡,渔父爽朗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楚王有令,得伍员者,赐粟五万石,爵执圭,老朽放着高官厚禄不要,岂会贪图百金之剑乎?速去,速去,切勿再归!”
最后的画面,则定格在棠邑人专诸身上。
与人斗殴时,专诸一怒能夺万人之气,无人敢挡。然而其妻子掐着腰出来,随便喊了一声,专诸就从大丈夫变成了小男人,乖乖跟在老婆身后回家了。
当伍子胥问起他为何如此怕老婆时,专诸大笑道:“夫屈一人之下,必伸万人之上!”
但专诸没机会完成这种志向,那个彗星袭来的夜晚,他请伍子胥照顾他的妻儿后,毅然迈步,端着炙鱼朝王僚的筵席走去。伍子胥看过事后的场面,这位八尺大汉是整个筵席的中心,他手持鱼肠剑,破甲七札,直达脊背,王僚当场毙命,而专诸也被数十把剑刺死。
伍子胥,他这个人仿佛被诅咒了一般,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流血冲突,哪里就有牺牲,他的“弃小义,雪大耻,名垂于后世”之下,踩着累累白骨
“长卿说的不错,我果然是暮气沉沉。”自嘲一笑后,伍子胥起身,踩着还未洗刷干净的鲜血,朝府邸的副院走去。
也是时候,与自己的老友道别了!
孙武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得之则霸,失之则衰。今日未能杀死勾践,又要失去孙武,对吴国来说,真是不好的征兆啊,也不知他会去往何处呢?
ps:越女是历史原型,不是金庸原创人物,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越有处女,出于南林越王乃使使聘之,问以剑就之术。”不用担心突然画风变武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