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长明恶狠狠就挂了电话。一旁的林静然听出是周晓哲的声音,不满道:“你冲他发什么火,老师的事,周副省长并不知情。”
“我不相信。”江长明冲林静然火道。
“那你相信什么?”林静然的声音也高起来。一进医院,她就看到江长明跟肖护士在一起,这都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江长明对她视若无睹,一句问候的话也没,倒是对肖依雯,他跟过来问过去,像是比她重要得多。
“我啥也不相信!”江长明丢下话,又往急救室那边去了,正好肖依雯出来拿东西,见他脸色铁青,很可怕,以为是紧张过度,劝道:“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你要沉得住气。”江长明见肖依雯满头大汗,紧忙掏出纸巾,过意不去地说:“每次都给你添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肖依雯接过纸巾,擦了擦汗,啥也没说,进去了。
看见这一幕,林静然再也控制不住,气冲冲就朝楼下走去。
两天后的晚上,江长明跟副省长周晓哲坐在了一起。那天林静然走后,江长明细心想了想,觉得林静然说得有道理,他没必要见谁都发火。况且,周晓哲是副省长,能主动打电话给他,已经就破了原则,他要是再不识抬举,怕人家真以为他脑子有问题。矛盾再三,他还是托林静然,希望能当面向周副省长道歉,没料,林静然冷冷地说:“以后这种事少找我,爱找谁找谁去!”江长明并没意识到林静然是在气他跟肖依雯,厚着脸皮道:“眼下这种时候,你不帮我谁帮我?”林静然嘴上恨着,心里,还是在替他着急。好在周晓哲是个开明的人,并没介意那天江长明的脾气“知识分子嘛,都那样。”
两个人坐定,周晓哲说:“最近辛苦了。”
尽管周晓哲再三说,别拿他当副省长,只当是朋友间的私下聚会。江长明还是紧张,局促得手都不知往哪儿放,他心里恨自己,这点儿出息,能成什么大事?嘴上却殷勤道:“不辛苦,哪能谈得上辛苦。”
“下面去收获不小吧?”
“收获真是大,老师瞒着我们,把‘达远三代’搞成了,这下,沙漠所可要出大成果了。”
一听“达远三代”周晓哲也兴奋了,不过他很快问:“‘达远三代’能经得住考验吧?”周晓哲也知道“达远二代”的事“达远二代”的失败给很多人心灵上留下了阴影。
“这次绝对没问题,眼下腾格里最高气温达39度,树苗绿得跟麦苗一样,抗旱性是彻底解决了。”
谈了一阵,周晓哲将话题一转,他找江长明,并不是想了解“达远三代”这是下一步的事。眼下,他急着要为郑达远澄清一些事儿。沙漠所接连爆出丑闻,令他这个主管领导很被动,就目前情况看,他怀疑有人故意制造混乱,想把问题往死人身上推。可他只是一个副省长,手里又缺少证据,郑达远的事,他真是不能阻止。他急着找江长明,就是想问问,到底江长明能不能找出证明老师清白的证据?
“目前情况很糟,沙漠所的问题一定要深查,但我怕”周晓哲没往下说,有些话,现在还不能全讲出来。
“让他们查好了,我坚信,老师是清白的。”江长明还是那性格,似乎自己认准了的事,就是真理。
“有句话我想提醒你,如果有人刻意要搅浑水,这水,怕还真能搅浑。”
“你是说龙九苗?”江长明忽然警惕起来。
“我没具体指谁,现在的要害是拿出证据,否则,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
周晓哲的担心绝不是没有道理,事实上,眼下沙漠所一案的调查已经偏离了轨道。单就检察院突然派人强行搜查郑达远住宅这一事,就让人生出不少疑问。还有,那些接二连三的举报信,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为什么调查组就那么相信举报信?这里面,不能不说没有名堂。
周晓哲甚至听说,有人暗示调查组,别把范围扩大,能定案尽快定案。这就意味着,让郑达远扛走这些事儿不是没可能!让一个死去的人背走沉甸甸的黑锅,这样的事不是没发生过。
“你得尽全力找出证据,要不然,郑老会死不瞑目。”
两个人心情沉重地走出茶社,天上已是繁星点点,银城的夜晚,灯光灿灿,霓虹迷离,街上人影绰绰,情侣相依,好一派国泰民安的喜人景象。
第二天,江长明再次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沙沙逃走了!
消息是驼驼告诉他的。听到叶子秋住院,驼驼坐着轮椅来到医院,叶子秋的病情已经控制,病房里说了会话,驼驼递给江长明一个眼神,两个人来到楼下,驼驼一脸惊慌地说:“沙沙逃了。”
原来,就在江长明往省城赶的那天,调查组派人收审沙沙,想把那四十万的事调查清楚。不料,等他们赶到沙沙的住处时,沙沙早已没了影,公司那边也是铁将军把门,账上一分钱没留。看来,沙沙是提前听到了风声,可谁又能给她透露风声呢?
跟沙沙一同消失的,是外国人罗斯。
谣言很快响起,说郑达远的女儿携巨款潜逃,也有说是跟着外国人罗斯逃到了美国。郑达远一边侍候师母,一边打听沙沙的下落,打听来的消息把他吓了一跳。原来沙沙的公司开张不久便陷入困境,那个所谓的新丝路模特大赛是个骗局,沙沙上当了,跟她一同上当的是一百多个报名参赛的模特。沙沙逃走前,已有不少家长将她告上了法庭,向她追讨五万元的巨额参赛费。沙沙哪有钱啊,参赛费是她替上海那家公司代收的,钱早已打到对方账上。
“一个总也长不大的孩子!”江长明想恨,却恨不起来。沙沙惹下如此祸乱,该咋个收场?他急得嘴上都起了泡,肖依雯听说此事后,也是一派焦急。这天江长明正在给师母喂水,肖依雯慌慌张张进来说:“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过一会儿你到我办公室来。”
师母以为是自己的病又有了麻烦,催江长明快去。到了护士办公室,肖依雯正在通电话,江长明欲返身出门,肖依雯拿手势止住他。通完电话,肖依雯说:“沙沙可能去了深圳,得想办法把她找来。”
“你怎么知道?”江长明不解地问。
“我有个朋友,她认识沙沙,两天前她跟沙沙通过电话,沙沙用的是深圳那边的座机。”
“哦?”江长明脸上不只是惊讶了,肖依雯能如此关心沙沙,实出他意料,不过,内心里他真是充满感激。这次如果不是她,师母的情况就很难说。叶子秋是在办案人员走后才晕倒的,当时屋里没有人,后来肖依雯打电话,半天没人接,打手机也是如此,才匆匆赶来。要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
江长明去沙县后,肖依雯每天都坚持给叶子秋打一次电话,一来是她真心关心叶子秋,在她心目中,叶子秋是位值得受人尊重的女性。二来,也是受江长明之托,如果说两个人真有什么缘的话,这缘就是叶子秋。
“要不,你去趟深圳?”肖依雯征求道。
江长明长叹一声:“我是想去,可我哪能走得开呀。”就在下午,沙县那边还打电话催他,说要召开专家队联席会议,让他务必参加。江长明眼下真是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
两个人商量一阵,最后还是决定让肖依雯那位朋友去。“只能拜托她了,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还不够,还要劳驾你的朋友。”
江长明说的是真话,他心里真是有点儿歉疚,感觉欠了肖依雯很多。肖依雯听了,心里却甜润润的。女儿家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呢?
这晚,肖依雯请江长明吃饭,饭间,她忽然问:“你对未来真的没打算?”
“啥打算?”
“我是指”肖依雯的眼里浮上一层雾,神情也变得朦胧起来。说来难以令人置信,就这两次短暂的接触,江长明的影子便牢牢盘踞在她心里,赶不走,驱不掉。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原本是这么简单的事。
肖依雯是有过一次失败的感情的,是她大学一位任课老师,长得不算帅,但也不难看,年龄比她大几岁。当时在学校,两个人并没生出感情,动情是肖依雯二次去学校进修时,那位老师已升了副教授,正好负责给进修班学员当外联。她跟他相恋三年,快要结婚了,那老师却突然出了国,此后便再也没了消息。后来肖依雯才得知,负责担保他出国的,是那个城市一位企业家,条件就是让他带着他女儿一齐出国。
肖依雯不是那种悲观的女人,更不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脆弱者。在感情上,她拿得起,放得下。失败就失败了,她没难为自己,更没让这事儿在心里留下阴影,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嫁出去,是她从失败中学会了看男人。对她而言,能托付一生的男人,首先要有责任心。江长明正是在这点上深深打动了她。
“长明,有句话现在讲兴许不是时候,不过我还是要说出来。”肖依雯这一天是鼓足了勇气,她所以要急着向江长明表白,并不是感情真到了要表白的时候,是另一个人逼她这样做。两个小时前,她收到林静然的电话,将她毫无理由地斥责了一通,还说她假惺惺关心叶子秋,目的分明是在江长明身上。肖依雯不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但也绝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女人。林静然莫名其妙的指责,某种程度上激怒了她。接完电话,她就决定请江长明吃饭,而且要当面把事儿讲出来。
“你啥也别讲,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忙完这阵子,好吗?”
毕竟两个人都是经过风雨的人,彼此心里想什么,都能猜个八九分,所以也用不着遮掩或是扭捏。沉默了一阵,肖依雯道:“好吧,我听你的。”
专家联席会开得很糟糕,有关方面出台了一项硬规定,专家队的工作目标必须跟县上的目标相吻合,必须跟省上的要求相符合。与之对应的,还强调了十个不准。概括到一起,就是只能贴金,不能抹泥,谁抹泥谁负责。规定一宣布,会场一片骚乱。除了财政这一组没发表不同意见,其他专业队纷纷提出不同看法。会议主持者沙县常务副书记李杨没想到会场会这样,当下急出一头汗,他将目光投向专家队总带队程维序。程维序也算是专家,不过好久都没从事专家应该从事的工作了,他现在的身份是省科院副院长,专家委员会副主任,更多的精力用在管理专家上。程维序清了一下嗓子,道:“大家有意见可以提,充分提,这表示我们的专家还是很重视这次活动的。不过有一条,大家务必记住,会议结束后,各专家队必须严格按会议的决定执行,在这上面没有讨价还价的说法。我们始终要牢记,这次下来的目的就是帮沙县做好补救工作,一切围绕国际组织的考核这一中心目标,顺利过关是我们唯一的目的。”
轰,会场里爆出一片子嘘,尔后,彻底沉默了。
这就是一锤定音。任凭你有多大的不满,有了这一锤定音,你只能乖乖儿服从。
会后,程维序单独找了江长明,婉转地说:“你最近咋总是心不在焉啊,你们这一组,可是重点,工作千万不能耽搁。”江长明本想说:“工作绝不会耽搁,但你们要求的,怕是做不到。”转念一想,都到了这个时候,说这些还顶啥用?况且,能顺利通过考核,也是他的热盼。便道:“我会注意的,请领导放心。”
程维序又说了些别的事,然后话题一转:“你老师的事,我很难过。真是想不到,一个顶尖级的专家,也会毁在钱上。长明,你年轻,方方面面的条件又都不错,一定要把握好自己啊。”
江长明直觉得让人扇了几个嘴巴,脸上火辣辣的疼。忍了几忍,才没把过激的话说出来。不过心情一下变得很糟。从程维序的话里,他听出一股不祥。看来,周晓哲说的话真是有道理,老师在他们眼里,还真就黑掉了。
怎么办?程维序走后很久,江长明还陷在怔思里。说什么也不能让老师背这口黑锅,这黑锅,毁去的不只是老师一个人的清白啊。它毁掉的,有可能就是专家两个字。不,比这更多
4
一份病情诊断书静静地呈在玉音眼前,时间过去了多久,她不知道,天黑了又亮了,她还是没感觉。人来人往,病房里闹得跟集市一样,她仍是没知觉。
脑子里反反复复跳着就一句话:姑姑要死了,她活不长了。
天呀,姑姑竟然得了癌,是癌啊!玉音要崩溃了。
同伴乔雪走进来,揽住她脖子,这个时候,也只有乔雪能多少带给她一点安慰。本来,新学期开始了,她们应该回校上课。导师苏宁却通过自己的力量,将两个人留了下来。导师苏宁那次被叫到省城,据说是挨了批,有人还警告他,让他不要惹事,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
“放屁!”苏宁有个坏习惯,一激动就爱骂脏话,脏话要说也脏不到哪去,不过这个屁字是必须要带的。就是在课堂上,遇到弟子们回答问题太走题,他也会怒不可遏地骂出一句:“简直是狗屁!”回到沙县,苏宁的怪脾气又上来了,哪个地方不让他碰,他偏碰。啥地方需要他遮掩,他偏是不遮掩,弄得沙县方面很被动。特别是李杨,一听苏宁到处喊着告状,把他带人送购物券的事夸大了几倍,简直提到了上纲上线的程度,就对这个酸知识分子彻底失去了好感。眼下苏宁这一组,陪同的人都没了,水利局那位叫梦和平的局长倒是偷偷来过几次,不过不是陪他来的,是讨好他来的。梦和平也是同情苏宁,别的专家有吃有喝,除了工作,剩下的空闲时间全由县上安排了,今儿个观光,明儿个研讨,晚上不是舞会就是桑拿,大袋小袋的礼品房间里码不下。相比,苏宁这一组,真是可怜,冷冷清清不说,还要面对来自上上下下的冷嘲热讽。所以梦和平想劝说苏宁,别太固执,基层干工作跟上面不一样,跟学术单位更不一样,要想得到基层同志的拥戴,就得多为基层同志说好话。基层同志多辛苦呀,又要陪吃陪喝,又要干好本职工作。偶尔出点儿小问题,也不值得大惊小怪,能弥补弥补一下不就得了。没料,梦和平话没说到一半,就让苏宁给轰走了。几次都一样,而且每次轰他的话都是一样的粗暴难听,都含着那个屁字。梦和平彻底失望了,他一失望,全水利局的同志就都失望,尤其负责观测数据的小李还有周正虹,更是失望得要死。有传言说,小李的公公也就是市委秘书长已将苏宁在下面借专家名义企图给沙县搅局的不良动机再次汇报到了省上。周正虹的父亲那名著名企业家也扔出话来,打算不再兑现自己每年给沙漠水库捐资的诺言。
这些,都不能改变苏宁的主意,他照样我行我素,一副天塌下来压不着我的架势。
“那些闲屁,听了没用。”他这样跟自己的弟子说。乔雪今天来,是苏宁教授特意安排的。“你代我去看看牛玉音吧,她姑姑病了,心情应该很难受。不过她要学会控制自己,不能让这事把工作给耽搁了。”
乔雪并不知道玉音的姑姑患了癌,会诊结果是昨天下午出来的,眼下知道这一消息的人还不是太多。不过,等她走进病房,看到玉音前面那张诊断报告时,就什么也清楚了。
乔雪的泪也忍不住掉下来,很猛,就跟自己的姑姑患了癌一样。
牛枣花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从前天开始,她就昏迷不醒,医院想了好多办法,还是没能让她苏醒过来。医生一直认为,她是因营养不良引起的晕眩症,没想,一会诊,竟是肝硬化腹水。
沙县方面这才真正急了,工会、妇联、农牧、民政、宣传等几个口的领导聚齐了往医院跑,生怕跑得慢了,就再也见不到这位治沙女英雄。乔雪陪着玉音落泪的空,县委副书记李杨正在主持召开紧急会议,不管咋说,牛枣花毕竟是沙县一面旗帜,一面沙县人民数十年跟风沙做斗争的旗帜。这面旗帜要是倒了,沙县的损失可谓巨大。
“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位英雄抢救过来。工会跟卫生局马上联系专家,必要时可把病人转往北京抢救。宣传部门要全力做好牛枣花同志典型事迹的挖掘与整理,要在全县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向治沙英雄牛枣花学习的大运动。妇联和民政要尽快落实对牛枣花同志的生活补贴还有欠她的树苗款,要妥善解决遗留问题,不能留尾巴。同志们,面对这样一位英雄,我们应该惭愧,我们为她做得太少了”
李杨的声音仍在继续,外面已有人忙碌起来,就在这时候,牛根实带着老婆还有儿媳妇来了。一进医院,苏娇娇便拉起了哭声:“我的好妹子呀,你苦哇——”
“达远三代”的资料整理遇到了麻烦,据方励志讲,牛玉音翻遍了姑姑的屋子,都没找到要找的东西。倒是后来羊倌六根提醒,老郑头活着的时候,跟羊路村一个叫常八官的老支书关系很好,每次进沙漠,他都少不了去看常八官,多的日子,干脆就住在常八官家,会不会?方励志不敢耽搁,死拉活扯拽了六根,去找常八官。
“有,有哩。我就知道,郑大学问留下的东西,准是宝,一张纸片片都没敢丢掉。”常八官虽然七十好几了,说话走路都还底气儿很足。一听是省上来的专家,当下就吵嚷着让儿子杀羊。他儿子是羊路村卫生所的大夫,人很实在,对老子的话更是言听计从,真就张罗着杀羊去了。方励志哪敢吃老人家的羊,连忙拦挡,好说歹说才把父子俩劝住。气得一旁的六根直冲他翻白眼,往回走的路上,六根还不止一次提起这事儿,直怨方励志不会说话,眼看到嘴的羊肉愣是让他给说没了。
常八官果然拿出两个木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用牛皮纸装订好的资料。但很可惜,一箱是郑达远培育“达远二代”时的实验资料,另一箱,是他三十年沙漠生活的真实记录,跟日记差不多,虽然很有价值,但眼下却管不了用。
资料到底去了哪里?沙漠所没有,郑达远的家里也没,最有希望的枣花这里,竟连一张纸也没找到。江长明一时也困惑了。按说,如此重要的资料,老师绝不会弄丢,而且也不可能弄丢。难道,老师还有另外存放资料的地方?
这也说不定,郑达远一向就是个性格怪僻的人,很多事,他都不按常人的想象出牌。他从年轻时候,就被师母骂成是疯子,疯了一辈子,性格一点儿也没变。
资料找不到,文字性的工作就无法开展,也就是说,虽然“达远三代”很有推广价值,对沙漠而言,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但因缺了第一手基础性资料,江长明他们眼下的工作压根就无从下手。
就在一组人对老师留下的这个谜绞尽脑汁却又找不到破解的钥匙时,江长明在美国的朋友一位美籍专家打来越洋电话,说孟小舟最近在美国权威杂志国家地理自然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介绍一种“腾格里沙王”的新树种。该文章反响很好,已被多家研究机构推选为本季度最有影响力的文章。美国一家研究机构已邀请孟小舟赴美,就腾格里沙王的推广及未来前景进行对话。
不知怎么,一听说孟小舟介绍树种,江长明猛就想到了“达远三代”他跟那位美籍专家说:“你马上将文章发到我信箱里,记住了,我需要树种的照片。”
打完电话,江长明带上助手小常,就往县城赶。他要赶快找个网吧,查收信件。尚立敏见状,嚷着也要去,江长明这次没难为尚立敏。三个人赶到县城,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一家网吧,一打开信箱,谁都傻眼了。
美籍专家传来的照片,一看就是“达远三代”
“疯子,他才是疯子!”尚立敏第一个叫起来,她的嗓门真是大,惹得网吧里的孩子们全伸直了眼朝她望。
“你小点儿声,扯这么大嗓门干啥?”助手小常扯扯她的衣角,提醒道。
“我小不了,这个卑鄙无耻的东西,我饶不了他!”说着,她已愤然离开网吧,要拦车往省城去。江长明阻止道:“你去又能顶啥用,这问题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还能复杂到美国去?这个败类,剽窃了多少次,这次说啥也不能饶过他!”尚立敏的愤怒是真实的,也是不可遏止的。在沙漠所,孟小舟剽窃别人的成果已不止一次,他拿国家大奖的那项成果到现在还备受争议,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毫无障碍就当了沙漠所所长。一想这事,尚立敏就要气得发疯。孟小舟上任那天,她像泼妇一样在所里撒了一个多小时的野,最后还是两个年轻的大学生将她连拉带拽弄回家的。尚立敏在所里的人缘不是太好,专业上也很少有长进,到现在还没一项值得称道的成果。但,对学术界的腐败还有造假,她却比谁都深恶痛绝。她曾在会上大放厥词,说如今的学术就是骗术,甚至是不学无术。这话一度时间曾让院里的领导很恼火,都想给她换单位了,后来还是郑达远在会上肯定了她,说她是唯一一个敢讲真话的人。
回到宾馆,江长明立刻给林静然打电话,要求跟周晓哲通话。林静然说,副省长正在开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江长明固执地说:“不行,我现在就要跟他说!”半个小时后,周晓哲的电话接通了,江长明简单明了,将事情的经过及严重性做了汇报。周晓哲沉思片刻,道:“你马上回省城,我要当面听你汇报。”
如此棘手的问题,周晓哲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是说这问题有多难处理,而是你怎么处理?单从学术研究的角度,好处理,是谁搞出的成果就是谁的,不管你盗得多巧妙,盗的毕竟就是盗的,蒙不了人。问题是孟小舟没盗谁的成果,他只是在国外的杂志上介绍了一种由中国专家研究出的新树种,字里行间,他都没提这树种是他研究成功的。他是站在沙漠所所长的角度,向国际学术界推广最新科研成果。你能说他做得不对?显然不能!但,问题就在他没提这成果是谁研究出的,这样,依他在国际上的影响力还有在美国的特殊关系,很容易就让人相信,他是这成果的主人。孟小舟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他似乎早就料到江长明一干人会找他麻烦,所以这一次,他做得十分狡猾,甚至称得上高智商。
而且,对周晓哲而言,无论谁出了成果,只要是中国专家的成果,只要是本省专家的成果,他就应该极力推广。如果现在站出来,说这成果是剽窃的,不能往外宣传,不能参加国际交流,这合适吗?
况且是在眼下这节骨眼上!
“他抢先一步,弄得我们很被动。还是那句话,我们必须得先找到证据。”
“什么都要找证据,等证据找到了,怕再挽救就来不及了。”江长明的声音越发急。周晓哲可能不清楚,江长明的担心来自更深处,隐隐地,他感觉孟小舟这步棋含着更深的目的,联想到美国的一些所闻,他担心,孟小舟会走一步险棋。如果真是那样,后果可就太可怕了。
他没敢把猜想说给周晓哲,这种话,不到最后时刻,真是不能乱说。
周晓哲告诉江长明,很多谜底可能在沙沙那里。“这个沙沙,也是个谜啊。”周晓哲沉沉地发出一声叹。
夜幕降临的时候,江长明和肖依雯相伴走进滨河路的悲情腾格里,本来肖依雯是约好要跟那位朋友一道来的,临出门前,女友突然打来电话,说有贵宾相约,实在来不了,真是抱歉。女友是银城某银行要员的千金,是典型的吃父一族,关系多得很,几乎天天有贵宾相请。她本人曾在财政部门上班,后来嫌上班太累,不自由,辞了。眼下也没啥正经事做,天天荡在宾馆和酒店,周旋在那些需要贷款的男男女女间,倒也活得滋润。肖依雯跟她的关系,全是因了她父亲住院,肖依雯尽心尽力护理,感动了她。两个人由陌生迅速走向密切,如今已成为那种无话不谈的密友。至于怎么跟沙沙认识,肖依雯没问,她也没说。不过肖依雯能感觉到,她跟沙沙,关系绝对不一般。只是可惜,她这次去深圳,没找到沙沙。“她在我赶去的前一天,就消失了。我深圳的朋友说,她被罗斯骗了,罗斯在深圳还有女人,一到深圳,他便没了影。可怜的沙沙,真不知她能躲在哪里?”这是女友的原话,肖依雯听了,只觉得有层冰凉漫过心头。
两个人刚走进酒吧,驼驼便迎上来:“师母呢,她的情况咋样?”驼驼的酒吧前些天出了事,有人在里面打架,差点儿闹出人命,这段日子他没到医院去。
“还是老样子,情况不大好。”江长明道。
“你们都来,谁照顾?”自从跟江长明他们认识后,驼驼一直称叶子秋师母,叶子秋也很喜欢这个来自沙乡的年轻歌手,老在江长明面前提他呢。
“昨天请了护工,没事,坐一会儿我就回去。”江长明说着,带肖依雯进了包间,就是驼驼称作自留地的那间。
坐定,点了冷饮,江长明示意驼驼,他有事跟肖依雯谈。驼驼知趣地走开了,临出门前,他警惕地望了肖依雯几眼,驼驼一直以为江长明在跟沙沙恋爱,在他心里,他们两个,那才是一对儿。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美人,沙沙怕是惨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替沙沙难过起来。
“找不到她,就没法解开这谜,死丫头,真是要急死人!”驼驼一走,江长明就说。
“对不起,我朋友也是尽力了,真的,她在那边托了好多关系。”肖依雯显出几分不安,好像这事是她没做好。
“看你,又来了是不?你已经帮我了不少,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咋就又往自个身上揽责任?”江长明说着,替她的冷饮里加了块冰,轻轻搅拌着。
“我这不是替你担心么,沙沙不回来,师母那边你还得瞒着,哪天说漏嘴,怕”
“好了,不谈这事。今天约你来,是想真心谢谢你,让你也轻松轻松,别整天为了我跟师母,把自己累得跟保姆似的。”
江长明这句话,立刻让气氛轻松许多。肖依雯心里,也巴不得江长明能丢下包袱,轻轻松松跟她在一起。是啊,为这一天,她似乎等了好久。她抬起眼,略带娇羞地看了他一眼,江长明的目光也投向她,他的目光似乎比平时多了点儿什么,整个人发出一层虚幻的光芒。肖依雯有种不确定感,心里一时疑惑,这真的是他吗,他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
忍不住地,她的内心就泛起一层细浪,这种陌生的、甜美的东西很快就感染她,令她一时想入非非,由不住地,就想将头抵在他肩膀上,在他怀里靠一靠。但她没靠,她知道,这还远不是爱情,爱情来时并不是这样。面前这个男人,充其量也只是对自己有好感,或是被自己某一方面打动。但,这已足够,她并不是一个心怀奢望的女人,或者说,她对爱情的那份渴盼还不是太焦急。只要能跟他单独在一起,静静享受一段时光,这种美好,就足以温暖她的心。况且,她是一个有信心的女人,她并不惧怕他会溜走。溜不走的,她想。她笑了一下,很妩媚,远比她在医院里给他的笑生动,也有意味。她看见了他的笑,那是一个成熟男人的笑,稳重、健康,带着阳光般的明亮,却也有一丝暗暗的放不开。原来他也会矜持啊,她的心再次一动,幸福就漫过了全身。这时候,她真想唱支歌,或是轻轻拉着他的手,跳一曲慢舞。她喜欢这个过程,喜欢男人一点一点地爱上她,一点一点地向她释放爱,也喜欢把自己一点一点地交给男人。过程其实是最美好的,她相信,他的过程一定不一般,一定值得咀嚼或珍藏。她闭了一下眼,心里,已在温情地呼唤着他了
江长明真是笨,一旦抛开那个话题,他的口马上拙起来。他跟肖依雯的交往,都因师母的病。每次见面,谈的说的,都是这个话题。现在突然间不谈这话题了,他就笨得张不了嘴。其实,他是有话的,这段日子,他也想过她,在沙漠里,在宾馆里,甚至在路上,冷不丁地,她就会跳出来,清清楚楚站在他面前,带着微笑,也带着一丝儿责怪,似乎在问,你为什么对我无动于衷?
真的无动于衷吗?江长明无法回答。的确,他欣赏她,尊重她,也感激她。没有她,师母两次的病就得不到这么好的照顾,没有她,自己这段日子真的会被乱七八糟的事搞得焦头烂额。但这只是一层,另一层呢?白洋走了已经好些年头了,这些年,自己怎么走过来的,只有自己知道。他不是不想女人,真的不是,也不是刻意要为白洋守什么,他还不至于教条到那个程度。但,每次面对爱的到来,他都惶惶的,不敢面对,不敢坦然接受。这些年,不是没有机会,林静然,沙沙,甚至还有别的女人,有意无意间,都在向他流露着什么,都在向他展开着什么。但他坚定地拒绝了。他的确不是一个随便的男人,更不是一个为了性欲不择手段的男人。他知道,爱不是这样,真的不是。尤其对一个有过一次经历的男人,他看重的,是两个人能否真正携起手来,用坦诚守护着坦诚,用真心呵护着真心,而且,两个人要相互坚守共同的生活准则。正是这点上,他排斥了沙沙,也排斥了林静然。那么,现在他还能再次排斥肖依雯吗?
5
几乎同时,龙九苗和孟小舟,却陷入另一个旋涡。
江长明走后,调查组突然对龙九苗采取了隔离措施,尽管还是不双规,但已跟双规差不了多少。龙九苗那点儿可怜的自由没有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得在调查人员的监护之下。
龙九苗恨,龙九苗怕。他恨的是孟小舟,如果不是孟小舟,他龙九苗不会栽这个跟斗,更不会像犯人一样过这种度日如年的日子。仔细想来,龙九苗并没觉得在什么地方得罪过孟小舟,就算有,也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工作上一些小摩擦。在沙漠所,要说他龙九苗跟谁有斗争,那就是郑达远,这个一辈子都压在他头上的男人,活着时没让他轻松过一天,就是死了,也还实腾腾压在他头上!真的,龙九苗做梦都想搬倒这老家伙。刚想到这儿,龙九苗心里腾的一声,立马儿就将思绪收住了。天呀,我咋能乱想,咋能把这事儿也想起来!
他清清楚楚听见,自己的心响了几响,那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什么东西呢?龙九苗想不出,但能感觉出,那东西跟秘密有关,也跟他的政治生命有关,不,岂止是他一个人的政治生命,那张网要是撕破了,漏出来的,绝不仅仅是他龙九苗一个人。他算什么,充其量也就是网里的一个小虾,大鱼大鳖的,多着呢!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四下瞅了瞅。还好,房间里就他一人,调查组的成员不在,江长明更不在,这些事儿要是让江长明知道,还不扒了他的皮?
龙九苗有些恼恨地咳嗽了几声,想把自己咳得镇静点儿。咳完,他的思绪复又回到孟小舟身上,该死的孟小舟,为何要对他下此毒手?
是的,毒手。龙九苗已认定,向上级检举和揭发他的,定是孟小舟,将他跟沙县沙生植物公司合作内幕爆出来的,也是孟小舟。这个歹毒的小人!龙九苗有些后悔,不,很后悔,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跟马鸣认识,更不该听他那些屁话,让自己往泥潭里陷。现在好,他自己身遭不测,官没了,权没了,自由也没了。马鸣呢,指不定还睡在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卿卿我我呢。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帮他提携他的秘书长呢,这阵在哪儿,在哪儿啊!
恨,真恨!
龙九苗决定反击,孟小舟不让他好过,他也不让孟小舟安稳!他挖空心思,开始想孟小舟干过些什么,最好也在经济上找到他的把柄,这样,他们两个就又回到同一起跑线上了。
可这太难,龙九苗想了好几天,愣是想不出孟小舟有什么事儿,特别是在经济上,他干干净净,仿佛早就料到有人要算计他,所以格外小心。郑达远活着的时候,龙九苗在沙漠所分管内务还有外培项目,孟小舟却一直跟郑达远做项目,做课题,跟钱打交道的机会很少。龙九苗失望了,看来,要想在钱的问题上扳倒孟小舟,真不是太容易。他换了个方向,开始在别的问题上给孟小舟找把柄。工夫不负有心人,几天后龙九苗终于有了收获,他在国际组织的一个合作项目上查出了蛛丝马迹,顺着这条藤慢慢摸下去,龙九苗发现了一个惊人事实:孟小舟跟那个叫罗斯的外国人有阴谋,他们合起手来在学术上造假,不但欺骗了沙漠所,也欺骗了国际组织。这个发现一下子令他兴奋,尽管学术造假比贪污听起来要轻一点,但这是沙漠所,专门搞学术的地方,况且,孟小舟头上,还有国际组织!
就在龙九苗打算写揭发材料检举孟小舟时,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这天调查组再次传唤他,负责跟他谈话的还是以前那两个人,一个姓胡,一个姓李,都很年轻。两个人先是像以前那样给他讲了一堆政策,让他认清形势,主动坦白,把自己做下的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事主动跟组织讲出来,争取宽大处理。姓李的同志见他支支吾吾,又要装糊涂,提醒道:“龙九苗同志,我们这是给你机会,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我们不知道,组织是念在你是一个老专家,老党员的份上,想多给你几次机会。”
“知道,知道,组织对我的栽培,我铭记在心。”
“不要乱打岔子,谈正题。”
“是,我谈,我谈,我想想,还有什么没向组织交代。”
就在他想的空儿,姓李的同志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他跟姓胡的同志。姓胡的同志先是沉闷了一会儿,见他不张口,叹了一声,道:“老龙啊,你这把年纪了,政治觉悟还这么低,真是让我失望。”说完,拿给他一沓信纸,递给他一支笔:“这么着吧,你要是不想说,就写,把你干过的,都写在这上面。”说完,姓胡的同志也出去了。龙九苗望着那沓信纸,忽然就老泪纵横。
半天,他擦掉泪,拿过那沓稿纸,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真的往上面写实情时,奇迹出现了,那沓纸里掉出一张字条,二指宽,藏在稿纸里。龙九苗猛地一悸,莫非?
他情急地捧起那张纸条,一看,紧着的心哗地落了下来,一线光明腾地升在他眼前。
纸条上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拖,咬,王。
龙九苗连看几遍,确信自己没看花眼时,才学电视剧里的地下党员一样,将那纸条放嘴里吞了,尔后,他脸上露出一丝笑,一丝很欣慰很自豪的笑。
这三个字,意义不简单啊——
拖,不是暗示他要稳住,不要发急吗?自己真是不成熟,差点儿就给可笑,真是可笑!亏他还在位子上干了这么些年,亏他还是吃过官饭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如今哪件事,不是拖的,拖才能拖来机会,拖才能把自己从黑暗拖向光明处。是啊,拖才是硬道理。
咬,不是暗示他可以乱咬人么,咬得越多越好,咬得越猛事情越有利。对啊,自己咋就把这点儿给忘了!只当自己是罪人,只当自己已经没救了,只能老老实实交代。如今哪个人抓进去,不乱咬人;不乱咬人,你还不被孤立死!咬是一种策略,一种自救的途径啊,咬也是硬道理!
这王,就更有意思了。龙九苗眼前,哗地就闪出秘书长的面孔,刚才自己还在骂他哩,骂他见死不救,骂他口是心非,看来,是自己小人了。王秘书长并不是不管他,不救他,关键时候,不是派人送来了这张救命的字条吗?
他几乎要对王秘书长感激涕零了。
此后,龙九苗突然就变了一个人,调查组不问便罢,一问,他嘴里来啥说啥,想起谁就扯谁。包括郑达远,包括孟小舟,甚至江长明,还有那个老宁,都让他交代出来了,说大家都有问题,事情是沙漠所集体研究过的,集体分红,集体承担责任。有本事,你把沙漠所所有人都给双规了。
调查工作有点儿进行不下去了。
孟小舟这边,情况也是一团糟。孟小舟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要当了所长,万事就可大吉,就可按他的计划,一步步往目标处走,哪知,他屁股还没坐稳,一桩桩事便接踵而来。
先是沙县白县长找到他,婉转地提出,要把以前的账对一下,最好能采取些补救措施,将几笔资金在账上弄实在。孟小舟一听,心里就犯了怵。白县长这个人他了解,过去也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一个魄力远远大于能力的人,啥事都敢做,啥险也敢冒。他说的那些账,孟小舟更是清楚,以前在郑达远手下干,耳闻目睹的,知道了不少事。马鸣跟那个沙生植物公司到底在搞什么鬼,他更是清楚,但他一直装糊涂。孟小舟的原则是,不该自己染指的事,绝不染指,不该自己承担的风险,绝不承担。白县长第一次跟他提起,他说考虑考虑,过了没几天,白县长又找到,问他考虑得咋样?他推托道,眼下沙漠所一个烂摊子,老郑刚死,龙九苗又对他虎视眈眈,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白县长听完,就不高兴了,脸上一扫往日的热情,换成一种令孟小舟吃惊的脸色,道:“孟所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找你谈这些事,也不是我的意思,我白某人也没这个能耐敢让你孟所长替我平账。是上面的意思,至于是谁,我就不明说了,想必孟所长也是聪明人,不会猜不到。事情我已跟你说了,这种话,可不是乱跟别人说的,既然说了,我就得把事情做干净,要不然,我的日子会很不好过。你如果有难处,可以跟我提,但事情,得做,而且得快。”说着,白县长拿出一沓钱,推到了他面前。“要是嫌少,可以跟我讲,钱的事向来不是问题。”
“不,不,不,白县长,千万别这样,我不是这意思。”孟小舟一阵惊慌,这沓钱真是把他给吓着了。
“那你是啥意思?”白县长忽然盯住他,出其不意地露出一脸凶相。
那沓钱他最终收了,不收没办法,这是规矩,按白县长的话讲,拿出来的钱,不会再拿回去,你收不收,都等于是收了。收了钱的孟小舟并没急着按白县长的意思做账,他还抱着侥幸,想跟白县长来点儿迂回战术。就在他跟白县长再次坐一起商量事儿时,白县长突然被双规。就在同一时刻,他听到一个更为可怕的消息,姓王的秘书长对他极为不满,正在暗中派人调查他呢。
那沓钱让他终日惶惶不安,王秘书长更像个幽灵,不时跳出来,惊他一惊。就在这时候,他暗暗期待着的事儿发生了,龙九苗出事了。这本来是个利好消息,值得他孟小舟庆幸,谁知他还没兴奋上两天,问题就来了。有人向他透露消息,说上面审查龙九苗是个幌子,是在遮人耳目,目的,是要保住龙九苗后面的人。这话立刻让他想到王秘书长,孟小舟别的事儿不知道,龙九苗跟王秘书长的事,却一清二楚。当初他还犹豫,举报龙九苗,会不会殃及到王秘书长,如果殃及到,就有可能引火烧身。后来一想,王秘书长是何人,会让一个龙九苗牵住?于是便大着胆子,将举报信投了出去。没想,火真的让他引上了身。
孟小舟坐卧不宁,表面看,他风光得意,一副春风相,实则,他比谁都急。他有多大背景,他自己最清楚,在官场这个舞台上,说穿了他还是一棵没有依靠的小树,随时都会让操刀手砍伐掉。这么想着,他又恨起了父亲,恨他没在在位时,给自己打好铺垫,弄得他如今这么艰难。他对父亲的态度越来越粗横,粗横得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变态,但他控制不住,不但控制不了,一听母亲唠叨,又把心中的愤懑发泄到母亲身上。后来他索性连脚都不往父母那儿送了,免得一看见他们,就条件反射似的来气。这都是小事,孟小舟担心的,还是姓王的。如果真要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姓王的能躲过此劫,那他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所以他孤注一掷,开始重新追求林静然,只有抓住林静然,才能依靠周晓哲,这样,风暴来临时,他才有可能找到一棵可供依赖的树。
可惜林静然不吃他这套,孟小舟简直气得要吐血。
三天前,孟小舟再次听到消息,说有人跟调查组打招呼,暗示将龙九苗一案往别的方向引。别的方向?当时孟小舟不明白,也不太懂这话的含义,等听到龙九苗在疯狂咬他时,他猛然惊醒,所谓别的方向,就是有人要借龙九苗这把火,烧死他。孟小舟慌了,这一次是彻底的慌。怪不得调查组迟迟不对龙九苗采取双规措施,怪不得龙九苗的案子越审查越听不到希望。他本能地就想,自己在美国干下的那些事儿,会不会真的被翻腾出来?联想到那天江长明说过的那句话,他的心一下就黑暗得没边了。
不行,我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不能这么束手就擒,我要搏,我一定要体体面面去美国,在那儿重新捞回自己的梦!
就算是毁灭,我也要先让他们毁灭,包括那个姓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