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衔命找到何林,拉到无人之处,方始道明来意。
“跟我们小阿哥的四儿,闯了个大祸,王爷要我来托你老,务必想个法子,封住了四儿的嘴。”他说“我们小阿哥,可跟他亲娘对了面了。”
何林大吃一惊“怎么会呢?”他问“是四儿带去的?”
“那倒不是。主仆俩一先一后闯到了那里,金桂还只当是二十四阿哥,坏在四儿无意中道破了狮子园,金桂自然知道了!”
“这可麻烦了!”何林沉吟了一会儿,抬眼问道“四儿的嘴,怎么封法?”
“无非教他从此再不会说话。”
“那——”何林面有难色“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柄。”
“一顿板子不都就行了吗?”
何林心想:“我何必来作这个孽。”便摇摇头说:“上一次万岁爷还吩咐,杖责可千万不能太重,倘有一顿板子打死了人的事,定必治罪。除非隆大人交代下来。”
找隆科多当然可以办成,不过王成不愿意这么做,为的是怕雍亲王嫌他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通。
“你老无论如何得想个法子。”王成哀恳着“不然,我交不了账。”
“这样吧!”何林说道“不是叫他不能说话吗?这一点,我替你办到就是。”
“怎么个办法。”
“自然是弄些药给他吃!”
王成明白了,是让四儿变成哑吧,可是他会写字啊!
“那可不能连手都把他砍掉。”
何林的脸色已经不大对了。王成心里明白,雍亲王平日讲究威仪,似乎一语不乱道,一步不乱走,但暗中做的事,却都是不能揭开的,一揭开丑不可言。所以何林心里看不起他,再说,这也是作孽的事。
其实,王成只猜对了三分之一。当年为了李金桂突然成孕,避暑山庄搞得天翻地覆。康敬福与何林费了好大的事,受了好大的罪,才把事情撕滤过去。康敬辐甚至因此而累出一场病来,未得永年。但雍亲王从无一句话的褒奖,令人灰心。
这是十一年以前的事,十一年来,为了照料李金桂,更不知受了多少累,担了多少心。而雍亲王并无分外的好处,作为酬庸,更是件气人的事。
这样转着念头,何林可真忍不住了“王爷、阿哥二十多位,每年总有一半随驾来的,”他说“如果都像你们主子这么照应我们,那日子就不用过了!”
话风越发不妙,王成知趣,陪笑说道:“你也别发牢骚,怪来怪去,怪入错了行,伺候人少不得委屈一点儿。”
不道这句话说坏了,在何林是火上加油,顿时嗓子都粗了“你这话好不通情理!”他很不客气地说“你凭什么不准我发牢骚?我入这一行,莫非准得伺候四阿哥?真是笑话!”
王成受了一顿呵斥,只好赶紧退出。处置四儿之事,亦无结论。回想一想,心里当然觉得何林不顾同事之谊,十分可恶!再一思量“公事”也还无法交代。踌躇了好一会儿,决定心一横,去告何林一状。
听完王成加枝添叶地说了何林许多坏话,雍亲王脸色铁青,但脾气无法发作,因为这是件不能宣扬的事。
由于受的是闷气,格外难受。他忍了又忍,终于说了一句:“好吧!让他等着,看我不把他脑袋拿下来!”
这话,王成不敢接口,只谈四儿的事“请王爷示下,”他说“是不是把四儿连夜送回京去,关起来再说?”
雍亲王沉吟了一回答道:“不用!我自有道理。”
于是,随手写个柬帖,派何林送到隆科多那里。柬帖上说:有事相烦,请“舅舅”不管多晚,这一天务必得到狮子园来一趟。
隆科多果然来了。时已三更,直到皇帝归寝,方来践约。
他们相会之处是一座有回廊环绕的方亭,亭西是雍亲王的书斋,名为“乐山书屋”这一带包括方亭在内,是狮子园中的禁区,除了极亲信的人以外,哪怕是他的侍姬,亦不能擅自闯入,隆科多每次来,亦总是在这一带晤面,为的是机密之语,不致外泄。
可是,这天的隆科多,犹不愿在此相谈,他说:“月色很好,咱们俩步月去。”
“咱们俩”二字,是个暗示,所以雍亲王命随从遥遥跟在后面,与隆科多走到一处旷场,方始停下。
“再看一看,有闲人没有?”隆科多两人背对背地旋过身来,视界广阔,一望无遗,哪里有什么闲人。于是两人拣一块光滑的大石头并排坐了下来。
“事情定局了。”隆科多说。
所谓“事情”便是指定皇位继承人这件大事,雍亲王很沉着地问:“快昭告天下了?”
“不是!”隆科多说“皇上亲笔写了朱谕,亲自锁在盒子里,预备一回京就搁在大内最高之处,到时候由顾命大臣遵谕行事!”
“喔!”雍亲王问“朱谕上怎么写?”
“我没有看到朱谕。不过皇上告诉我了。”
“谁啊?”
“没有变动。”
明知皇储仍属于十四阿哥胤祯,雍亲王问都是多余的,却不能不问,问了又不能不痛心。在月色之下,他的脸苍白得可怕,连隆科多都觉得他有些可怜了。
“我非争不可!”雍亲王说“我预备了多少年,皇上的抱负,我自信只有我最了解,也只有我才能把皇上的抱负发抒出来。”
隆科多对他的理想,并不太注意,关心的是那“争”
“四阿哥!”他问“你打算跟皇上明争?”
“不!”雍亲王说“争这个字用得不适当。”
“那么——”
“舅舅!”雍亲王突然说道“如今关键全聚在舅舅手里,只要舅舅肯帮我,我就可以如愿以偿。”
隆科多一惊“我有那么大的作用吗?”他说“我自己都不明白。”
“我明白!”雍亲王说“我也相信,舅舅一定会帮我,我一定会成功!”
隆科多想了一下说:“要我怎么帮你?”
“我请舅舅无论如何设法,把那张朱谕弄出来看一看。”
“这——”隆科多说“恐怕要看机会。”
“怎么呢?”
“如果皇上叫我去办这件事,我当然可以动手脚。”
“现在盒子在哪里?”
“皇上亲自锁在柜子里了。”
突然间,远处有人走近。雍亲王跟隆科多都住口注视。对方显然亦有警戒之心,不敢走近。于是雍亲王招招手,将那人招近了,才看出是王成。
“什么事?”雍亲王问。
“福晋着人来叫奴才请示,宵夜酒肴设在哪里?”
雍亲王尚未答言,隆科多已抢着开口:“今晚上月色很好,这里又凉快,就摆在这里好了。”
王成答应着走了。一转眼间,来了一行大小太监,总有十七八个,桌椅、餐具、食盒一齐送到。将活腿桌子支了起来,摆设停当,甥舅二人相对衔杯。王成又在上风点了一架驱除蚊蚋的艾索,那种特异的香味,将夏夜纳凉,小饮闲谈的悠闲情味,点缀得更浓郁了。
但表面如此,他俩的内心却适得其反!中断的话题未曾重续,雍亲王先将弘历无意间遇见生母的隐忧,向隆科多求教。
“这时候可出不得岔子!”隆科多说“四阿哥,这件事可马虎不得,先要把孩子稳住。”
“关键在那个小奴才,能处置得干干净净,别的我有把握。”
“若说单为处置四儿,事情好办。”隆科多说“我派人送他回京,一顿板子了账。”
“这样最好!不过也得派稳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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