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花开

却是个很美很美的梦。

    那天她背着篮子去卖菜，打算换来工分之外仅有的零用，十几里的山路，走得她腰酸背痛。前面是个推着板车的年轻人，她突然觉得他的背影很眼熟。

    一定是眼花了，在这个地方呆了七年，从来没见过一个熟人。

    尽管如此，她还是紧走几步，希望赶上那个年轻人，看看他的样子。

    原来他们是同学。

    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境况都太过困窘。最终，还是他先说话了：“这几年，我都在看以前的教科书呢，也许将来有一天，我还能去参加高考的。你成绩比我好，你也有机会的！”

    她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念书？那是过去的事了。其实念不念书都无所谓的，如果一早就知道要在这里每天看日出日落的话。

    若干年后，当她站在泰山顶上看日出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当初自己在农场上看日出的情景。其实日出是一样的，只是心境不同，那时看日出，她想哭，而现在看日出，就好像欣赏一件美丽的艺术品，令人心神愉悦。

    她成了他的妻子，在下乡八年终于回到故土以后。

    他们过着清苦的日子，但日子一点一点好起来。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生病。

    他额头的皱纹一点一点地清晰。有时候她拿着他年轻时候的照片，竟然怀念起以前在农场的日子。

    那时候她还年轻，宛若绿叶中掩映的兰花，开放在人们不经意的角落，散发着幽香。

    昨天她在线上碰到了很久没有遇到的人。

    他们做了很久的同学，有时候在上学的路上会碰到，然后一起骑车去学校，偶尔聊几句。

    同学聚会的时候再见，他还在读大四，而她，已经工作了快两年。

    她看着他意气风发的笑，一如当年。阳光总是洒在他的脸上，带给他不同常人的光芒。

    其实她很羡慕他。如果不是母亲生病，也许她可以和他一样，去上大学，然后，在大学绿树成荫的校园里，像他一样意气风发。

    但她现在不想了，一周一次的星期天，陪母亲一起坐着。外婆家午后的阳光斜斜的很温暖。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青春正一点一点被吞噬着。以前她打工的时候，收银台的阿姨告诉过她一句话，说人的棱角都会被磨光的，那时她不信，她以为可以改变世界。

    现在她才知道，就算可以改变世界，也改变不了宿命。

    他说她变悲观了，没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他就改变了父亲的一意孤行，将要留在这个他向往的城市工作。未来，可以预期的，将会充满阳光。

    她摇摇头，问他，如果你父亲，突然得了癌症，是癌症，你还会坚持留在远方的那个城市吗？

    他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生活，常常会出一些计算外的题目，答题，比学生时代的考试要艰难得多。

    但她已懂得微笑。

    今天，她会倾听外婆的故事，母亲的故事。虽然现在看来，她们都显得憔悴而苍老。

    但她们的青春，也曾如枝头盛开的鲜花，划破了生命单调的颜色。

    在不同的时空，属于那个时空的人，来回奔走着，大声说笑着，用力书写着若时光倒回，他们刻进时间的生命的痕迹，是否鲜艳依然？

    也许再过几十年，当自己回忆起今日，也会觉得，生命，宛若花开。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