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一家搬走了,他们走得之快之果断,大概连栎木们也吃惊吧。他们凶狠地砍伐林子里的栎木,碗口粗的也不放过,运走、卖钱或送给他人,他们恨不得连树根也刨出来带走。村人以毁灭性的方式发泄着他们对故土的“依恋”野蛮而又纯朴的方式。栎木们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宽容了祖辈与它们相依为命的人类的行为。柴方水便已不能满足现代人的居住要求,他们迁徙到有公路、有电、有电视电话的地方去了,他们大概也会像我一样在梦里见到栎木的影子,闻到栎木燃烧的香气吧。差参不齐的栎木林在被遗弃的寂静中开始了新一轮的生长,一年又一年,身边的农田变成了荒坡,栎木的领土失而复得,它们又营造出了新的树林。我想给故土的栎木们送去一个新的姐妹,给它们寂静的生活增加一点热闹,我想它们是欢迎的。
小时候,夏天的暴风雨前,最喜欢坐在门槛上看漫山遍野的栎木林的姿态,那是它们群舞的时刻。大风迅猛地刮过山坡,树叶全被吹得翻起来,栎木叶的背面呈银白色,霎时间,群山变色,银色的树林随着风势起伏变幻,群山像水波一样动荡不定,似乎要随风化浪而去。天上的白云成群结队飞快地掠过蓝天,赶到天边聚会。呼呼的风声带着某种威胁吹得屋顶的瓦片“凌凌”作响,颤抖不已。有时候,风过天青,群山复归宁静,栎木们纹丝不动,似休息着在狂风中扭痛了的腰,风不过和白云、栎木们做了场游戏。有时候,天边的白云渐渐堆积到天的中间,变成了黑云,一阵电闪雷鸣,铜钱大的雨点就从云缝中筛下来。雨中的栎木林又是另一番景致,叶片全耷拉着,弄不清它们对这雨是喜欢还是讨厌,只见雨林外闪烁着一片迷迷濛濛的绿。大自然的景观在一个孩子的眼里是那么壮丽,深深震撼着我小小的心灵。
对于老栎树,我们更多的是依赖和敬重,小栎树才是我们最亲密的伙伴。爬到小栎树的枝巅,揪着树巅子狂叫着坠下来,这是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小栎木有很强的韧性,第一天坠弯了它的腰,第二天就站直了。此举往往遭到大人的斥骂,栎木在靠山吃山的父辈眼里,有和衣食父母同等的地位,糟蹋它们与糟蹋粮食无异。
我的栎木情结就这样悄悄地生长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直到现在,在我想发财致富的时候,才从灵魂深处缓缓突现。而在此之前,我对别人讲得最多的,是故土上种类繁多的野果子,偶尔提及花栎树林,不过说我们那有烧不完的好柴,我喜欢栎木柴的香味儿,喜欢用栎木柴烧火做出的家乡饭菜,总之,我只记得吃,一个贪图口福的家伙。
我知道就是我不去栽种板栗,栎木土著们也会年复一年地去做这件事,最终把我的故土藏到绿色深处,可我想参与进去。多年后,献给我的朋友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请她去我的栎木园做客,在板栗树的浓荫里体味,生命并未老去,它和我故土的栎木一样繁衍不息,永远年青。
朋友总说我好做梦,我又做了这一个长长的梦,我多么希望凭自己的努力把这个梦变成现实。故乡的栎木林是我的童年情结、思乡情结的依托,我希望自己也长成一棵高大的栎木,结出丰硕饱满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