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撒化肥,那条裤子是母亲年青时演戏穿的,我一直想把它据为己有;把刚做的新棉袄套在我身上,和我一起走在访亲戚的路上,哄我去认干爹干妈,一对可怜的孤寡老人;在月光照耀的家门上,等我们父子三人钓鱼归来这一切,历历可见。这些相关的记忆,不过是一堆杂乱的碎片,悬浮在身外的某个空间,与这个到来的过程没有什么干系。母亲仿佛在一夜之间头发白了,步履蹒跚,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老太太。
人的一生,就是昨天、今天和明天,昨天越来越模糊,今天一瞬即逝,而明天,眼着着越来越短暂。给孩子做生日,祝他长大成人,说得过去。许多人热衷于给自己做生日,这有什么可庆贺的?庆贺自己的未来越来越短暂吗?
想起生日,想得最多的,是母亲的油渣饭,父亲的小礼物。成家了,生活好些了,这些再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会打个电话,或者做顿好吃的,一家人围桌而坐,这时,庆贺生日倒是次要的,难得的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氛围。
都说三十六年是一个劫数,如果有劫,我不逃。
我向神祈祷,给我所有的劫,给我所有的亲人健康和平安。
因为疼痛,母亲双眼无神,全身虚软。母亲得的是不易治好的病,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经济上的帮助,只有挣更多的钱,才能保证母亲有个相对安全的晚年。我不知道,生命中会不会出现奇迹,神不肯回答这样的问题。我不会停止祈祷,人心里装着美好的愿望,事情才能向期望的方向发展,当然还有行动,这比什么都重要。
抚摸着母亲因漏针而肿胀的手,枯燥、无肉、多斑、僵硬,一只完全老去的手。曾经,这是一只跟我的手一样灵活饱满的手啊!平常的日子里,很少握一握母亲的手,长大的孩子总是羞于跟父母有亲昵的肌肤之亲,母亲的脸像花一样一天天枯萎了,母亲的手一天天失去了活力,年幼时母亲一定给过我许多的亲吻,而记事以来,我没有亲过母亲一次,三十六年,就这样一片空白。
每天走在从家到医院的路上,想着这三十六年,自己跟医院打交道的时间越来越多,越发怀念二十五岁前那些不知药为何物的日子,越发害怕三十年后,自己的未来。
女儿说:我长大了,妈妈也老了。可在母亲的眼里,我还是她的小女儿。女儿说:我想发明一种长生不老的药,妈妈就能永远年青了。等我到母亲这个年纪,女儿也正好进入三十六岁,真是人生代代无穷已啊。
三十六年,我都做了些什么呢?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三十六年,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给父母一个安逸、健康的晚年。
一个朋友到玉泉寺去游玩,请他看看宽痴师傅还在不在。朋友回来后说,还在呢。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想起97年的春天师傅说的那些话,想起自己在神前许下的诺言,八年了,我的神已给了我很多快乐,我是不是要求得太多了?
我只能对自己说,我会努力的。
我还是要对命运说,我不会屈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