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哪有这么“古锥”的?!
夹着好奇的纪香缇缓缓将木门拉开,迎面别见的是一名身材五短的小老头,一脸山羊胡;两撮雪白长眉旁的是双炯亮有神的圆眼,鼻梁下的法令纹深且长,足儿此人是个掌权之人。
那么,能够让这么一个精练却年高望重之辈“伺候”的人,想来绝对有过人之处。
“你家少爷贵姓?”她极有兴趣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不知道我家少爷是谁?”老顽童玩味十足地打探着这个少爷首次带入梅园的女人。果然是人中凤,美若谪仙,难怪,难怪!
“我该认识他吗?”纪香缇试图从这满园花海中,找寻已经浮出答案的人影,却怎么也眺不见那伟岸隽杰的身形。
“有意思!”老顽童继续把玩着白中带灰的长须“大少爷从来不带女人到他的别院,更别说送女人和服了,你可是破天荒的第一个,却说——我该认识他吗?妙!妙!”
“老顽童——”空气突然划来一道冷气。
“大少爷?!”老顽童惊讶之余还不忘摆出“惧主”的神情,明眼人一瞧便知他哪是真的害怕,这么做不过是给“主人”一点面子罢了。
顿时,纪香缇噗哧地笑了“他就是你家的大少爷?”
“很凶的。”老顽童忽而出言不逊,却又加了一句“不过,也是最好的主子。”
“恭维,对我起不了作用,也别妄想这个月我会给你加薪。”男子尽管嗓音隽冷,服波却乍现纵容的宠信。
“命苦啊。”老顽童知道自己该退场了,飞快的速度有如千里驹。
山口尝君摇摇头,这才转过脸面对纪香缇“醒了?”
“嗯。”如雪莲绽放的笑靥,这会儿在彼此关注的眼神中浅敛。
“对了,手伸出来。”山口尝君含笑说道。
纪香缇突然为他这句没来由的话怔住了“伸手?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只管把手伸出来。”他仍旧不解释。
纪香缇虽然不知他要做什么,还是伸出手来。
山口尝君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一条以奶白珍珠点缀而成的手链,轻轻拉过她的手,为她戴在手腕上。
“这是”好熟悉的手链似乎在哪儿看过!
山口尝君紧张地看着她“这是什么?”
纪香缇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有人从一个女人的手腕上,硬抢过一条相似的手链,然后画面倏地不见了。
“没什么,好漂亮的手链。”她挫败地摇了摇头。
“是嘛”山口尝君有些失望。
“送我的吗?”香缇忍不住心中喜悦的问道。
“嗯。这本来就是你的——”山口尝君仍不放弃这最后一丝希望。
“我的?”她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山口尝君只能轻喟。
看来,她真的对这条手链一点印象都没有。“没事。你喜欢吗?”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开心的笑了。她真的很喜欢这条手链,而且对它还有种熟悉的感觉,总觉得它与她之间有着很深的联系。
“好了,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到东京市郊的古门寺走走?”山口尝君的心口还是隐隐地失落,但却不想强迫她面对。
“你你说什么?”对于这个意外的邀请,她反而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的邀请只有一次。”山口尝君迫人的气势再现。
纪香缇双颊染着未退的酡红,勾起嘴角不语。
心灯突地被点燃,终于对眼下这俊美绝尘的男子有了较深的了解——
他总是以驱离的态度保护自己;以高傲绝冷的性格巩固城池;更以淡漠的方式使其不受外力的影响。
这就是她所认识的山口尝君!
纪香缇因这个发现,那张脱尘的容颜更添媚态。
去,早在不言中。
古门寺离东京不远,环绕在秋花与旅店之中,却有着悄然宁静的气息。
山口尝君与纪香缇并肩一起走进寺门,冷风不时从树影花丛间吹来,一路行去幽合遍身,似乎是有人刻意让这座寺宇凄迷暗玄,就在纪香缇为眼前这种诡异的气氛所惑时,不远处忽然放射出熊熊火焰,她疾疾地向火焰中心走去,登时迷眩了。
眼前所见是一座为艺术表演而临时搭建的野台,舞台两侧正焚燃着烈焰般的篝火,中心还有一名绝美的女伶手执青丝喜不自胜;而舞台的阴暗处则投射出一名威武吓人的男子,神情变化莫测、似有算计,又似心有矛盾,奇怪的组合与表情,让纪香缇轻蹙眉心。
“他是厦君。”山口尝君平静地解释。
他带她来原本只是想让她见识一下日本的“薪能”——日本的野台戏之一,谁知今夜的戏码演得竟是
他不喜欢这出戏,它只会让男人“自责”
“谁是廪君?”纪香缇靓美的双瞳来回在舞台与他的眸泽中梭巡。
一丝不知哪儿涌上的揪心柔情,紧紧揪住山口尝君,他只能幽幽浅叹,面对自己最不喜欢的话题。
“在日本,有三件事是人们引以自豪的,就是书道、舞踊、花道世界,而现在你看到的野台剧,称之为薪能。而今夜的戏码正是盐神出阁。”他下意识地挤出纵深的眉纹心。
“你不喜欢这剧,那为什么还带我来?”纪香缇敏锐地察觉到他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山口尝君对她的质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径自说着舞台上进行到一半的剧情。
“五月初一是盐神出阁的六日子,传说盐水女神惊见巴国王族的领袖库君气盖山河,也就是台上那个威仪显人的男子,因而为之心旌扬动,不惜将盐场献给他,并连着七天七夜下榻廪君住处憩息,只为了与他恩爱绵长。
谁知道,这位众人崇敬的英雄野心勃勃,不肯久居盐场,于是派人赠青丝予盐水女神,并告知青色细丝乃他俩信物,务必随身携带、长相左右。
收到订情礼的盐神喜不自胜,旋即将它系在身上,片刻不敢取下,可是,偏偏天不从人愿”山口尝君忽然收口,迎向舞台中心,只见廪君手持弓箭瞄准盐水女神
他的眉心蹙得更深了。
纪香缇陡然明白了,嘶哑地问“他射死她了?!”
天啊!这是多么讽刺的单向付出。
“翌日清晨,当盐水女神翩然耀于盐水之上,廪君足踏尖石使朝青丝所在之处,一箭射去——”他幽幽续道。
台一的廪君也依言而行,刹那间,盐神花容尽失,身若残断柳枝向舞台一旁倒去
痛,亦犹如一支针猛地刺入纪香缇的心口。
山口尝老似乎明白女人对这剧不胜欷献的心态,一手将她扳回寺院的来处“这不过是场戏,不必太投入。”
纪香缇对于他的冷漠登时有些不满,这就是男人,总在引起女人内心最深切的情爱与感动后冷言轻嘲。
她赌气地甩了甩被他轻触过的肩头“曲终人散,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反倒笑了。
女人就是这样,敏感、多疑,如果再有“外力”介入,男人一下子就成为万人所指的薄情寡义之辈。
“是该回去了,否则有人的嘴会因嘟得老高而抽筋。”面对窒人的张力,幽默也许是最好的调节剂。
“山口——”她打算抗议,忽然眼前闪过一抹异常的刺眼光芒,旋即推开身边的山口尝君,低声警告“小心!”
就在同时,他俩均听见飞镖划过耳边的风声及对方的怒嚎“糟了,没射中那该死的山口贺夫!”一溜烟地便混入散场的人群中。
“你先回去。”山口尝君扶起为了救他而趴在他身上的纪香缇,神情严肃地向急忙奔至的老顽童命令道“护送纪小姐先回别院。”
“是!”老顽童也敛去平日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深沉与机警。
“让我帮你忙。”她喊住急于离去的山口尝君。她就是知道自己绝非荏弱的平凡女了,直觉地相信她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回去!”他不耐烦地怒吼,全然将她的关心掷回脸上。
受挫、委屈立时窜至纪香缇的心头,但她这次没有泪眼婆娑,也没有出口反击,只是任晶亮而冷锐的大眼,瞪视着飞身离开的背影,某种不容更改的信念似乎正在酝酿
“小丫头,走吧。”老顽童催促着,双眼仔细察看四周可能潜藏的危机。
纪香缇一语不发,极其配合地与老顽童往寺外走去,却在拐角处她突然弯下身子?,痛苦地哀嚎。
“丫头,你怎么了?”老顽童忙着低下身子。
突地,纪香缇摇起手中的银坠,一种香气上止即散开“老顽童,得罪了。你只会昏睡半小时,待会儿,我再来救你。”
话一说完,老顽童就沉沉昏睡而去。她安置好他,使朝山口尝君消失的黑暗中飞奔而去。
其实,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颈子上的银链坠饰中,放了一种可以临时救急的迷药,只是在偶然间得知它的奥秘。如今,面对接二连三的怪事,让她对自己的身世更加好奇,本来,只想躲在自的背后,静享和他独处的时光,可是她不能再逃避现实了!
如果,她真想在他的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那么,弄清自己是谁,就是当务之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