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春风得意的叶圣陶相比,同是十八岁的年轻人,吴宓的日子可不太好过。他从北京辗转逃来上海,已经有两个月了。清华复学无望,而且随着局势的发展,好像是越来越无望啦——首都都改了地方,庚子赔款还会继续投往北京的海淀镇吗?
回归清华既然希望渺茫,学业总要继续。吴宓思量再三,终于决定与几位同乡一道,报考设在上海梵王渡的圣约翰学堂。这是教会办的学校,比较稳当,学的课程与清华也较易对接。
1月29日,吴宓与同乡到黄浦滩游逛,下午回寓时落了大雪,絮飞片片,南方的阴冷让北方青年吴宓很不习惯。当夜三点,对街的馥康里失火,迅即延烧了六七家。寄居在姑丈家的吴宓冒着雪后的冷,披衣站在弄堂口观火。“当火之时,居人号呼,警吏奔驰。火映水汽,半天空皆红色辉耀,火星四迸。而屋之焚烧或倒落,复时作劈拍震击之声”吴宓不禁在日记感慨:冯国璋攻入汉口时那场大火,自己虽然未能目睹,看看这场小火,也能想象当时的惨状啊。
第二日清晨,吴宓又到火场看视,火烧后的余烬,雪化后的水流,混在一起,流得遍街都是。失火的家庭,站在寒冷的户外,守着仅余的什物,衣冠不整,面色懊丧。听说,这些住客大都是避联军攻城之乱,从南京迁来的
吴宓的故乡陕西,此时也在水深火热之中。甘肃的升允仍在猛烈地向东攻伐,时事新报甚至报道说西安已被攻陷。陕西多番告急。旅沪的陕西商人,连日在一品香等处聚会,策划成立救援队与运输队。民立报的于右任伯伯,吴宓的生父吴建寅都参与其中。
这些事轮不到吴宓管。他的头等大事是应考,2月5日,四点即起,六点半出发,八点钟入考场。出乎吴同学的意外,英汉考题都相当浅易。在考场还碰到三位清华同学——看来大家对清华前途都很悲观。可惜吴宓太紧张,竟然忘了问他们的住址,不然也可以联络联络,抱团取暖。
两天后,圣约翰学堂的录取名单登在民立报上,吴宓与清华的两位同学都取中了。接下来是陪未考中圣约翰的表哥胡仲侯报考麦伦书院,忽忽又过了五六天,中间几次去民立报馆看望父亲,多见不着,只听说有“同乡败类”集会反对于右任伯伯,大家公推吴建寅去南京向于伯伯说明情况,以谋对付之策。
待得2月12日,终于见着了父亲。吴建寅告诉吴宓,圣约翰的学费不必担心,陕西商号汇款。吴宓希望能跟父亲长谈一次,但吴建寅忙着送“豫晋秦陇红十字会”乘船往西北战场,只能向吴宓点点头:“改日吧,改日咱们谈谈。”
2月13日,上海大雨。几天来都觉得身体不适的吴宓“枯坐楼中,寂寥实甚,无术消遣”终于病倒了。吃了几粒仁丹,似乎也不管用。而且上海的冬天实在过不惯,吴宓口角冻裂,张不了嘴,吃饭说话都很辛苦“诸种交至,益觉怅怅”这“怅怅”中大概不包括昨日清帝的逊位,今天孙中山的辞职。
密切关注政权交接大事的上海客,是早就自许“清国遗老”的郑孝胥。他的日记自然坚持不用阳历,但人在上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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