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种感情变得更加强烈。
当我被送回圣马洛的时候,我父亲在贡堡,我哥哥在圣不里厄中学,我的四个姐姐生活在我母亲身边。
她将她的所有感情都倾注在她的长子身上;并非她不爱她的其他孩子,但是她对贡堡伯爵有一种盲目的偏爱。确实,我作为男孩,作为最年幼的孩子,作为“骑士”(人们这样叫我),同我的姐姐相比享有某些特权;但是,毕竟我是一个完全交由仆人照管的孩子。而且我母亲是一个聪明和品德高尚的人,她为社交活动和宗教义务操劳。德•普卢埃伯爵夫人,我的教母,是她的密友;她也常常同莫佩杜伊和特律布莱神甫的亲戚见面。她喜欢政治、热闹和人多的地方,因为人们在圣马洛从事政治活动,就像萨巴的僧侣在塞德隆小山谷里一样热心1。她满怀热情地投人夏劳代事件。她把坏脾气、漫不经心、精打细算带到家中来,使我们看不见她的那些令人赞美的品德。她是讲究条理的,但她的孩子杂乱无章;她是慷慨的,但她显得吝啬;她有一颗温柔的心,但她动辄训斥人:我父亲令仆人生畏,我母亲令他们憎恶。
1圣经故事,指最后审判时吹响号角之地。
我双亲的性格决定了我一生的最初情感。我依恋照料我的女子。她是一位名叫拉维纳莆的杰出女性。当我写下她的名字的时候,我眼中噙着泪水,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拉维纳莆在家中担当类似总管的角色,她把我抱在怀里,偷偷地把她弄到的食物塞给我,为我擦眼泪,吻我,把我放在一个角落,随后又把我重新抱起来,嘴里不停地咕噜着:“这孩子将来不会傲慢!他心地善良!他不会瞧不起穷人!瞧这孩子!”一边朝我嘴里灌葡萄酒,塞糖果。
我对拉维纳莆的幼稚的眷恋很快被一种更加适合的友谊取代。
吕西儿是我的四姐,比我长两岁。她是这个家庭中最小的女儿,不受重视,她的衣服都是姐姐们穿过不要的。我们想象一下吧:一个瘦削的女孩,同她的年龄相比显得异常高大的身材,她举止笨拙,神情羞怯,讲话结结巴巴,什么东西也不会;让我们再给她穿上一件不合身的长袍,将她的胸脯裹在一件将她的两胁磨破的凸纹布上衣里,在她的脖子上套一个包棕色绒布的铁环,将她的头发挽在头顶,然后用一顶黑色无边女帽将她的头发罩住:这就是我回到家中时所看到的可怜的女孩,她令我大吃一惊。谁都不会想到,在吕西儿羸弱的躯壳里面隐藏着才智,还有以后要显露出来的美貌。
她好像是送给我的一个玩具;但我丝毫不滥用我的权力。我成了她的保护人,而不是要求她对我惟命是从。每天上午,人们将我和她带到库巴尔家那两个穿黑衣裳的驼背姐妹那里。她们教我们朗读。吕西儿念得很糟糕;我念得更糟。她们骂她;我抓伤了驼背俩姐妹。结果,她们到我母亲那里去告状。我从此被人当作捣蛋鬼、反叛者、懒虫、蠢驴。这些看法逐渐被我父母接受。我父亲说,历来所有夏多布里昂骑土都是无赖,都是酒鬼,都是喜欢吵架的人。我母亲看见我那一身乱糟糟的礼服,叹口气,唠叨着。即使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父亲的言词已经常常令我反感。当我母亲对我进行训诫,然后对我哥哥大加赞扬,称他为“英雄”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准备破罐破摔,随时可能于那些人们认为我要干的一切坏事。
我的书法教师德普雷先生戴着海员的假发,同我父母一样对我不满意。他要求我根据他书写的样板,没完没了地抄写两行诗。结果我对这两行诗非常憎恶,原因倒不是诗中包含的语言错误:
我想对你说出我的想法:
你有一些我无法隐讳的缺点。1
1布瓦洛的诗句。
伴随责骂的,还有他打在我脖子上的拳头;他称我为“阿肖克尔脑袋”1。是脓疱脑袋吗?我不懂“阿肖克尔脑袋”是什么意思,但我想那一定是个可怕的玩艺。
1在诺曼底地区,这种说法指不开窍的笨脑袋。
圣马洛只是一块岩石。它从前耸立在盐田之中,由于海水涌入,变成海岛。由于海水冲击,一道海湾于七九年形成,使圣米歇尔山孤伶地屹立在波涛当中。今天,圣马洛只有一条堤道同陆地连接。这条堤道有一个诗意盎然的名字——“犁沟”犁沟的一边被大海拍打着,另一边被改变方向而进入港内的潮水冲刷着。一七三年,一场暴风雨几乎将它完全毁坏。退潮的时候,港口是干涸的。而在大海东部和北部边缘,露出一片沙质细软的海滩。当年,我们可以环绕我祖先的岩上老屋漫步。附近和远处散布着礁石、堡垒、无人居住的小岛;皇家要塞、孔谢岛、塞章布勒岛和格朗贝岛。我的坟墓将建在后面这座小岛上。我在不知不觉之中作了最佳的选择:在布列塔尼语中“贝”就是坟墓的意思。
在“犁沟”尽头,竖立着一个耶稣受难十字架,那里是一座面临大海的沙丘。沙丘的名字叫奥盖特。山丘顶竖立着一座古老的绞架;我们在绞架的支柱间玩抢四角游戏,我们同海边的鸟争夺场地。然而,我们在那里逗留时是不无恐惧的。
那里也是放牧羊群的几座小丘的结合点;右边是巴拉美下面的草场、圣—塞尔旺的驿道、新坟场、一个耶稣受难十字架和山丘顶的磨坊,和艾莱斯朋托斯2入口处阿希尔的坟丘上耸立的耶稣受难十字架和磨坊一样。
2今天的达达尼尔海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