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这种堂而皇之的借口丝毫没有反驳;我回答道:“陛下,波拿巴像您一样退让了两次,是为了不加深法兰西的罪孽。”我就这样用拿破仑的耀眼光辉掩盖住我那老国王的软弱。
孩子们来了,我们走近他们。国王谈到了小姐的年龄:“怎么!小东西,你已经14岁了。”国王惊叫道。小姐说:“噢!我真的十四岁了!”“那么,你想干什么呢?”国王问道。小姐突然沉默不语。
查理十世讲述了一些东西。波尔多公爵说:“我记不清了。”国王回答道:“我记得很清楚,这件事正好发生在你出生的那天。”亨利说:“噢!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小姐微微地将头靠在他肩上,脸面对她的哥哥,而她的目光却扫向我,略带挖苦地说:“那您出生至今已有很久了哕?”
孩子们要走了,我跟孤儿告辞:我必须在夜里出发。我用法语、英语、德语跟他道别。为了讲述他流浪的遭遇,为了向外国人乞求一块面包和一个容身之所,亨利究竟要学会几种语言呢?
当惠斯特牌戏开始时,我得到了国王的命令。“你去加尔斯巴德看看王太子妃。”国王说:“一路顺风,我亲爱的夏多布利昂。我们将在报纸上看到有关你的消息。”
我在城堡里挨家挨户地向人们表达我最后的敬意。我在贡托夫人那儿再次见到了年轻的公主。她委托我转交一封给她母亲的信。信的下面还有亨利的几行字。
我必须在30号早晨5点出发;肖忝克伯爵十分好意地为我在路上叫了一辆马车。我稀里糊涂地坐车一直到中午。
我带有可以在布拉格支兑的2000法郎支票。我来到一个又矮又胖的犹太人家里。他发出惊讶的呼喊声,瞅着我。他叫他的妻子来帮忙,她跑了过来,甚至可以说是滚到了我的脚下。她坐在我对面,又矮,又胖,又黑,两只手臂像一对翅膀。用她铜铃般的大眼睛盯着我。当我焦急等待的人从窗户潜入后,这个叫拉歇尔的女人不那么兴致勃勃了;我觉得自己被一个哈利洛亚所恐吓。经纪人拿出了他的财产,可以在犹太人的范围内通兑的支票;他补充说他将把2000法郎送往我住的旅馆。
29号晚上,仍没见钱的影子。30号早晨,几匹马都已套上车时,来了一个带着装满指券1及各种票据的包的职员。这些指券和票据在当地或多或少已失去价值。在奥地利国外一文不值。我的账户被分成几部分,只剩下些余额。这可是“好钱”我大吃一惊:“你们要我拿这些做什么用?”我对职员说道。“怎么,要用这么张白条支付邮资和旅馆的花销吗?”职员跑着去查找原因。另一个职员过来跟我没完没了的算来算去。我把第二个职员打发走;第三个职员用布拉邦特2的埃居还给我。我走了,再也没有耐心在耶路撒冷的姑娘们当中呼吸自如了。
1是一七八九年至一七九七年流通于法国的一种国家担保的证券,后作为通货使用。
2比利时省名。
我的马车停在门边,被旅馆里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在他们当中有一位萨克森的美丽女仆,她总是在两次铃响间的空当儿奔向一架钢琴:恳求利穆赞的莱奥纳尔德或皮卡第的方雄为你弹奏唐蒂帕尔皮蒂或摩西的祈祷3钢琴曲。
3这是两支罗西尼的著名钢琴曲,前者被收录在唐克雷德中,后者收在摩西中。
一八三三年五月二十九日、三十日,布拉格及途中。
我给布拉格留下的
我是提心吊胆地走进布拉格的。我对自己说:为了迷失方向,只消将自己的命运放在上帝的双手之上;上帝为了人类而创造奇迹,但他放弃了对他们的引导,没有了引导,他就可以自作主张:人类使这一奇迹的胜利果实损失殆尽。在这个世上,并非所有的罪恶都会受到惩罚;错误更是如此。罪恶是人类无穷无尽的和普遍的天性;只有上天对此一清二楚,偶尔对此加以惩罚。有度的间或的错误是地球上狭隘主义的产物:这就是人们无法原谅君主制的最后的错误的原因。
我还对自己讲:我们目睹王室摔倒在无法弥补的错误上,还在为自身本性的错误估计而自命不凡:一会儿自认为自己是神圣的独一无二的家族;一会儿又是无可救药的自私的家族;一般情况下,他们是凌驾于公共法律之上或自律在法律的范围之内。他们违反宪法吗?他们大声疾呼自己拥有权利,他们是法律的源泉,他们不能凭一般的法规评判。他们愿意在家庭内部犯错吗,比如给王位的继承者进行危险的教育,他们激动地回答说:“一般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孩子做一切事情,而我们做不到!”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既不是一个神圣的家庭,也不是一个私人的家庭,你们是一个公共的家庭;你们属于整个社会。王室的错误不仅冲击王室本身;而且对整个国家不利。国王失误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国家又何去何从呢?国家没有一点不正常吗?那些依旧与被架空了的王权息息相关的人和自己面子的牺牲者,难道他们没有在仕途中受阻吗?没有追随他们的亲朋好友吗?没有被束缚而失去自由吗?没有在生活里受到威胁吗?再重申一次,王权不是私人财产,而是公共的,不可分的,其中部分已与王位的命运结为一体。我害怕,在与痛苦密不可分的混乱中,王权不能看清这些事实,而且及时采取措施挽回。
另外,在认识撒利克法典的巨大优点的同时,我并没有忘记种族的延续对人民和国王有着种种很明显的不利因素:对人民来说,因为他们将他们的命运和国王的命运联系得太紧密了;对于国王来说,因为永久的权利使他们陶醉;他们将地球上的普遍规律抛之脑后;这一切都不在他们的祭台上,虔诚地拜倒在地祈求,谦卑的愿望,匍匐在地,其实是亵渎宗教的行为。痛苦并不属于他们;逆境只是使平民丧失尊严,灾难对他们来说只是蛮横无礼的行为。
我有幸受了骗,我根本就没发现查理十世在社会上层所犯下的滔天大错;我只是在统一的幻象中发现了始料不及的事件,这是可以理解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安抚路易十八兄弟的自尊心;他目睹了政治世界崩溃,他不无理由地将这种崩溃归罪于时代,而不是他个人:路易十六没有完结吗?共和国没有垮台吗?波拿巴不是被迫两次放弃他那光荣的一幕,而后主动躺在棺材里等死吗?欧洲的王权不是岌岌可危吗?那么,他查理十世除了被推翻的政权还能有什么作为?他想在敌人面前自卫,警察和公众的征兆对面临的危险已给他提出了警告:他掌握了主动权;他以攻为守。三次暴动的英雄们不是承认他们是暗中策划好的,他们在十五年之内扮演了一幕喜剧吗?好!查理认为努一把力是他的责任;他试着想挽救法国的王位继承权,继而想挽救欧洲的王位继承权,他投入了战斗,结果失败了;他为拯救君主制而作出了牺牲;这就是一切:拿破仑有滑铁卢战役,查理十世有七月的日子。
就这样,事情发生在不幸的君主头上;他是一成不变的,依靠在这些左右和奴役他思想的事件上,由于坚持不懈的努力,他终于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具有幻想力的人,他聆听你讲的话,他不因与你意见相左而大发雷霆,他似乎全身心地投入,又好像完全置身事外。他成了大家公认的原则,我们把这些原则当作在他身前的一些土筐;然后在此掩护下,向过路的聪明人开火。
根据历史上的那些周而复始的事件,大多数的蔑视其实是作自我规劝;人类依旧处于它的老位子上;他们将激情与思想混为一谈:前者古今皆同,后者则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如果说一些行动的物质影响在不同的年代是相似的话,那么产生的这些结果的原因则不尽相同。
查理十世自诩是一个原则,然而事实上有一些人,由于生活在一成不变的思想里和区别甚微的一代又一代人当中,他们只是变成了纪念碑。某些个体,由于时间和举足轻重的地位的影响,由东西转变成了人;这些个体在事情刚刚失败后灭亡;布吕蒂斯和卡通是带有罗马色彩的共和国;他们不能再生存下去,当鲜血止住时,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我曾经这样勾勒查理十世1的画像:
1见路易十八死后出版的小册子国王死去、国王万岁。
“十年来,您也看见了,忠诚的话题,值得尊敬的兄弟,温柔的父亲。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个儿子受苦受难,其他人一定会来安慰鼓励的!你很清楚,这个波旁在我们痛苦之后,是第一个到来的,可谓法兰西的传令官,手持一束百合,投身于你们和欧洲中间!你用充满感情和满意的眼光看着这位亲王。他有他这个年龄的成熟,有年轻人的魅力和高贵气质。他现在头戴王冠,不再仅仅是你们当中的一个普通的法国人!你用激情的话语重复这个年轻的君主的话语,它能够从他高贵的心灵中汲取金玉良言!
“我们当中有谁不信任他的生命、他的命运、他的名誉?这个人是我们永远的益友,我们当今的国王。啊!尽量使他忘记为他的生命所做的牺牲吧!但愿王冠在这匹基督教战马的白色头顶不是那么沉甸甸的!虔诚如同圣路易,亲切、富有同情心和公正如同路易十二世,彬彬有礼如同弗朗索瓦一世,真诚如同亨利四世,希望他获得他久违的幸福!当众多君王遇到波折时,但愿王冠是他的一个栖身之所。”
另外,我还要歌颂同一个亲王:榜样已老矣,但是我们依旧记得他们在画像中年轻的模样。岁月用夺走使我们神采奕奕的某种诗歌的精华的方法让我们老去,然而大家无论如何还是喜欢已经枯萎了的面容和自己的行为。我曾为亨利四世的家族高唱赞美诗;我将带着宽广的胸怀又再次唱起来,面对着对王位继承权的鄙视和它给我带来的种种不幸,如果它是用作重生的话。原因是合法的君主立宪制一直都是我走向完全自由的最温和、最可靠的道路。我曾想过用找出这种政体的优点的方法行动起来,做一个好公民,如果这要靠我的话,我将给它足够时间来完成社会和风俗习惯的逐渐改造。
我要用十足的事实驳斥人们对他未来的蜚短流长的办法来帮助查理十世回忆。党派之间的敌对情绪使他成了一个对自己誓言不忠的人和政治自由的破坏者: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他曾攻击宪章1因而有着良好的声誉;他从来没想过,也不应该想违背誓言;他有坚强的意志,在拯救了宪章之后;用他自己的方式,并按照他的理解,重新把它建立起来。我是这样看待查理十世的:温和,尽管对某些事发脾气,善良温柔地对待家人,亲切、轻盈、不自傲,具有一名骑士的所应有的精神,忠诚、高贵、礼貌而又典雅,但同时也有虚弱的一面,这并没有排除他被动的勇气和英勇献身的光荣;不能将一个好的或坏的解决方法坚持到最后;带有对他这个时代和身分的偏见;在一个平凡的时期,是一个恰当的国王;在一个非常的年代里,是一个多灾多难的人,而不是一个不幸的人。
1法国一八一四年的宪章。
波尔多公爵
说起波尔多公爵,我们应该把他看作一个永远在战马上的哈德思辛的国王,总是挥剑前进。毋庸置疑,他是勇敢的;但在这个时候,将征服的权力弄得沸沸扬扬是错误的。让亨利四世登上王位就行了。没有勇气,我们就不能统治;有勇无谋,也不行;波拿巴将胜利的威信给葬送了。
亨利五世可以设想成一个非凡的角色:我猜想他在二十岁时就弄清了自己的位置,并对自己说:“我不能一动不动;身为王族,对过去我有应尽的职责,但是,我非得让法兰西仅仅因为我的缘故而动荡不安吗?我应该掂量以往年代在未来世纪的重量吗?解决问题:为不公正地将我在幼年时期流放异国他乡而感到后悔,向他们展示我能做的。他只知道靠我效忠国家重新献身于世袭君主制的原则,而不管战斗的结果如何。
于是,圣路易的儿子带着双重目的来到法国——光荣和牺牲;他带着坚定的信念来到这里,一顶王冠戴在头上,或是一颗子弹在心中:最后,他的继承权给了菲力普。亨利的胜利的生和崇高的死巩固了王位继承权,只是抛弃了那些与时事不合拍的东西和跟不上年代的人,另外,想着我年轻的王子的牺牲,并不是为了我:亨利五世去世后,没有孩子,我将对法国的君主制一无所知。
我任自己走进了梦境:我料想抓住亨利的决定是不可能的:就方法而言,我置身于凌驾在我们之上的秩序中;这一秩序对于飘渺而崇高的时代来说是很自然的,今天它只是一种小说中的赞美,这就是我当时发表意见时所讲的,他回到了十字军东征时代;然而,我们实实在在地处于正逐步减少的人道主义的现实悲剧之中。这就是灵魂的处置,亨利五世发现了在内部对法国的冷淡,在外部对王权的不可逾越的障碍。因而他必须绝对服从,他得同意等待事情的发生,至少,他决定了一个我们不会忘记的烙下了名字的冒险家的角色,他必须回到一系列平庸的事实,而不是每次让自己承受过重的负担,让各种困难将他重重包围。
波旁王朝能够在帝国灭亡之后一统天下是因为他们成功地继承了专制制度:试想,完全自由已没有利用价值以后,亨利由布拉格迁往卢浮宫,法兰西民族从内心里不喜欢这种自由;但她崇尚平等;她只推崇一切为自己,和由自己掌管一切,她的虚荣心规定自己只做那些非做不可的事。宪章想把本已是两个不同的民族——古代法兰西和现代法兰西统一在一种法律之下,但却前功尽弃;怎么,当偏见已经产生的时候,您怎能让这样和那样的法兰西相互谅解呢?您不可能在众目睽睽无可争议的事实面前重新找回原来的思想。
就激情和无知而言,波旁王朝是给我们带来痛苦的罪魁祸首;旧的职位的复位是城堡统治机构的重建,波旁王朝是这些不平等条约的元凶,我完全有理由对此抱怨连连。没有什么比这些指控更荒谬了,时间被人遗忘,事情也大部分变了质。复辟王朝1只是在第一次遭到入侵时利用了一些外交手腕的影响。众所周知,人们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王朝,因为我们已和波拿巴在夏蒂荣谈判;只要他愿意,他依旧是法兰西的皇帝。由于他天性中的顽固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们选择了那时的波旁王朝。帝国的少将先生,参与了当时的交易;我们在亚历山大的生活2中看到一八一四年所签订的巴黎协定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1法国复辟王朝时期(一八一四—一八三年)。
2见维罗纳的“亚历山大,他一生的缩影”第一章。夏多布里昂在此是要说明,由于亚历山大,法国才没有在一八一四年受到不公正的对待。
一八一五年,问题不再是波旁王朝,他们在第二次入侵中不再搞掠夺协议了:这些协议的结果导致打破了违反厄尔巴岛的放逐令。在维也纳,他们声称只针对一个人来结成联盟;他们既不打算把任何形式的主人,也不企图把任何形式的政府强加给法兰西。亚历山大甚至向国会提出路易十八以外的其他君主。来自杜伊勒利宫的路易十八并不急着盗走他的王冠,他不会君临天下。一八一五年的协定可恶至极,完全是因为我们拒绝听取王位继承权的慈父般的声音,正是为了让这些协定化为灰烬,我才预备在西班牙重建我们的权威。
我们仅仅在埃克斯拉夏佩尔国会上找到了主旨;联盟国已经商定要夺去我们的东部和北部的省份:黎塞留先生从中进行干预。沙皇同情我们的遭遇,十分公正地在黎塞留公爵的面前拿出法国地图,并在上面划出了最后的国界线。我曾亲眼见到蒙卡尔姆夫人手中的这张斯蒂克斯地图,她是尊贵的谈判者的姐姐。
法国就像过去那样被占领了,我们坚固的国土上站着外国的卫戍部队,我们还能坚持到底吗?一旦各省被剥夺了武装,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在敌人的征服下呻吟叹息呢?拥有一位来自新家庭的君主,一位临时的王子,是不会受到人们尊敬的。在联盟国中,有些人在庞大家族的气势面前退缩了,其他人则认为,在已过时的强权政治下,王室丧失了它的能力,不再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科贝特自己在信1中也持相同看法,这是一种无形的、奇异的徒劳无益,如果我们仍是古老的高卢人,那么我们就必须拿出我们最痛恨的血腥。这种鲜血,是八个世纪以来一直在法兰西血管里流淌着,是这种鲜血把法国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且拯救了她。为什么要顽固地、没完没了地否认既定事实呢?人们滥用胜利反对我们,就像我们曾滥用胜利反对欧洲那样。我们的军队曾挺进俄罗斯;他们后撤时带回了在他们前面逃跑的士兵。行动,再行动之后,就是法律。这对波拿巴的耀眼光芒丝毫没有影响,孤立的光芒保持着其统一性;这也无损于我们的民族自豪感,尽管这种自豪感盖满了我们旗帜,横扫欧洲的滚滚征尘。在过分公正的困扰下,在万恶之中找出真正的原因是没有用的。远不是由于这种原因,而使得波旁王朝成为我们的梦想,使得我们四分五裂了。
1这封给夏多布里昂的信的译文见维罗纳国会。威廉科科贝特(一七八二—一八三五)是一个英国的激进派论战者。
分析一下如今以复辟王朝当靶子的诽滂;有人就对外关系的成果提出疑问,我们将因在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统治下的强国的语言独立而充满信心。我们的君主有着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他们更是国外的皇帝,外国对重建从来就没有诚意,只是不情愿地看着年迈的君主制复活。这一时期法国的外交辞令,我认为,也应该说是特殊的贵族政治;民主,有着广泛而丰富的道德,当它占上风时又是狂妄自大的:当需要大量牺牲时,表现出无与伦比的慷慨大方,它输在一些琐事上;很少有人把它捧得很高,尤其在长期的战乱中。英国和奥地利宫廷对王位继承权的部分仇恨来自波旁王朝内阁的强硬。
远不是要加快王位继承的步伐,更重要的是要支撑住百废待兴的局面;在国内的大力支持下,我们建立了一座座高楼大厦,就像在一片岩石中开凿出来的船坞中建造一艘可以经得住海浪的军舰:这样,英国的自由形成了诺曼底法律的主旨。不能抛弃君主制的幽灵;这位中世纪的百岁老人犹如当多洛1一样,漂亮的头上长着一双眼睛,否则,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老人能够指引年轻的十字军,带着满头白发,在皑皑白雪上深深地印下挥之不去的脚印。
1当多洛家族在威尼斯出了几个执政官。其中最著名的昂里科当多洛生活在十二世纪,活到近一百岁。
可是,在我们深深的恐惧里,多少偏见,羞愧和虚荣心蒙蔽了我们的双眼,我们很了解;但是后代们将会认识到复辟王朝在历史上是周而复始的革命中最幸福快乐的阶段之一。热情没有熄灭的党派现在可以站出来高呼:“我们在第一帝国时期是自由的,而在宪章的君主制的统治下才是奴隶!”后代们将不会在这些可笑的谎言上纠缠不休,如果不是诡辩者的话;他们会说波旁王朝预见了法国的分崩离析,会说它加深了具有代表性的政府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会说它搞活财政,偿还不是他们承担的债务,一直认真支付罗伯斯庇尔的姐姐的抚恤金。最后,为了对我们已失去的殖民地作出补偿,他们在非洲给我们留下了罗马帝国的一个最富庶的省份。
在复兴的王位继承权中,有三件事已成定局:她进入了西班牙的加的斯;她还给希腊的纳瓦兰以独立;她用占领阿尔及尔的方式跨越了基督教国家;这些是波拿巴、俄罗斯、夏尔、坎和欧洲都未能实现的,这是一个仅维持了几天的政权,并且争议颇大,但却完成了这样多的事情,你能给我再找出一个来吗?
真心诚意地讲,我丝毫没有夸大,我只是陈述了一些诸如我刚刚提到的王位继承权的有关事实。波旁王朝肯定既不愿意也不可能重建宫廷君主制,只能满足于一个贵族和神甫的小集团;可以肯定他们绝不是被联盟军带回来的;他们的回归纯属偶然,我们灾难的根源不是来自他们,是明显地来自拿破仑。但也可以肯定的是,第三种族1的复兴很不幸地与外国军队的成功同时发生。哥萨克人正好在我们再次见到路易十八时在巴黎出现了:于是为了受屈辱的法国,为了特殊的利益,为了各种激情,复辟王朝和入侵二者是一致的;波旁王朝成了混乱的事实的牺牲品,成了变相诽谤的靶子,就像其他那些事情,是一种真实的谎言。唉!想逃避自然和时间制造的灾难是不可能的!大家徒劳地与之作斗争,有理并不一定就会获胜。帕西勒人,—个非洲古老的民族,拿起武器与南部的狂飙斗争;刮起了一阵旋风,吞没了这些勇敢的人:“纳扎莫人,”埃罗多特说道“他门夺回了被遗弃的城市。”
1在在法兰西历史的正确分析的开头部分,夏多布利昂指出,正如人们在十八世纪经常所做的那样,历史上有三个王族,墨洛温王族、卡洛温王族和卡佩王族。
说起波旁王朝的最后一次灭顶之灾,我不由得想起了他们的开端:我不知道在他们的摇篮里让人听到了来自坟墓的什么预兆,亨利四世并未感到自己是巴黎的主人,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暗杀行动又开始了,没有警告他的勇气,影响着他自然而然的快乐情绪。一五九五年一月五日,在迎圣灵的宗教仪式上,他一身漆黑,上嘴唇打了膏药,这伤口是在让夏泰尔一剑想刺向其心脏时划破的。但神情忧郁;德巴拉尼夫人曾向他问起原因:他回答道:“怎么,我难道因为看到一个如此忘恩负义的人还会高兴吗?更何况我已经尽我所能做了,并且每天还在为人民做一切事。为了拯救人民,我愿意死一千次,愿意成天面对新的谋杀,如果上帝愿意赐给我这么多次生命的话,因为自从我来到这儿,我一直没有谈到别的事。”
然而,这个人大呼:“国王万岁!”一位宫廷大臣说道:“陛下,请看看您的臣民是如何以能见上您一面为荣。”亨利摇摇头说:“这只是一个人。如果我的最大的敌人处在我的位置,而且他也看到了这一切,他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他,甚至喊声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位联盟成员远远看见消沉的国王在华丽马车的里面,说道:“他已经在双轮马车的底部了。”你难道不觉得这位联盟成员就像是说从寺庙来到断头台的路易十六吗?
一六一年五月十四日星期五,斐扬派的国王对同行的巴松皮埃尔和吉兹公爵说道:“你们现在并不了解我,你们这些人;当你们失去我时,那时你们就会知道我的价值和我与其他人的区别了。“我的上帝,陛下。”巴松皮埃尔说道:“您能不能停止折磨我们,尽说一些您会死的话?”接着,元帅就沉浸在向亨利描绘他的光辉业绩之中,他的成功,他的健壮身体和青春长在。“我的朋友,”国王回答道“必须离开这一切。”拉瓦伊阿克站在了卢浮宫的门口。
巴松皮埃尔退下去了,他再见到国王时是在他的书房里。
“他躺在床上,”他说道“维克先生也坐在这张床上,将十字架勋章放在嘴唇上,向他说起对上帝的怀念。勒格朗1先生来了,跪在小路边,执起他的一只手亲吻,我跪在他的脚下,一边拥吻,一边痛哭流涕。
1勒格朗(legrand)法兰西的年轻贵族。
这就是巴松皮埃尔的记述。
跟随着这些痛苦的回忆。我好像又看见了在哈德思辛的长厅里,波旁王朝的最后几个人悲伤、忧郁地走过,就像波旁王朝的第一人2站在卢浮宫的长廊里一样:我来吻死去的君王制的双脚。无论它永远地死去或者复苏,她都将得到我最后的誓言:明天,当它最终消失时,共和国就为我开始了。帕尔卡女神应该出版我的回忆录,也许不会立即出版3,当它全部出版时,当人们可以看到它的全貌,心情沉重时,人们将会了解,我在遗憾和推测中受骗上当到了何种地步。——向悲痛致敬,向我曾效力的,并以我最后的日子的休憩为代价继续效力的一切致意,我觉得我的真言或谎话在我每况愈下的日子里,如同枯萎而轻巧的树叶,在不断地微风的吹拂下将很快随风飘散。
2指亨利四世。
3当他写到这里时,夏多布里昂对回忆录在其死后马上出版并不抱太大希望。(见回忆录引言,第一卷)。
如果高贵的家族们走向末路的话,(将来的一切可能和生气勃勃的希望不停地在人们心灵深处滋长且撇开不谈),难道一个与他们的伟大相称的结局,他们在过去岁月的夜晚随着时代而隐退,不是更好吗?将这些没有显赫声名的日子延伸下去是不名一文的;人们对你和你的夸夸其谈已经厌倦了;他们抱怨你老是赖着不走:亚历山大、恺撒、拿破仑都是在盛名之下,激流勇退。为了美丽地死去,就必须早死,不要跟孩子们提起春天:“怎么!就是这个天才,这个伟人,这个家族,让人们拍手叫好,我们为之付出了头发、微笑和对生命牺牲的一瞥!”看到年迈的路易十四除了维尔鲁瓦老公爵外,身边找不到其他人聊聊他的年代,是多么惆怅啊!这是大孔代的最后一次胜利,在他的坟边遇见了波舒哀:演说家使尚蒂利的死水复活了,使老年人返老还童,重新塑造一个年轻人的青春;他将在罗克鲁瓦上的获胜者的前额的头发再染成棕色,说他波舒哀对他的银发道一声不朽的永别。爱好荣耀的你们,好好照看你们的坟墓;好好在这儿躺着,尽量保持最佳状态,因为这里将是你们的长眠之所。
王太子妃
从布拉格到加尔斯巴德的道路一直延伸到令人烦心的,沾染了三年战争鲜血的平原。在夜里穿过这片战场时,在战神面前,我感到丢脸,他将天空缠绕在指间,如同一个戒指。我们可以看见远处树木繁茂的小山脚下,流着潺潺的溪水。加尔斯巴德的医生的纯良美德与医神山的蛇形山路交相辉映,蜿蜒到小山下,来喝伊日1酒杯里的琼浆玉液。
1主要是指医学天神,是一条缠在一捆长条形棍子上的蛇。医神的女儿伊日象征着健康(健康女神)。
斯塔蒂尔姆是一个坐落在城市最高处的塔楼,上面装着一口钟,守卫们一旦看见一个陌生人就吹号。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垂死挣扎的人,用欢乐的曲调向我致意,群情激昂地在路上奔相赴告“这是一个关节病患者,一个精神忧郁者,一个近视眼!”唉!我比这严重多了,我已病人膏盲。
31号早晨七点钟,我下榻在博尔佐纳伯爵开的金盾旅馆,伯爵是一个破了产的贵族。住在这家旅馆的还有科塞伯爵及夫人(他们比我先期到达),我的同乡特罗戈夫将军,他不久以前曾任圣老卢堡的总督,这个在朗迪维齐奥的朗德尔诺月光的眷顾下出生的人,又矮又胖,在大革命期间在布拉格的奥地利精锐部队的上尉。他刚探望过被流放的长官,圣克卢的继承人,在那个时候是圣克卢的一名修道士。过后,特罗戈夫回到了下布列塔尼。他带回了一只匈牙利夜莺和一只波希米亚夜莺,吵得旅店里的人无法入睡,它们一直在抱怨着代雷1的残酷暴行。特罗戈夫给它们填满了烤牛心,也没能让它们战胜痛苦。
1根据传说,夜莺因饱受代雷的暴行摧残,故而用“抱怨填满空间”这是维吉尔的一首诗句的含义,被夏多布里昂引用。
我和特罗戈夫像两个布列塔尼人那样拥抱在一起。将军又矮又胖,圆滚滚的,像一个科尔努阿伊的塞尔特人,在真诚的外表下有一颗细腻的心,言谈之中不乏诙谐感。他逗得王太子妃相当开心,而且因为他懂德语,她还和他一块儿散步。科塞夫人通报我来了,她告诉我可以在九点半钟或中午去看她:中午,我如约而至。
她住在村头一所单独的房屋里,它坐落在泰普尔河右岸,小河流经高山,蜿蜒穿过加尔斯巴德。登上公主的房间的楼梯,我有些心绪不宁:我就要见到公主了,几乎是第一次见面,这是人类痛苦的一个完美的典范,这个昂蒂戈思的基督徒。我过去与王太子妃交谈总共不到十分钟;那是在她短暂的幸福日子里,每次才两三句话;她与我交谈时显得很尴尬。尽管我总是以一种深深的敬意来写或说她,王太子妃想必是对我抱有前厅教徒们的偏见,她生活在他们中间:王室成员整天孤独地生活在充满愚昧和嫉妒的城堡中,重重包围,新的一代根本就进不去。
一个仆人为我打开了门;我看见王太子妃坐在客厅深处两窗之间的沙发上,手里正绣着一块挂毯。我进去时是如此激动,以至于我不知道自己能否一直走到公主的身边。
她抬起了专心做活的头,似乎是为了掩饰她自己的情感,跟我聊了起来,她对我说:“我很高兴见到您,夏多布里昂先生;国王向我通报了您的到来。您整夜都在赶路吗?那么您一定很累了。”
我恭敬地把贝里公爵夫人的信交给了她;她接过去,放在身边的沙发上,说:“请坐,请坐。”接着她以一种迅速、机械和痉挛的动作,重新开始了她的刺绣。
我闭口不言;王太子妃也保持沉默:只听见公主的针线在布上穿来穿去的声音,在绣花底布上我看见掉下了几滴泪珠。这个不幸的人不停地用手背擦拭眼睛,并没有抬起头来。她问我:“我姐姐怎么样了?她好可怜,好可怜。我真为她抱冤,为她抱冤。”这短促地,不停重复的话没能使打断的谈话重新开始,两个对话者都没有了心情。王太子妃双眼因流泪而红肿,使她徒自增添了一份美丽,酷像斯巴齐诺1圣女。
1痛苦的“痴”圣女,儒勒罗曼的油画,珍藏在普拉多。
“夫人,”我回答道“贝里公爵夫人的确很不幸。她要我在她被囚禁期间将她的孩子们托付给你。想到亨利五世能重新找到陛下这样的第二个母亲,这将大大缓解她的痛苦。”
帕斯卡1有理由将人类的伟大和痛苦掺和在一起:谁会相信王太子妃把诸如皇后、陛下的称号看得很重?其实这对她来说是很自然的事,尽管她也知道这些称号不过都是虚荣而已。对了“陛下”这个词真是个神奇的字眼;它照射在公主的额头上,一瞬间将乌云一扫而空;可这些乌云像一顶王冠似的又猝然地重新笼罩在她的头上。
1帕斯卡(pascal)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和哲学家。
“噢!不、不,夏多布里昂先生,”公主看着我,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我不是皇后。”“您是的,夫人,根据王族的法律,您是皇后:太子殿下只能放弃,因为他是国王。法兰西将您视为她的皇后,您将是亨利五世的母亲。”
王太子妃不再争辩:这个可怜的女孩,打扮成女人的模样,脸上洋溢着崇高圣洁的光彩,使其更增添了几分魅力,与平民的联系也更加紧密了。
我高声朗读着委托信,信中贝里公爵夫人向我解释了她的婚姻,要我到布拉格来,要求保存其法国公主的称号,将她的孩子托付给她的妹妹。
公主又重新开始了她的活计;当我读完信后,她对我说:“贝里公爵夫人有理由相信我,这太好了,夏多布利昂先生;太好了:您对她讲,我十分同情我的姐姐。”
除了叫我向贝里公爵夫人转达她的同情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了,这让我清楚地了解到,这两个人之间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感情,我也觉得似乎有一种并非自愿的情感在冲击着圣徒的心。多么残酷的竞争!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女儿不必忧心这场斗争;棕榈叶始终在她手上。
我又说道:“如果夫人想看贝里公爵夫人给您的信和给她的孩子们写的信,您可能在其中找到新的解释。我希望夫人写一封信,让我带回布莱伊。”
信是用柠檬汁写的。“我一点也看不清,”公主说道“我们该怎么办?”...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