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成和声,真让人以为在“亡魂小树林”的幽灵在应和隐修士的吟唱。
这时,东方出现一道金线。鸟雀开始在岩头鸣噪,紫貂溜回榆树洞:这是阿达拉出殡的信号。隐修士手拿铁铲走在前面,我扛着遗体紧随其后。我们一步一步开始下山,因高龄和逝者而放慢脚步。原先在林中找到我和阿达拉的那条猎犬,此刻却欢跳着引导我们走上另一条路,我又禁不住热泪滚滚。阿达拉的长发由晨风抚弄,时常在我眼前展开金色的面纱;而我不堪重负,不得不时常将遗体放在苔藓上,自己坐在旁边歇息。我们终于走到我的伤心痛苦之地,来到桥拱下面。我的孩子啊,当时的情景,你真应当亲眼见一见:一个土著青年和一位年迈的隐修士,面对面跪在荒山,用双手为一个薄命的姑娘挖掘坟墓,而那遗体就放在旁边,横卧在干涸的溪谷中!
我们的工程一完成,就把美丽的姑娘安放在土床上。唉!我原先希望为她准备的,完全是另一张床铺啊!我抓起一把土,最后一次凝视阿达拉的面容,保持着令人惶怖的沉默。继而,我将长眠土撒到十八岁少女的额头上,只见我妹妹形体渐渐隐没,她那秀美的仪容被永恒的幕布遮住了。有那么一会儿工夫,她的胸脯还露在黑土外面,宛如破土的白色百合,于是我喊道:
“洛佩斯啊,瞧瞧你的义子在安葬你的女儿!”
接着,我用长眠土将阿达拉全身盖上了。
我们又回到山洞,我告诉修士,自己已打算好留在他身边。这位圣徒熟谙人心,看出我的念头是因痛苦而作的决定,他对我说道:
“夏克塔斯,乌塔利西的儿子,阿达拉活着的时候,我会主动恳请你留在我身边;现在呢,你的命运改变了:你应当为你的家园效力。我的孩子,请相信我,痛苦绝不会永远继续下去,迟早要结束,只因人心是有限度的;这也是我们的一大不幸:我们甚至不能长时间保持痛苦的心态。你还是回到密西西比,去安慰你那每天流泪。需要你帮助的母亲。你要人你的阿达拉信奉的宗教,记住你答应过她做个有德行的基督徒。我呢,就在这里看守她的坟墓。走吧,我的孩子,你妹妹的灵魂和你这老友的心,一定会伴随你的左右。”
这就是岩洞老人的一番话。他的权威大极了,智慧深极了,令我不能不服从。次日,我就离开可敬的老人,他紧紧地搂住我,给我最后的忠告和祝福,为我洒下最后的眼泪。我经过坟墓,惊奇地发现上面立了一副小十字架,看上去就像沉船还露在水面的桅杆。我断定隐修士夜里又来墓前祈祷了:这种友谊和宗教的标记又引我泪如雨下。当时我真想扒开墓穴,再看一眼我的心上人,但是被一种宗教的恐惧制止住了。我坐在新翻动过的土地上,一只臂肘支在膝上,用手托着头,深深地陷入极为凄苦的遐想。勒内啊,那是我头一次认真地思索人生的空虚、人生种种打算的极大空虚!唉!我的孩子,有谁会丝毫也没有做过这种思考啊!如今,我不过是一只岁月染白了头的老鹿,活的年头比得上乌鸦:然而,我尽管饱经风霜,阅历很深,却还没有遇见一个幸福的梦想没落空的人,也没有见到一颗不带着隐秘伤的心。表面上极为平静的心,就像阿拉契亚草原的深潭:水面显得平静和明澈,但是仔细瞧瞧潭底,就会发现潭水养育了一条大鳄鱼。
我在这肝肠寸断之地,就这样看着日出日落,第二天鹳声初闻时,我就准备离开圣墓了。我以此作为起点奋进,要投入富有德性的生涯。我在这丧葬的桥拱下三次召唤阿达拉的魂灵,荒野之神三次应答我的呼唤。然后,我向东方致敬,远远望见那隐修士走在山间小道上,正前往探看不幸的人。我双膝跪下,紧紧搂住坟头,高声说道:
“命运悲惨的少女啊,你就在这异乡的土地上安眠吧!你为爱情而流亡,付出了生命,得到的回报就是被人抛弃,甚至要被夏克塔斯所抛弃!”
我泪如泉涌,准备同洛佩斯的女儿诀别了,心一横离开此地,在这自然建筑的脚下,留下一座更为庄严的建筑:贞节的简陋的土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