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童话是一种幼稚的文学样式;曾经有时、有人认为通俗文学不可登大雅之堂。孩子的天真往往被看作是可笑的,但是,孩子的真诚往往使成人赧颜。著名画家马蒂斯说,他是用孩子的眼睛发现了绘画艺术的真谛。西德尼用他的通俗小说唤起读者童年的记忆,他试图在成人的生活里,再现儿童的真诚。西德尼通俗小说自有它特别的魅力。他拥有的数以千百万计的读者就是最好的证明。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立刻就报。这是通俗小说的典型模式。通俗小说难写,就是因为这个套路无法打破,又难以出新。西德尼的小说没有摆脱这个套路,他是个编故事的高手,非常善于在最终抖开包袱之前,设计善恶冲突,构成悬念,充分展开冲突,层层剥笋,牢牢抓住读者。世无定事采用倒叙的手法,从法庭调查开始,把读者带进扑朔迷离的案情。随即是一连串跌宕起伏、令人眼花缭乱的情节。特别值得称道的是,西德尼会讲故事,知道怎样把握讲故事的节奏,该紧则紧,该缓刚缓。三个姑娘现在境遇的严酷和过去经历的浪漫交替出现,情节的发展和人物的命运相映生辉,就像一首协奏曲,起承转合,松徐有致,耐人寻味。
西德尼高明于其它通俗小说家的地方在于,他善于刻画人物。世无定事的小说世界,人物有面目,也有灵魂,个性鲜明,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主要人物佩姬、巴克大夫等更是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西德尼刻画人物的方法也是童话式的。童话刻画人物,重在把握特征,强化特征。西德尼刻画佩姬的性格,采取的正是这个方法。佩姬是童话里的阿丽丝(阿丽丝漫游奇境记的主人公)、中世纪的吉普赛女郎阿丝米娜达(巴黎圣母院主人公)的现代姐妹。佩姬纯洁、善良、正直、聪颖、诚实。西德尼为佩姬设计了种种艰难复杂的环境,使佩姬的这些性格特征通过对比,显得更加鲜明,更加强烈。佩姬对爱情无比忠贞,初恋情人离她而去,频繁的性骚扰和无耻的性讹诈,都不能使她改变初衷,这是她的纯洁;她以救死扶伤为天职,病人的无理唾骂使她难过、愤怒,但她依然一如既往,丑恶无法腐蚀她白衣天使的善良;她决不允许杀害女友凯特的凶手漏网,再去欺骗其他姑娘。她在蛛丝马迹中捕捉线索,显示出非凡的睿智。然而,她却无意为自己辩护,就像供奉在祭坛上等待宰杀的羔羊,只期待上帝的出现,最后宣判她的无罪,证明她的清白。这是光明和黑暗的冲突,是爱心与阴谋的较量,是真善美与假恶丑的斗争。佩姬正是光明、爱心和真善美的象征。
巴克大夫是西德尼着意刻画而个性鲜明的另一个主要人物。西德尼刻画佩姬,采用了外在环境和人物个性对比的方法,他对巴克大夫的刻画强调了人物性格中内在矛盾的对比。西德尼用佩姬的眼睛告诉我们,巴克大夫冷酷、刻薄,是一个“恶魔”“我我想你是个虐待狂,一个冷血动物,我恨你。”然而,在巴克大夫冷酷、刻薄的外表下,有着一颗金子般的纯洁、正直的心灵。他在佩姬孤立无援的紧要关头挺身而出,痛斥群魔,口气里充满极度的义愤:“你(原告律师)利用一大批心怀偏见,妒贤嫉能的人所做的证词来攻击一位才华横溢的技术高超的外科大夫。”他作证为病人约翰-克洛宁安乐死和赠送遗产的事情负责。而这恰恰是一个诚实的“伪证”巴克大夫根本就没见过约翰-克洛宁,压根就不认识他。他的“法律根据”是:“但是我了解你(佩姬)。”这是一位现代社会里面貌丑陋而心地善良的卡西莫多(巴黎圣母院里的敲钟人),外表冷酷和心地善良形成的巨大反差,让读者感受到崇高的力量。
是否塑造出艺术典型,是衡量叙事文学作品成败的一个主要标准。佩姬、巴克大夫能否称得上是艺术典型,能把他(她)和文学史上优秀的艺术典型相提并论?通俗文学并不以塑造人物见长,它是感情化了的海市蜃楼,是对现实苍白贫乏的精神世界的一声叹息,是叙事文学中的散文诗。能蛮横指责马蒂斯的绘画没有表现出伦勃朗的现实主义精神吗?评价通俗小说的成败应该是,看它在什么程度上把握了这个异化了的世界,创造出了什么意境,能否让读者在合上小说的时候还乐于回味片刻或是长久。
二次大战以后,美国人并没有享受到在战壕里憧憬的宁静,震撼一个接一个冲击着美国,国际风云、政治事变、高度繁荣带来的精神的高度紧张和分裂,使整个国家始终弥漫着骚动不安的情绪,怀旧成为一种社会思潮。过去的时代多么安详自得,令人向往。社会学家小威廉-怀特指出,在美国人的性格里,总是在感情上还缅怀过去的边疆人、拓荒人、“硬汉子”怀旧已经融入现代美国人的国民性中。西德尼-谢尔顿是当代美国的“老祖母”靠着壁炉而坐,娓娓动听地叙述一个个遥远而又崭新的现代童话。西德尼的通俗小说是当代美国小说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里,听听童话有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