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排衣服的那头传来两人低低的说话声。
“这么说你爱我?”
“哦,我爱你!”
这是尼科尔——萝丝玛丽在电话间的门口停住了脚步——接着她听见迪克在说:
“我太想要你了——我们现在就到旅馆去吧。”尼科尔轻轻地呻吟了一声。有一阵,萝丝玛丽根本听不明白他们的话,但那语气就足以传达出一切了。这些对话所包含的巨大的隐秘使她激动起来。
“我要你。”
“四点钟我在旅馆等你。”
萝丝玛丽大气不出地站在那儿,直到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她起初甚至感到震惊,因为从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来看,她一直把他们当作那种没有肉体要求的人,当作那种感情冷漠的人。此刻,一股情感的激流流过她的全身,透心而朦胧。她不明白自己是欣羡还是反感,但唯一明白的是她自己被深深地打动了。遇到这种事,确实让人心动,尤其是尼科尔充满激情的话“哦,我爱你!”仍在她心头回响。她现在面临了她目睹的这幕情景的特殊氛围,但不管她与这种氛围的距离有多远,她自己的欲望告诉她,这是正常的——她并没有产生在出演某场爱情戏时常有的厌恶感。
尽管这件事与她无关,但她现在无可避免地参与进去了。当她同尼科尔一起去购物时,她甚至比尼科尔本人更在意这次幽会。她从新的角度来观察尼科尔,估量她的吸引力。当然,她是萝丝玛丽所见过的最有吸引力的女子——她庄重、虔诚、忠实,还有某种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这一切萝丝玛丽运用她母亲的中产阶级的思想方式来加以考虑,并把它们同她对金钱的看法联系起来。萝丝玛丽的钱是她自己挣来的——她之所以能在欧洲漫游,因为她在一月的某一天跳入水池六次,那天她的体温从早晨的99度慢慢上升到103度1,这时她母亲出来阻止了她——
1华氏温度单位,相当于摄氏38度一40度。
在尼科尔的指点下,萝丝玛丽用自己的钱买了两套衣服,两顶帽子和四双鞋子。尼科尔按照一份有两张纸的长长的清单采购物品,另外还买了陈列在橱窗里的东西。她买下喜欢的东西,未必都是她自己要用的,她买来是当作礼物送给朋友的。她买了一些彩色的珠子、几块海滩上用的折叠软垫、一些人造花、蜂蜜、一张专供客人用的床、几只包、几条围巾、几只鹦鹉、可摆在玩具房间中的袖珍物品及三码长的对虾色的某种新式布料。她还买了一打泳装、一条橡皮鳄鱼、一副黄金和象牙制成的旅行象棋、给艾贝的大号亚麻手帕、两件羚羊皮夹克,皮夹克的颜色是那种翠鸟灰,皮毛是大红的,这两件皮夹克是从赫尔墨斯商店买来的——她买下这些东西并不能与一个高级妓女的采购相提并论,后者购买内衣和珠宝,说到底是购买职业装备或者说买保险——而尼科尔的采购则是出于一种截然不同的考虑。厄科尔是才智和辛劳的产物。为了她,火车从芝加哥出发,穿过大陆丰腴的腹地,抵达加利福尼亚;胶姆糖工厂在冒烟,工厂的传送带连续运转着;男人们在缸里搅拌牙膏,从铜制的桶里汲取漱口剂;姑娘们在八月里麻利地装着番茄罐头,或在圣诞夜的杂货店里忙得七荤八素;印第安混血儿在巴西的咖啡种植园里辛勤劳作,幻想家不再享有新型拖拉机的专利权了——这只是向尼科尔进贡的一部分人,随着整个体制轰轰隆隆不可一世地向前推进,就给像尼科尔这样进行大量采购的行为推波助澜,那种买卖的亢奋不下于一个面对大火坚守岗位的消防队员的满脸红光。她体现了一些非常朴素的原则,这些原则掩盖了她本人的可悲命运。她对这些原则的体现是如此确切,以致这种买卖行为也显得优雅起来,而现在萝丝玛丽也竭力要加以仿效了。
时间快到四点了。厄科尔还呆在商店里,肩头站着一只鹦鹉。她很难得地说了一大堆话。
“哎,要是你那天不钻到水池里会怎么样呢——我有时对这种事情感到纳闷。战前我们住在柏林——我那时十三岁,就在母亲去世之前。我姐姐要去参加一个皇家舞会,她的请帖上有三位王子的名字,这都是由一位廷臣安排的。动身前半小时,她突然感到胁部疼痛,发起了高烧。医生说她得了阑尾炎,需要做手术。但母亲有她既定的计划,所以巴比在夜礼服里面缚了一只冰袋去参加舞会,一直跳到夜里两点。她第二天上午七点接受了手术。”
这么说,严厉倒是一件好事,所有的正派人对自己都很严厉。但是到四点了,萝丝玛丽老想着此刻迪克在旅馆里等着尼科尔。她必须走了,她不应该让他久等。她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还不走?”随后又忽发奇想“你要是不去,就让我去吧。”但尼科尔又走到一个柜台为她俩买了紧身衣服,另外还要送一件给玛丽-诺思。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似乎想起来了,于是像是丢了魂似的招手要了辆出租车。
“再见,”尼科尔说“我们玩得很高兴,是吧?”
“非常高兴。”萝丝玛丽说。说出这句话要比她想象得困难得多。当尼科尔坐车离去时,她全身心都在发出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