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安安赖着扭走,非去不可。
蓬头垢面的妈妈穿着睡衣,坐在床沿,托着下巴看着儿子,心想:我的天!这家伙还不懂什么叫“毕业”!可是,回头想想,他怎么会懂呢?
廿分钟之后,母子两人来到了幼稚园门口。安安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这个地方,有他喜爱的朋友、他熟悉的玩具、角落、气味
推开门,安安站住了。正在嗡嗡钻动的小萝卜头停下手中的活,回头看立在门口的人。安安伸手抓着母亲,有点慌乱地问:
“我的朋友呢?”
没有一张熟悉的脸庞。
“我的朋友呢?”
他困惑地看着妈妈,一边缩脚往门外倒退。
“你的朋友,安安,”妈妈把门掩上“和你一样,长大了,离开幼稚园了,准备上小学了。”
安安低着头,用脚尖直蹭地“他们——不会再来了吗?”
“不会再来了。幼稚园已经过去”
小男孩怔怔地站着,哪里传来吉他琤琮和孩子们的歌声。半晌,他挣开母亲的手,两手塞进裤袋,径自往大门走去。
“妈妈,我们走吧!”
就在这个伤心的暑假,安安发现了地下室的麻布袋。
他们在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安安和弗瑞弟是警察,全身披挂,树枝手枪插在腰间,绳索和钥匙吊在肩上。弗瑞弟的三岁半的妹妹是小偷,两只手被胡乱绑在一块;两岁半的飞飞是警犬,正在地上努力地爬,脖子里圈着一条红丝带。
小偷要被关起来。当警察打开牢房大门的时候,安安一眼就瞥到了角落里的麻布袋。
“你们是骗子,妈妈还有爸爸都是!”脸胀得红红的,安安气愤地喊着“圣诞老公公的胡子、衣服、帽子、面具全部在里面。我全部都看见了看见了!”
妈妈和爸爸先愣了一下,然后相视而笑。他们早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只是真到来了,却又稍稍有点慌乱。爸爸搁下手里的菜刀——这天是周末,是爸爸爱下厨的日子。他坐下来,把儿子搁在膝上,说:
“安德烈斯,听着,你老爸也是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奶奶家的阁楼里发现了圣诞老公公的东西。没错,每年圣诞节在我们家花园出现的,不是尼古拉斯他本人,可是,我们并没有骗你——”
安安倔强地把脸撇开,表示对老爸的解释不屑一顾。
“——没有骗你,因为很久以前尼古拉斯是这么红衣红帽来到人间的,可是因为时间太久了,他也太老了,不能走这么远的路,冒着大雪来,我们做爸妈的就替他做工——你说这叫骗吗?”
安安渐渐平静下来。颈子里还系着红丝带的飞飞一蹦一蹦地闪进厨房,嘴里发出“汪汪汪”的吠声。安安眼珠子转动,从爸爸膝上跳下来,边跑边说:
“我去把老公公的东西藏起来,不要给弟弟看见!”
那天黄昏,安安和弗瑞弟关在房里听音乐、看图画书。录音机放着一支安安非常喜爱的歌神用他的手,抚摸着大地,春草深又深
妈妈听见安安幽幽的声音。
“弗瑞弟,你知道吗?我不相信这世界有神——”
“我想我也不相信——”弗瑞弟严肃地回答。
然后是翻书的声音。两个男孩都安静了。
妈妈走过他们的房门。
开学典礼一完,新学童背着花花绿绿的书包,在教室楼前歪歪斜斜闹哄哄地排成两行。从幼稚园消失的熟悉的脸孔又出现了。安安和小伙伴克利斯汀紧紧牵着手,兴奋地不安地等待着。爸爸妈妈,还有小鬈毛飞飞,立在家长人群中,也等待着。
突然一声铃响,像爆炸一样,空气被点燃了。老师像只花花的母鸡,在队伍前头张开两臂做栏杆,一年乙班的廿个孩子,手牵着手,开始向教室大门迈进。
妈妈的眼睛锁在安安身上,看着他移动,新书包上各形各色的恐龙也跟着移动。这孩子,还这么瘦,这么小,那脸上的表情,还留着那吃奶婴儿的稚气安安和恐龙往前走,走着走着,就没进了暗色的门里。
安安没有回头。
妈妈的眼睛,还兀自盯着那扇看不出有多么深邃、说不出有多么遥远的门,看着看着,看得眼睛都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