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吹嘘说,他的威胁很管用。味道甘美的红葡萄酒下肚之后,他们三人都微露醉意,有点夸夸其谈了。他们都对自己很满意。桌上口味浓郁的意大利风味菜肴,更是助长了他们的兴致。
“眼下我们该想的问题,”韦尔说“是接受两个百分点的价码呢,还是要求增加到三个百分点?”
“不要太贪婪,”莫莉说“这笔交易已经拍板成交了。”
韦尔仿照电影明星的架势亲亲莫莉的手,说:“莫莉,你真是个天才,一个不讲情面的天才,真的。你们俩是怎样威逼利诱那卧病在床的家伙的?”
莫莉把面包放到蕃茄酱里蘸一蘸。“欧内斯特,”莫莉说“你永远也不会了解这座城市。这里没有仁慈可言,即便你喝得烂醉如泥,或者吸毒成瘾,或者坠入爱河,或者亏损破产。为什么要对病人例外呢?”
克劳迪娅说:“斯基皮-迪尔有一次曾对我说,如果你想买进,就带对方去一家中国餐馆就餐;如果你要卖出,就带他去一家意大利餐馆。这有没有道理?”
“他是个制片商,”莫莉说“他在某个地方看到了这句话。但是如果没有具体的语境,这话不说明任何问题。”
韦尔吃东西时狼吞虎咽,像个被判死缓的囚犯。他为自己点了三份不同的面食,分给克劳迪娅和莫莉一小部分,然后询问她俩味道如何。“这是除罗马之外,全世界最好吃的意大利食物,”韦尔说“至于斯基皮,他的话放在电影里有一定的道理。中国菜很便宜,有助于把价钱压下来;而意大利菜能使人昏昏欲睡,反应迟钝。两种菜我都喜欢。掌握了斯基皮爱算计的特点,不是很好吗?”
韦尔总喜欢点三道甜点。他并不能都吃光,只想每顿饭能尝到多种多样不同口味的东西。这事出现在他身上并不奇怪,还有他的穿着,仿佛衣服全是为了遮风蔽雨;他刮胡子时很是粗心大意,一侧的鬓角高于另一侧。即便他威胁要自杀,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或莫明其妙;还有他那孩童般的直率,常常刺伤别人的自尊心。克劳迪娅对行为古怪的人并不陌生。在好莱坞,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你知道,欧内斯特,你属于好莱坞。你的行为够古怪的。”克劳迪娅说。
“我不是个古怪的人,”韦尔说“我没有那么老于世故。”
“你不觉得为了钱想自杀的念头很古怪吗?”克劳迪娅问。
“针对我们的文化氛围,那绝对是头脑冷静的对策,”韦尔说“老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人让我觉得腻烦。”
克劳迪娅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能有那种想法?你写了10本书,获过普利策奖,你在国际上都很有名望。”
韦尔吃光了三道面食,转向他的主食,三片珍贵的小牛肉,上面盖着柠檬片。他拿起刀叉,说:“所有那些不过是臭狗屎。我一文不名。我活了55年才认识到,你如果是个穷光蛋,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莫莉说:“你不是行为古怪,你是精神不正常。别再到处叫唤你没有万贯家财了。你并不是一贫如洗。不然我们就不会到这里来吃饭。你并没有为艺术吃太多的苦。”
韦尔放下刀叉,拍拍莫莉的胳膊,说:“你说得对,一点不错。我时不时地也享受着生活。是生活的向下弧线使我觉得沮丧。”他喝下杯里的葡萄酒,一本正经地说:“我永远不会再写小说了。写小说等于走进了死胡同,跟打铁匠一般无二。现在吃香的是电影和电视。”
“胡说八道,”克劳迪娅说“人们总得读书。”
“你就是太懒,”莫莉说“总想找个借口不写作。那才是你想自杀的真实原因。”三个人都大笑起来。欧内斯特从自己盘里给她们两个夹小牛肉和多余的甜点。他显出优雅风度的唯一时候就是在饭桌上,他似乎很喜欢给人夹菜。
“你说得不错,”欧内斯特说“但是小说家的生活总是很拮据,除非他写的东西通俗易懂。即便如此,也是死路一条。小说不可能简单得像一部电影。”
克劳迪娅怒气冲冲地说:“你为什么要把电影贬得一钱不值?我亲眼见过好片子让你痛哭流涕。而且,电影也是一门艺术。”
韦尔很开心。毕竟,他已经打赢了制片厂,争得了应得的毛利百分点。“克劳迪娅,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电影是一门艺术。我出于妒忌才那样抱怨。电影使小说变得无关紧要。写一段关于大自然的抒情散文,描写赤热的地球,壮观的黄昏日落,白雪皑皑的山峰,撼人心魄的海洋巨浪,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韦尔神情慷慨激昂,一边讲一边挥动他的双臂。“关于激情和女性美你能写点什么。而你一旦能在银幕上看到有关的彩色电影,文字上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哦,那些神秘的女人,红唇丰满,眼眸流转,你可以看到她们光屁股的样子,一双奶子看上去真诱人,赶得上惠灵顿牛肉。其精彩的程度远远胜过真实的生活,根本不必担心会单调无聊。我们怎样描写英雄人物的惊人事迹?他们成百上千地杀戮敌人,他们战胜一切艰难险阻,抵御一切诱惑冲动,你可以在银幕上看到所有的场面,出现在你眼前的是团团的血泊和痛苦扭曲的脸。演员和摄影机创造了这一切,无须进行大脑的思维。比如,斯莱-史泰龙演伊利亚特中的阿喀琉斯。但是电影有一件事做不到,就是进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它没法再现思维的过程以及生活的错综复杂。”他顿了一下,又怅然若失地说道:“但是你们知道最糟糕的是什么?我自认为高人一等。我想成为一名艺术家,进而成为一个特殊人物。所以我憎恶电影,它是一门大众化的艺术。任何人都可以拍电影。你说得对,克劳迪娅,我看过一些电影,感动得涕泪俱下,与此同时我却清楚,事实是,拍出那些影片的人智力低下,感觉迟钝,文化层次低下,没有半点道德感。编剧根本就是个文盲,导演是个极端利己主义者,制片人抹杀一切伦理道德,演员则攥紧拳头捶打墙壁或击碎镜子,向观众表明他们内心很痛苦。尽管如此,电影却很有吸引力。这是怎么回事?因为电影综合了雕塑、绘画、音乐、人体和科技手段,而小说家有的只是一长串的单词,白纸黑字。说真话,事情也不是坏到极点,那是一种进步。一种了不起的崭新的艺术。一种大众化的艺术。一种用不着吃苦的艺术。只须购买合适的摄像机,再找几个朋友就行。”
韦尔冲着两位女士微笑。“简直是奇迹。这难道不是一门无须真正才华的艺术?拍摄自己的电影,这是多大的民主,多么神奇的疗法!完全可以取代xìng交。我去看你的电影,你来看我的电影。这是一门艺术,将改造整个世界,使它变得更加美好。克劳迪娅,你应该感到幸福,你从事的艺术门类将在未来占统治地位。”
“你这自视情高的无赖,”莫莉说“克劳迪娅为你抗争,为你辩护。我对你的耐心也远远超过我辩护过的任何一个杀人犯。你请我们吃晚餐,为的却是侮辱我们。”
韦尔似乎有点诚惶诚恐。“我并没有侮辱你们,我只是想为电影下个定义。我喜欢你们两个,对你俩的恩情感激不尽。”他顿了一下,低声下气地说“我没说我比你们强。”
克劳迪娅纵声大笑起来。“欧内斯特,你总是瞎说八道。”
“只限于现实生活中,”韦尔和蔼地说道“我们可以谈点正事吗?莫莉,假使我死了,我的家人重新得到了小说的所有权利,洛德斯通制片厂是不是要付5个百分点?”
“至少5个,”莫莉说。“你打算为多拿几个百分点自杀?你彻底让我失望了。”
克劳迪娅担忧地瞅着韦尔。她怀疑他是否真的这么兴高采烈。“欧内斯特,你仍不感到快乐吗?我们帮你赢得了一笔很不错的交易。我都快开心死了。”
韦尔亲热地说道:“克劳迪娅,你不懂现实世界是怎么一回事。这使得你非常适合干编剧这一行。即便我快乐,他妈的又能怎么样?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也有背时倒运的时候。非常可怕的悲剧。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刚刚打了一次大胜仗,用不着自杀了。吃着这顿饭,身边有两位聪明漂亮、又富有同情心的女士相伴,我非常开心。我也很快活,我的妻子儿女从此有了经济保障。”
“那你为什么还要无病呻吟?”莫莉问“你为什么那么扫兴?”
“因为我写不了了,”韦尔说“这不是什么大悲剧。确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但是,它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情。”他一边说,一边乐滋滋地吃完3份甜点,惹得两位女士好一阵哈哈大笑。韦尔亦回报以微笑,说:“我们确实把伊莱老头吓住了。”
“你把作家的心理阻滞看得太严重了,”克劳迪娅说“创作速度加快一些就行了。”
“编剧用不着创作,所以没有作家的阻滞心理,”韦尔说“我写不下去了,是因为我无话可写了。我们来聊点更有意思的事吧。莫莉,我实在不明白,我本可以从毛利1亿美元,但成本费只有1,500万的影片中,分得10%的红利,但实际上却一个子儿也没见着。我希望在临死前解开这个谜团。”
莫莉闻言,兴致大增,她喜欢传授法律知识。她从手袋里取出一个笔记本,写下几个数字。
“那是绝对合法的事,”莫莉说“他们是按照合同办事,起初你本不该签那个合同的。听着,假设毛利为1亿美元。电影院、电影院老板赚了其中的一半,制片厂只得到另一半,就是所谓的拷贝租金收入。”
“好了,制片厂扣除1,500万美元的影片拍摄成本费,还剩下3,500万。但是,按照你所签定的合同和大多数制片厂的合同规定,制片厂得从拷贝租金收入中拿出30%,弥补发行拷贝时耗费的资金。这样,他们又往自己的腰包里塞了1,500万。你可以参与分红的只剩下2,000万。接下来,他们再扣除洗印费,广告宣传费等,轻而易举就达到500万。只剩下1,500万了。妙就妙在这儿了。根据合同,电影公司又从中扣除25%,用作一般管理费、电话费、电费、摄影棚使用费,等等。现在只剩下1,100万了。也不错,你说,我就从1,100万中分一份就行了。但大牌明星们最少得从拷贝租金收入中分得5%,导演和制片人再分去5%,加起来有500万。轮到你,只有600万了。终于,你可以分得一份了。但是别着急。他们接下来向你索取拷贝发行费用,在英国的发行费扣去5万美元,在法国或德国的发行费也扣去5万美元。最后他们还要扣除拍摄影片贷款1,500万的利息。然后的事我就搞不懂了。但是最后剩下的600万销声匿迹了。事情通常是这样,除非你请我做你的律师。我拟定的合同书实实在在地会为你赚来一座金矿。不是毛利分红,而是规定好的纯利分红。你现在开窍了吧?”
韦尔大笑不止。“不是很懂,出售电视播出权和录像带赚的钱呢?”
“出售电视播出权的收入你能见到一点,”莫莉说“但是没人知道他们发行录像带的收入到底有多少。”
“我和马里昂之间达成的交易是不是不掺水分的毛利分红?”韦尔问“他们不会再对我进行欺诈勒索吧?”
“如果合同书是我拟定的,他们绝对不会,”莫莉说“统统都是不掺水分的毛利分红。”
韦尔悲哀地说:“真是那样的话,我就没有理由抱怨了,也找不出借口停止写作了。”
“你真是个古怪的人。”克劳迪娅说。
“不,不,”韦尔说“我只是个爱做错事的人。行为古怪的人做出一些怪事,分散人们的注意力,使他们不至于了解他真正想做的事,或者他的真实个性。他们感到自惭形秽。所以电影圈子里的人行为都那么乖戾。”
谁曾想到死亡竟是一个如此美妙的过程,等候死神的人竟可以那么从容安详,那么无所畏惧。最妙的是,你已经解读了一个大神话。
伊莱-马里昂在病痛难眠的漫漫长夜里,一边从插进墙里的管子里吸着氧气,一边回想着一辈子的生活。他的私人护士,普里西拉,每天轮班两次,此刻正坐在病房的另一头,借着微弱的灯火读书。马里昂看见普里西拉的双眼飞快地上下移动,仿佛每读完一行,一定要抬头看看他。
马里昂思忖着,眼前这一场面若是拍成电影,肯定会有显著的区别。电影中,空气里会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因为他正在生死之间徘徊。护士会蹲伏在他的床边,医生们会进来出去,穿梭不止。病房里肯定会吵吵嚷嚷,剑拔弩张,然而此刻,他躺在病房里,周围万籁俱寂,只有护士在读书,马里昂通过塑料导管,呼吸通畅。
他知道这种宽绰的顶层套房只供显要人物使用,比如权倾四野的政治家,房地产亿万富翁,以及娱乐圈的电影明星,他们的神话日渐被人淡忘。他们各自都是曾经执掌一方的风云人物,在这里,在医院的沉沉黑夜里,却成了死神的奴隶。他们孤苦无助地躺着,只有唯利是图的人来安慰他们。体内插着管子,鼻孔里通着插头,静候着医生前来,拿着手术刀为他们衰竭的心脏清除废物,或者,像马里昂一样,等候着换上一个进行全面校正过的新心脏。马里昂想知道,他们是否同他一样心平气和,俯首认命。
为什么要俯首认命?为什么他会告诉医生,他不愿做心脏移植手术,宁肯守着衰竭的心脏再活一段短暂的时间?他心想,感谢上帝,我依旧能够避免感情用事,做出明智的决定。
一切都是那么清楚明了,如同签定一份电影合同:成本估算,赢利的百分比,辅助权利的价值,对演员和导演可能设置的圈套,以及成本超额等。
其一:他已年届80,身体并不健壮。做了心脏移植手术之后,至少有一年的时间他不能工作。显然,康复之后,他将不能重新执掌洛德斯通制片厂,他手中握有的绝大部分权力将旁落他人。
其二:大权旁落的生活是难以忍受的。像他这样的老人,即便换上一个新的心脏,究竟又能做些什么呢?他无法进行体育锻炼,无法追逐女人,无法享受吃喝的乐趣。不,权力是老人唯一的快乐之源,这有什么不好吗?权力可以用来行善。他不是已经一反谨小慎微的原则,一反一辈子所持的偏见,对欧内斯特-韦尔显露了仁慈的一面了吗?他不是已经告诉医生,他不愿剥夺一个孩子或一个年轻人移植心脏,重获新生的机会了吗?难道那不是运用手中的权力在积德行善吗?
然而,他同虚伪的嘴脸打了一辈子交道,当然能意识到此刻自己有多虚伪。他拒绝心脏移植手术,只因为那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这是比较现实的决定。他允许欧内斯特-韦尔得到毛利百分点,只因为他渴望得到克劳迪娅的爱戴和莫莉-弗兰德斯的尊敬,纯粹是感情脆弱所致。他想留下一个仁慈善良的印象,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他对自己的一辈子感到心满意足。他努力奋斗,起初穷酸潦倒,现在拥有了家财万贯,也征服了周围的同类。他享受过人世间的种种快乐,爱过漂亮的女人,住过豪华的住宅,穿过精美的绫罗绸缎。他对艺术创造也做出过贡献。他挣得了显赫的权势和庞大的财富。他曾尽力行善,造福他人,他捐款上千万美元给这家医院。但是最重要的是,他觉得与他人抗争是莫大的乐趣。这难道有什么可怕的?除此以外,你有其他的办法掌握权力,积德行善吗?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对欧内斯特-韦尔如此慷慨仁慈。你绝不能把苦苦挣来的血汗钱轻易赏给他人,尤其是在遭胁迫的情形下。不过,博比会有办法应付的。博比将照料处理好一切事务。
博比将制造必要的公众舆论,说马里昂拒绝做心脏移植手术,将心脏让给比他年轻的人。博比将收回所有的毛利百分点。博比将关闭女儿的制片公司,这家公司一直是洛德斯通的亏损大户。博比将替他承担罪名。
他听到远处传来小铃铛的声响,随后听见像是蛇发出的尖叫声音,那是传真机正在发送纽约编制的票房收入记录。这种时断时续的声响正好有节奏地应和着他那衰竭的心跳。
最终的真相是,他已经享受了足够多的美好日子。不是他的肉体,而是他的精神彻底背叛了他。
最终的真相还是,他对人类感到失望。他目睹过太多的背叛,太多的可鄙的个性弱点,太多的追名逐利和贪婪成性。还有恋人之间、夫妻之间、父子之间、母女之间的虚伪。感谢上帝,使他得以拍电影,激发人们的希望;感谢上帝,他有了外孙子女;感谢上帝,他不用目睹他们长大成人,染上人类的通病。
传真机发出的时断时续的声音停了下来,马里昂能听到自己衰竭的心脏发出的不规则的跳动。初晓的晨光洒满了整个病房。他看到护士关掉电灯,合上了书本。这样死去该是多么孤单啊。身边只有一张陌生的面孔,有那么多有权有势的人爱戴他的呀。护士走过来,撑开他的眼睑,又把听诊器放在他的胸部。病房那扇硕大的门敞开着,仿佛通向一个古老的神殿,马里昂听到了盛着早餐的托盘里碟子碰撞发出的声响
病房里骤然灯火通明。马里昂感觉到有人握拳捶打他的胸口,他真不懂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他的脑海里像是升起了团团的乌云,罩上了浓浓的雾霭。穿透这浓雾,传来尖声的叫唤。他那缺氧的大脑突然冒出一部影片的一句台词:“神就是这样死去的吗?”
马里昂能感觉到电流的打击,拳头的捶打,他的胸腔被打开,有人伸手按摩他的心脏。
整个好莱坞都将沉浸在哀悼之中,但最伤心的自然是夜班护士普里西拉。她每天轮班两次,为的是抚养两个幼小的孩子,马里昂在她当班的时候去世,这使她深感不快。她感到自豪的是,人人都知道她是加利福尼亚州最优秀的护士。她憎恶死亡。然而,她阅读的那本书使得她异常兴奋,她还计划着如何说服马里昂把它拍成电影。她不会做一辈子的护士,她已经是个兼职的编剧。此刻,她也不放弃希望。这家医院的顶层套房总是接待好莱坞的显要人物,她将守护着他们,绝不让死神得逞。
然而,所有这些只是发生在一息尚存的马里昂的大脑里,那里储存着他看过的上万部影片。
事实上,护士走到他床前时,他离开人世差不多已有一刻钟了,他走得那样平静。她犹豫了30秒钟,思量着该不该拉响急诊警报,把马里昂救活过来。她同死亡打了多年的交道,养成了慈悲的心怀。为什么要救活他,使他经受重获生命的苦痛和折磨呢?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鸽子在石壁上神气活现地走来走去。普里西拉是决定马里昂命运的最终力量也是他最仁慈的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