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夫正在吃德国农民风味的冷餐。他先用便携小刀从一条血红色腊肠上割掉粘糊糊的一大块,然后又把面前的黑长面包切下一块。与他同居的德国姑娘厄休拉和她的父亲再依次切面包割香肠。他们面前各有一听美国啤酒,必要时再从罐头中往小玻璃杯里倒酒。
“什么时候出去?”厄休拉问他。厄休拉身材矮小,皮肤黝黑,性情刚强。沃尔夫为能使她降服一直洋洋得意。他已申请登记结婚,因此才得以搬来与她在家里同住。当然还有其他打算。
“一小时后我要在地下餐厅与莫斯卡碰头,”沃尔夫眼看着表答道。这块表是他战后从波兰难民手里抢来的。该死的波兰人,他暗自骂道。
“我不喜欢那家伙,”厄休拉说:“他没有风度。真不知那姑娘看上了他什么。”
沃尔夫又割了块香肠取笑说:“同你看上我一样。”
不出所料,厄休拉发起怒来。“你们这些该死的美国人总以为我们愿为你们效劳。如果你要象那些美国朋友对待情人一样对待我的话,你看我会不会甩你。现在你就给我滚出去!”
她父亲边啃着硬面包边以调解的语气喊着:“厄休拉,厄休拉。”但他只是出于习惯,实际上心不在焉。
吃饱饭。沃尔夫走进卧室。他把黑色大公文包塞满了香烟,巧克力和;些雪茄。这些东西都锁在衣橱里,而只有他本人才能打开。正要出去,厄休拉的父亲走了进来。
“沃尔夫啊,你出门前我能说句话吗?”她父亲总是特别谦恭有礼,老是想着女儿的情人是个美国人,在这一点上沃尔夫非常喜欢他。
他领着沃尔夫采到寒冷的地下室后面。那儿是他们的贮藏室。推开门后,他以动人而忧虑的口气说:“你看看好啦。”
木梁上挂着一些只有少许碎肉粘在骨上的火腿,蒜味咸腊肠的尾部和一块弦月般窄的乳酪。
“我们要想想办法,沃尔夫呀,”他说。“我们的存货太少了,少极了啊。”
沃尔夫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老家伙把食物都摘到哪里去了。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许多食品还没尝过。那么多的食品一团士兵还吃不完呢!每当老头子的谋略胜过他时,他总是冷酷地想:等着瞧!等顾厄拉跟着我到了美国,我再对他们爷俩进行教训。老家伙将会盼着包裹。他什么也别想收到!沃尔夫点着头,好象他一直在考虑食品问题似的。
“知道啦,”他说。回到卧室,他给老人五条香烟。“近几个月只能给你这些,”沃尔夫警告似地说。“我要做等大生意。”
“放心吧;”老人忙说。“这够吸一段时间的,你知道,沃尔夫,我和女儿一直都是尽量节省呀!”沃尔夫赞同地点着头,同时也很赞赏老头的厚脸皮。他想,这老强盗意想靠劫掠我发财啊!
出去以前,他从写字台抽屉里拿出笨重的瓦尔特式手枪插到外衣口袋里。老头子总能看见这一动作,这样他对沃尔夫更表敬畏,这也使沃尔夫洋洋得意。
他们一同走出卧室,老头亲密得象父亲似地搂着沃尔夫的肩膀。“下礼拜我要搞到许多棕灰色华达呢。我想做几件漂亮的衣、服送给你。如果你的什么朋友要买,看在你的面上,我可以特价卖给他们。”
沃尔夫板着脸点了点头。刚要出门,厄休拉对他喊道:“当心点!”走出地下室还要爬一段阶梯。到了街上,他脚步轻快地走向地下餐厅。
十五分钟便可走到,还有足够的时间。他走着走着,对厄休拉的父亲惊叹起来。许多华达呢,自己不就能搞到吗!然后不需付佣金就卖掉。这是个主意。自己要搞点钱,也要莫斯卡、卡辛和戈登利用这个好机会;也许那个犹太人也能沾光。自己甚至还能捞点,当然货必须能卖掉,这样自己才能多分些;哎;九牛一毛。不过积少成多啊!
到了地下餐厅——战前德国最好的地下餐厅之一,他看到埃迪-卡辛和莫斯卡在大啤酒桶旁占了个桌子。那些大酒桶直顶天花板。它们的影子正好把他们俩遮住,使其他身穿绿色呢制服的军官和一些鲜花般点缀着这个大洞穴的女人们看不清他们。管弦乐队奏着轻快的曲子,灯光若明若暗,铺着白色台布的小酒桌一眼望不到边,象聚集在白色波涡中的泡沫。它们现在聚会这个四室里,但这常聚在那些幽雅地、小巧玲戏的饭厅里。
“沃尔夫,香烟大王,”埃迪-卡辛叫道。他的嗓声压过了乐曲,直冲他们头顶上方几乎看不见的天花板并在那儿消失。但其他人没有任何反应。他俯向桌子小声地问道:“你们两个骗子今晚要去做什么?”沃尔夫坐下答道:“到市内兜一圈。看看能不能搞点便宜货。你别再把香烟都用在女人身上,我能给你换些钱。”他嘴里说着笑话,可心里却相当着急。他看得出莫斯卡已醉得象埃迪一样。他真感到吃惊。以前从没见过莫斯卡喝酒,不知道今晚他们还能不能出去赴约。但这又都是早就约好的。而且今晚是头一次去见那些黑市里的大人物,说不定就能找到有那笔钱的家伙。沃尔夫要了酒,等等看莫斯卡会不会清醒。
莫斯卡注意了这点便笑了笑。“我马上就会好。到外面呼吸两三分钟新鲜空气就行了。”他尽量想把话讲得清楚,实际上却成了酒后吃语。沃尔夫掩饰不住焦急和厌恶的表情,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埃迪学着沃尔夫摇了摇头,醉源源地道:“你会倒霉的,沃尔夫,你自作聪明地想作百万富翁。沃尔夫,弥办不到,一百万年也甭想。第一,你不肯动脑子,只耍小聪明;第二,弥缺少魅力。你至多不过敢对这儿的德国囚徒动动手脚而已。你那两下子差远啦!”
“你怎么会请这条骚狗吃饭?”沃尔夫故作镇静,存心侮辱埃迪似的质问着莫斯卡。“他有那么多婊子坐在脑袋上,头都给压糊涂了。”
埃迪气呼呼地跳起来吼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投机分子”莫斯卡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邻座的人都闻声转过脸来看着他们。“别发火,埃迪,他是开玩笑。你也要冷静些,沃尔夫,他醉了嘛,他一醉就不认人。况且,他的妻子来了信,说要带着孩子从英国赶来,他舍不得把那么多情妇一下子都给甩掉。”
埃迪面带醉意和责怪的神情转向莫斯卡。“不是那样,沃尔夫,不过我也确实对不起她。”说罢悲伤地摇了摇头。
为了使他高兴,莫斯卡劝道:“给沃尔夫说说你的猩猩吧。”
沃尔夫一杯白兰地下肚,气消了一些,他对埃迪-卡辛咧嘴笑笑。
埃迪庄重而又显得谦恭地说:“我在跟一个猩猩睡觉。”说罢等着沃尔夫的反应。
“毫不奇怪,”沃尔夫附和着并同莫斯卡一起大笑起来。“睡得怎么样?”
“我是在跟一个地地道道的猩猩睡。”埃迪坚持着。
沃尔夫疑惑地看着莫斯卡。“是个姑娘,”莫斯卡说“他自称那姑娘看起来象猩猩,简直就象猩猩那么丑陋。”
埃迪低头看着桌子,然后抬起头一本正经地望着莫斯卡。“坦率地说,沃尔夫,她确是个猩猩。说出来怪不好意思,但她真是个猩猩吗?骗你们呢,她就住在基地附近。在军政府里供职,是个翻译。”说罢冲着他们微笑不止。沃尔夫的怒气已完全消了。他开怀大笑。邻桌的那些人又转过头来看。
“把她带来让我们一饱眼福怎么样?”沃尔夫戏谚地问道。
埃迪耸耸双肩。“天哪!我还从没有带她上过街呢!等到天黑我才溜进她的房间。”
“我们该走了,沃尔特,”沃尔夫急切地说。“今晚有大事,时间也不会很短!”
莫斯卡凑近埃迪问道:“你行吧?自己能回家吗?”埃迪咕噜咕噜地说他能。他们向门口走去时,听到他又喊侍者拿酒来。
看他走路不稳,沃尔夫便让莫斯卡走在前面。爬阶梯时,沃尔夫不禁叫道:“你醉酒真挑了个好时辰啊!”莫斯卡感到寒风直刺面颊,冻凝了牙床,胯骨和牙髓。过多的烟酒早使皮肉冰凉。为了暖暖嘴和咽喉,他点了支烟抽着,并想着:见你的鬼去吧,沃尔夫。他心里又说:如果这个狗杂种再说挖苦话,我就要骂他个狗血喷头,或者干脆回去。他觉得寒气透过外衣;往下直灌。膝盖和大腿冻得发麻,而且全身发痒,好象上上下下结了一层薄冰。他又感到恶心,因为冷腹中的白兰地酸气直冲脑门。虽想呕吐又怕沃尔夫看见。他捂着胃部,使劲地揉。现在明白了沃尔夫说得对,今晚真不该喝酒。可是心里感到郁闷和悲伦。他第一次与海莲吵了嘴,但又不是雷霆大发、疯狂的吵闹,而是一场相互难以理解的别扭。
沃尔夫和莫斯卡出了地下餐厅,沿着马路朝小街走去。红十字俱乐部里的灯光洒满了街道,里面飘出来的音乐幽灵似地尾随着他们穿过废墟。经过警察局大楼时,由于周围一片漆黑,探照灯灯光光耀夺目。这个晚上禁止车辆通行。下了小山墙一样的陡坡,他们便已离开了市中心,消失在夜幕中。他们已走了一段时间,可当听到沃尔夫敲门时,莫斯卡感到才走了一会儿。走进屋里,浑身顿感温暖。
一张大桌子和它周围的几把椅子是屋里仅有的几件家具。墙边堆着些货物,上面随便扔了几条绿色美军毛毯。因为没开窗户,屋里烟雾迷漫。
莫斯卡听到沃尔夫说了点什么,接着又把他介绍给面前矮小得象个侏儒的德国男人。虽然屋子密闭使他又感恶心,但还是悉心静听,尽力听个明白。
“你知道他对什么感兴趣,”沃尔夫说道:“钱,只有钱。美国军用卷呢!”
德国人摇了摇头。“我已去打听,到处问了个遍。但都没有你说的那个数。那个数字我记得。我可以买到几百美元,但还是尽力而为。”
莫斯卡开始插嘴。他慢慢地学着沃尔夫教过的话:“我希望成批脱手。至少也得五千条。”
矮小的德国人敬畏地看着他“五千条!哟哟哟。”声音里充满着嫉妒和贪婪。他想了一会儿才又急促地、以一本正经的腔调说:“好吧,我要留心。什么也别想难住我。喝杯再走吧?弗赖达!”一个女人闻声从里屋伸出头来。“拿酒来!”这德国人象对一条小狗大喊大叫,使其听从摆布。女人进去几分钟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细小的瓶子和三个小杯。后面跟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头发金黄,满脸污垢和红斑。
沃尔夫蹲下身子叫道:“瞧,多么漂亮的孩子。”随后从公文包里掏出四块巧克力,每人给了两块。
可是做父亲的却来到他们中间。一伸手把巧克力夺了去。说:“不行,时间太晚,他们不能再吃糖,”他向墙边的一个私用小箱走去。等转过脸来,已是两手空空。”明天再吃,我的孩子,”他对孩子说道。两个孩子绷着脸走开了。当沃尔夫和莫斯卡举杯饮酒时,他女人用他们听不懂的刻薄方言说了他什么。丈夫恐吓地瞪了她一眼。“明天!我不是说过了,明天,”
莫斯卡和沃尔夫走出屋子。街上依然遍地漆黑。那矮小的德国人的窗玻璃上发出淡淡黄光。然后他们听到夫妻间的刺耳叫骂声,而且愈来俞高。声音里满含愤怒、威吓、恐惧和仇恨。
德国人的自制土豆白酒浓得像纯酒精,使莫斯卡感到温暖。他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不时跌到。最后沃尔夫只好停下来扶着他走。他又关切地问:“你今晚是不是想取消探询?还是回家去吧,沃尔特?”莫斯卡摇头拒绝。黑夜中,沃尔夫的脸在他面前还是那样苍白、爽朗和死了一样的冰冷。他们继续向前赶路。沃尔夫在前面领路,莫斯卡顶着寒风紧紧跟着。他心里还是直感恶心。同时想到海莲下午也对他说了跟那德国女人同样的话。
她一直穿着他圣诞节才送她的衣服。那是用安。米德尔顿的农服卡在美军商店买的。海莲看到他从衣橱里拿出匈牙利式小枪塞进外衣口袋,便平心静气地说:“你不想回家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美国人不能同德国人结婚的禁令圣诞节前几天就已取消了,到现在已有一个多月了。可他对申请结婚的事还是无动于衷。她知道其中原因,因为他们一旦结婚,就必须离开德国前往美国。他答道:“不,我现在还不能走。根据合同;我还要在这儿干半年。”
她犹豫着说出,但由于胆怯没有往下说。可当她象往常一样,哪怕他出去只有几小时,去与他吻别时说:“你为什么不读家信?为什么不写回信,哪伯只有几句话呢?”
她紧紧贴着他。因此他能感到她的肚子已经增大变圆,乳房也已鼓胀。“早晚我们总得离开这儿,”她说。他也知道她有道理。但不能告诉她他为什么不能现在回家。他对母亲和阿尔夫还没有真正的思念之情。读他们的信就象听他们在无休止地叫嚷。看到这残破的城市他就高兴;房屋倒塌在街上砸山的坑痕使他喜不自胜;一个巨大的齿斧似乎所砍了城市的脑壳,留下的凹凸不平的大厦顶层更使他一见钟情。回到家后,看到马路完好无损而坚固安全他就不自在;极目远眺,街道象墙一样平坦他便怒火中烧。
“我们还有时间,”他说。“六月份孩子生下后我们再申请结婚。”
海莲从他身旁走开。“对那事我不担心,但你不应该那样对待家里。至少也该读读他们的来信。”
他再也忍不住便怒吼起来:“听着,不要老是要我做我不愿干的事。”
她吻了他说:“今晚小心点。”虽然不让坤等着,他清楚她还会一直等他回来。
听沃尔夫说:“到了,”他才醒过神来。看到沃尔夫面庞苍白。他前面的门廊台阶很高。台阶上方墙壁上装了个无罩灯泡。他们正站在一片灯光里面。黄色灯光略使夜幕变黄。莫斯卡紧抓着栏杆,小心翼翼地爬上阶梯。
“这家伙不会有什么消息,”沃尔夫边按铃边说。“不过我想你还是与他结识。他做珠宝生意。如果要给情人送点什么。体找他’没错。”
他们头上方的窗户开了。它恰在灯泡上面。沃尔夫翘起头说:“啊,韦斯腾伯格先生,晚上好。”
“请稍候,沃尔夫先生。”他的声音圆滑、悲哀、无力。还自然带有一种失望的感觉。
门开了,二个身材矮小、脸面黝黑的德国男子出来迎客。他头上无发,两眼乌黑圆大。当沃尔夫把莫斯卡介绍给他时;这德国人“咔”的一声并拢双脚鞠躬致意;“请上楼。”上了楼,他们进入一个宽大的起居室。里面摆了许多家具:两个大沙发,三四个呢绒椅子和一个大钢琴。中间有两个大桌子,几个小些的靠墙而放。两个不满十六岁的女孩坐在一个沙发上,并且各自坐着,两人中间留了一块地方。韦斯腾伯格先生便坐在她们中间。
“请!”他手指着两把离他最近的椅子说道。沃尔夫和莫斯卡坐了下来。
“想请你认识一下这位先生。我曾给你谈过他,”沃尔夫说。“他是我的挚友,如果他什么时候需要你来帮忙,我想你会竭诚相助的。”
韦斯腾伯格先生两只胳膊分别搂着姑娘的腰部,有礼貌地点点头,并且既显俗套又显庄重地说:“没问题。”然后两只无神、乌黑的大眼直接转向莫斯卡。“若能为您效劳,谨请随时驾到。”
莫斯卡点点头便靠在了舒服的椅背上。他感到非常疲乏,两腿颤抖不停,双眼也是闲懒朦胧。隐约中看到两个姑娘没有化妆,纯朴娇艳。腿上套着直到膝盖的粗毛长统袜。她们女儿般宁静地坐在韦斯腾伯格先生两边。其中广个把长发顺着双肩分成两缕,犹如两条金索堆在她穿着粗毛袜的膝上,尔后韦斯腾伯格先生把一缕头发盘绕在自己的手中。
“至于那件事,”德国人又转向沃尔夫说“实在抱歉。我是爱莫能助。我的朋友都没听说过那一百万军用券丢失的消息。传闻是离奇了点。”他诚恳对莫斯卡笑笑。
“不!”沃尔夫断然地说。“事实如此。”他站起来伸出手“这么晚还来烦扰非常抱歉。有了消息,谨请告知。”
“那当然,”韦斯腾伯格先生答道。他立身向莫斯卡鞠躬告别,然后握着他的手说:“敬请随时光临。”两个姑娘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韦斯腾伯格慈父般地搂着她们的腰,三人一起把莫斯卡和沃尔夫送到楼梯口。短发姑娘又跑下楼为他们开门送别。随后大门闩起来。露台上面的灯随即灭了。他们又陷入黑夜之中。
莫斯卡早已精疲力尽,舍不得离开德国人那舒适的房间。他言语粗俗地问沃尔夫:“你认为我们总会找到那些杂种吗?”
“我们今晚只是摸摸路子,”沃尔夫说。“我们要让这些人为你查寻,只有这样才行。”
尽管路上一片漆黑;他们还是看到了有人匆匆而过。看起来荒废的房屋前还停有吉普车。“今晚大家都在寻求,”沃尔夫说。沉默片刻,他才又问莫斯卡:“你觉得韦斯腾们格这人怎样?”
风已停息。他们讲话方便多了。“他看起来不错。”莫斯卡答道。
“对犹太人他更显亲切,”沃尔夫说。“他对于哥儿们总是彬彬有礼。”他等莫斯卡搭腔,又说道:“韦斯腾伯格在集中营关过。他老婆孩子都在美国、想去与他们团聚,可他的肺结核病相当严重。他们不让他去。又在集中营受过苦,滑稽吧,哦?”莫斯卡没有搭腔。穿过一个灯火辉煌的街道,他们回到了市中心区域。
“他有些发狂,”沃尔夫几乎是咋呼道。又起风了。他们顶着风在遍地瓦砾的路上走着。到了拐角,风便没了。“你看到那俩姑娘了吧。是他刚从农村把她们搞来的。大约每月换一对。这是他的代理商讲的。我们一起共事。韦斯腾伯格与姑娘一起生活几周,她们也单有房间。然而,尽管他一直象对待女儿那样对待她们,某天夜里却突然闯进她们的房间,把她们给——奸污。第二天,他带着货真价实的礼物,用船把她们带走。一周后,他又搞来一对。这两个就是新搞来的。我还没见过她们。当他偷偷地卖她们的时候,那场面一定很有趣。太野蛮了!真象个追着雏鸡把它们的头砍掉的家伙。”
又是一个疯子,莫斯卡想。人人都要发疯。可这家伙却病得厉害。他们不让他去只是因为他患了肺结核。而得了这种病必须隔离又是明文规定。实用主义!所有规定都很实用。但是规定又总是屈待某些人;不过应该整整韦斯腾伯格这个狗娘养的。这个见人双脚并拢的卑鄙家伙。莫斯卡自己也有苦衷。那就是下午他想告诉海莲的。他每天都在违反规定,如把她带到营房里来,用米德尔顿的军人供有卡给她买衣服。与她同胞共枕。只因为爱她,他就可能被关进监狱。然而他无怨言,世界就是如此。因此,他不再感到忿恨。但是某些人对某些事恶言秽语,要你感到羞耻,并且要你认为只有这样才算公平,阴阳颠倒!谁要他按照世人所为而行,那么他心里就会说滚你的蛋吧!他忍受不了母亲、阿尔夫和格洛丽亚的吵嚷。他不愿阅读报纸,因为他们令人作呕。他们今天说说你这样做好,而明天又说你是个坏蛋,谋杀者,野兽,力图使你信服,并且自掘坟墓。他可以杀了德国佬而追逐法外,但却会因为照料一个他所爱的女人而被捕人狱。一周前他在空军基地后面的手球场上亲眼看到一些荷兰人背着墙被他们枪杀了。这些勇敢的荷兰人清洗了德国的一个小村庄。村里男女老幼无一逃脱。但是这三个可怜的荷兰兔崽子不知道他们屠杀应是在驻军抵达的前几天而不是后几天。结果得到的不是英勇游击队员从将军手里接过来的奖章,而是作为杀人犯应得的子弹头。他们的上半身被套上棕色麻袋,然后绑在嵌入水泥墙裂缝里的木柱上。执行人员几乎站在他们头上,朝离他们下面几英尺的瘫软躯体上发射子弹。对此事随你怎么想。你可千遍万遍地说理应如此。因为这是道道地地的谋杀。但是他对发生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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