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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

    “你为什么跑进来摘枣?”

    “”“拿人家东西是小偷儿,你是小偷儿。”

    “你才是呢!”不料于志强竟一拳朝表哥打去,随即两个人扭成一团。

    我和表姐吓得叫起来。

    舅舅来了。他问清了情况,首先批评了表哥,说“小偷儿”是不能随便叫人家的。又对于志强说,枣还没熟透,熟透了一定请他吃够。还告诉我们,枣树是大家的,要欢迎工人家的小朋友来玩;从阶级角度来讲,我们同他们是一家人,大家本应该像亲兄弟姐妹一样,也许比亲兄弟姐妹还亲,因为我们是同志。

    那天,于志强在舅舅家一直玩到天黑。他为厕所在屋子里感到怪异,为家里有浴室感到离奇,尤其是那沙发令他惊愕;他坐在上边不停地颠,说是他家的被垛也没这么软。

    舅舅很喜欢于志强,为我们不如他的勇敢而感慨了许久。“教小弟弟唱支歌子吧,你们这些哥哥姐姐们。”舅舅说罢,便又去工作了。

    我和表哥、表姐都唱了一支歌后,于志强窘红着脸说:“那我会唱的,你们还不会呢。”

    “你会唱什么?”我问。

    “嗯、嗯、‘小白菜地里黄’你们会么?”

    我们不会,他便得意地唱起来:“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时,没了娘呀只怕爹爹娶了后娘,弟弟吃面,我喝汤呀”唱完他对我们说:“一岁我就会,是我妈教的。”

    这时,舅舅领着于志刚进来,边说:一看,你就不如弟弟勇敢,来玩嘛,怕啥?“。

    “哥!”于志强朝于志刚奔去,于是拉了哥哥的手,去看浴室,看厕所,坐沙发。“这当然比咱家的被垛软啦,大爷说这里头有弹簧。”他按着沙发对哥哥讲。没有人指点,他已经经称舅舅为“大爷”了。

    于志强坐在沙发上使劲颠,忽然他停住,对表哥说:“你爸爸真好。”

    “你爸爸好么?”表姐问他。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我一岁,他就死了。”他又开始颠。

    记得他那天临走时说,他长大了也要做舅舅那样的人,除去把浴室和厕所弄到屋子里,再把椅子里放些弹簧之外,他也要让灰墙那边的小孩来玩。

    开学了,妈妈来信说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我便转到了新学校。真巧,我和于志刚一班,而且是同桌。我问他为什么不到舅舅家去玩了,他说,那天他妈狠狠地骂了他们一顿,再不许他们去了。

    于志刚胆子小,不爱讲话,可功课好,这倒跟我很合得来。有一回考算术,全班只有他和我得了一百分,老师说,要是全班都能像我们俩,他就高兴了。

    班里有个闹将,我只记得他外号叫“大砖头”是孩子王。为这事他领着几个男生哄我们,说我们是“一对儿”

    “你们胡说!”我朝他们喊。

    “你们胡说。”于志刚也说。

    “你们再胡说,我告老师去!”我又朝他们喊。

    “你们再胡说,我告老师去。”于志刚也又说。

    “噢!嗅!”“大砖头”他们哄得更凶了。

    这事让于志强知道了,那时他才三年级。放学时,他在学校门口等到了“大砖头”说:“你哄我哥?”

    “我!怎么样?小嘎巴豆儿。”“大砖头”挑衅地说。

    于志强瞪圆了两眼,冷不防跳起来,一拳打在“大砖头”鼻子上。“大砖头”一捂鼻子,血流下来了。于志强并不跑,乘机揪住“大砖头”的头发。自然“大砖头”个子大,于志强狠狠地挨了一顿揍,但直到老师来,于志强也没松手,没哭。

    我和于志刚一班,直到毕业。所以我还记得他们。

    当然,枪毙于志强我看见了,可是没看太清楚。群众愤怒地喊口号,随即是一声枪响。记得身旁一个人幽默地说:“怎么回事?他的血也是红的。”

    表哥结婚那天晚上,我又去舅舅家。谁都说表哥的新房布置得不俗,不论是作为卧室的里屋,还是客厅兼书房的外屋。尤其是那两个相对而放的写字台和书橱里那些精装的马列经典著作,说明了主人的超脱。

    新房里坐满了客人,我和表姐走上阳台。推倒的灰色老墙已为一道崭新的红墙所代替。越过那墙,是一片民房,一座座小院落连接起来,直铺向灰黑的天际。在一处灯火明亮的地方,我看见一群男女正奋力地盖一间小房。

    “你看那儿,”我碰碰表姐。

    “噢,那是干什么?盖房?”

    “你还记得他们兄弟俩吗?”

    “哎,真可怜。”表姐叹了口气。

    一九七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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