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伸出手指指儿,没说话。
父亲想了想,问:“小菲你明年能保研么?”
叶菲低头用筷子拨大米粒,并不热情:“不知道,看情况吧。”
父亲点点头,他一向不是话多的人,只是淡淡嘱咐:“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把握吧。我和你妈妈都陪不了你一辈子,所以无论你走什么样的路,都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可是你要知道,无论你选择什么,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
叶菲下意识点点头,看着父亲:“爸爸,你还记得许建国么?”
“许建国?”父亲不明白:“你怎么想起他?”
“许建国的儿子在我们学校,”叶菲咬咬嘴唇:“你说,他必须要出国才有活路么?”
父亲看一眼儿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其实他不出国也可以,但是如果他们家里有这个想法,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这不公平!”叶菲满脸气愤:“父辈的过错,做孩子的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承担责任?”
“或许别的责任可以不承担,但这种政治过错一定会世代相传,”父亲叹口气:“这次党代会,许建国案件还作为近几年省里比较有影响的大案被特别提出来,为的就是警示我们的党员干部不要重蹈覆辙。”
“还提?这都多少年了?”叶菲难以置信。
“这和时间没有关系,许建国是市长助理、公安局长,这个单位太敏感,它比很多政府部门都更被社会关注,因为他们身上担负着的是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在这个社会里,老百姓或许可以忍受贫穷,然一定能忍受恐惧。你让一个渎职、受贿、的人坐在给百姓提供安全的位子上,百姓能答应么?”父亲说话仍然严肃而冷静,就好像给下属们开会一样。
母亲炕过去了,敲敲桌子:“吃饭,吃饭!这里不是你们办公室,怎么聊天都跟开会似的?”
父亲笑笑,埋头吃饭,叶菲却明显失了神。
焦点访谈结束后,父亲从客厅里探头看叶菲,只见她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坐在自己上发呆。他想了想,还是踱进儿卧室。
他在儿边坐下,语气和缓:“你说的那个同学,是不是叫许宸?”
“爸,你怎么知道?”叶菲惊讶极了。
“许建国出事前,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父亲若有所思:“后来他被‘双规’,我听很多同志提到他儿子。那时候大家都说,许建国一个人贪赃枉法,害了自己也就算了,怎么能把这么优秀的孩子也给葬送了呢。”
“是啊,他到现在都没有入党,每年的积极分子都是他,每年选票最高的也是他,可是就是没法通过政审,”叶菲苦笑:“入党政审要审到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许宸的下一辈都一起被葬送了。”
“这就是代价啊。”父亲轻轻叹口气。
看着父亲带有惋惜的表情,叶菲觉得很多话就堵在嗓子口,可是却开不了口。
其实很想问:爸爸,你能接受这样一个男孩子做你儿的男朋友么?如果儿想和他一起出国,你会答应么?
可是,她抬头看看父亲白的鬓角,那些话就梗在心底,再也问不出来。
那,叶菲失眠了,她眼睛直直地看着天板,眼前走来走去的,都是许宸不快乐的神情和愈加寂寥的身影。他躺在病上故作坚强地笑着的样子,让她想起来就忍不住觉得心疼。
她不由自主对那个叫余乐乐的孩子产生隐隐怨恨:你不要的东西、抛弃得如此轻松的东西,你可知道,那是另外一个人的灵魂与心么?我倾尽所有默默地注视他那么久,却仍然敌不过你转身而去的一个背影,这世界,又有什么公平可言呢?
——上帝把一切幸运都给了你,可是你把不幸留给他,也留给我。
13-3
其实,叶菲不知道,对余乐乐自己来说,这场戛然而止的爱情所带来的也是看上去很好却从内心深处发冷的感觉。
新学期开学后,余乐乐英语失利与初恋夭折的消息同时传播开来,几乎很短时间内就成为大家同情与关怀的对象。善良的人们总是同情弱者——那个强势的孩子、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孩子似乎转眼就被大家忘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瘦、安静、惹人怜的孩子形象,让人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想要去疼。
也是因为有了“英语四级”的借口,余乐乐大着胆子推掉任远安排的许多活动,任远不高兴,可是又没有理由反叮余乐乐渐渐从学校里最光辉灿烂的光环中心退出来,师弟师们觉得可惜,然而又真心希望她能在下次考试中通过英语四级,便给予她很多祝福。再加之她为了学英语周末常常不回家,便有了很多机会和同学们相处的机会。周末,一群年轻的男生去ktv唱歌、去海边打球、去附近广场放风筝,在人声鼎沸中余乐乐渐渐可以麻痹自己的记忆,不去回想那些让人难过的人与事。她的笑容也渐渐多起来,一切都似乎沿着她曾期待的那种轨道前进。
只是,没有人知道,深她常常从睡梦中惊醒,看着四周静寂的黑暗,听着周围均匀的呼吸声,有眼泪呼啦一下子就涌上来,止都止不住。
她习惯了轻轻扯起被子,然后把自己的身子蜷起,缩成被子下面小小的一团,失声哭泣。
她那么、那么想念他,想得心都扭结着疼,却要生生忍住。
因为想念,她几乎每天都要去chinaren看同学录,希望能看见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可是他很少留言,难见到半点影子。她也曾向杨倩旁敲侧击打听许宸的消息,却翻来覆去总是那几条:他在学英语考tofel,他暑假仍然不回家,他还是一个人,他看起儡好很好。
其实,她看起来也很好,却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自己心底“许宸”这个名字,连同那些旧时光一起,都是不能碰触的伤——是暗伤,平日里消失不见,却逢阴雨天隐隐作痛。
她强迫自己忙碌,每天学英语、看专业书,写作更是紧锣密鼓,样刊和稿费单子纷至沓来,她就好像一个陀螺,不停地转。她依靠这样的方式麻痹自己,似乎忙碌起来的时候,就会不想念、不牵挂、不惦记。
也好在有连海平。
他像个尽职尽责的老师一样,监督她上自习、监督她做练习,也监督她吃饭、吃水果,她学习累了的时候陪她散步、看电影。他仍然不说“我喜欢你”一类的话,只是默默关怀,无声支持。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在每一次她快要滑到时都紧紧拉住她,不松手。
她很感激、很感激他。
可是,感激是爱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常常谴责自己的自私:若爱,就该承诺;若不爱,就该放手。可是,她没有勇气承诺,也做不到放手。她觉得自己很贪婪,她几乎要鄙视自己了,可她是真的不敢想:如果他也不在自己身边了,自己还能撑多久?
距离毕业不过只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她不知道将来的路要怎么走,更不知道谁能陪自己走下去。
漫漫长路,她突然觉得温暖是那么奢侈的东西,想要拥有它,总是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