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伸了过来:
“好啦,付钱吧!”
可那只小老鼠只是傻傻地抬头看着鼹吉。然后,吐出了一口白气,问:
“什么?”
鼹吉朝挂在吊桶上的那块牌子一指:
“这不是写着的吗?”
它生硬地说。
“可、可我还不认字呀。”
“真是一个烦人的小孩子。那么,我念给你听,听好了!”
说完,鼹吉就慢慢地地念起了那块牌子:
“好喝的井水。一杯,有洞眼儿的银币一枚。”
听了这话,小老鼠急急忙忙把手从水里缩了回来。然后,把那双小眼睛睁得是不能再大了,只挤出来一个字。
“钱?”它问。
“是的。”
鼹吉抱住了胳膊。
“我、我没有钱。”
于是,鼹吉就瞪着小老鼠,这样说道:
“你听好了。这块土地,是我的。这口井也好,这水也好,全是我的。我从还是一个像你这么大点的小毛孩子时候起,就已经一个人在挖井了。所以,即使是一杯,我也不能让人白用。”
小老鼠那双水淋淋的手被风一吹,比原先更加冷了,它一边搓着手,一边想了一下,说:
“那么,我到田里去偷点土豆,来代替银币吧。”
“不行。对不起,鼹鼠老爷可不吃土豆。”
鼹吉傲慢地说。
“那、那怎么办呢?”
小老鼠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问。
“怎么办呢?”
鼹吉又抱住了胳膊。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来一个好主意。
“你帮我汲三天水吧。干三天活儿,刚才的水钱就不问你要了。”
这对于鼹吉来说,绝对是个好主意。因为最近这段日子,汲水这活儿让鼹吉累得受不了了。倒不是说鼹吉上了岁数、身体不行了,而是那串项链的原因。那串银币项链一天比一天重,不要说别的了,单是把它挂在脖子上站着,就已经累得不行了。所以,最近鼹吉是想雇一个伙计汲水了。
就这样,可怜的小老鼠就只能在鼹吉这里打三天的工了。
从第二天起,用吊桶汲水就是小老鼠的活儿了。而鼹吉除了从客人手里收银币,就是往井边一躺了。
第一天的黄昏,最后一名客人走了之后,小老鼠大声招呼鼹吉:
“鼹吉大叔,井里面有一个非常漂亮的东西哟!”
“漂亮的东西?”
鼹吉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抓住了井边。
“朝里面看呀,看!”
小老鼠快活地叫道。
井底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像长长的望远镜。
定睛看去,正中央浮着一朵红红的火烧云。一朵看上去热气腾腾、好吃的云。虽说鼹吉已经汲了好几年的水了,却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东西。它想,我的井里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东西呢?
就这样,鼹吉和小老鼠目不转睛地看着井里,直到天黑。
第二天晚上,小老鼠又招呼起鼹吉来了:
“大叔,看呀。井里有一个月亮。”
鼹吉听了,吓了一大跳。然后,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朝井里看去。
井底的水里,浮着一个小小的圆月。白白的,就宛如白玉兰花似的
看到它的一刹那,鼹吉心跳个不停
(没错,井里确实有一个月亮。月亮不知不觉竟钻到井里去了。)
这可不是小事,鼹吉想。
过了一会儿,小老鼠说:
“我知道了。大叔的井里面,有一片天空呀!”
天空!井里面有天空
这时,鼹吉都快要窒息了。如果天空在自己买的土地、自己挖的井里,那么那天空肯定全部是属于自己的,可不知为什么,鼹吉没有这种感觉。相反,它却觉得自己的井、自己的土地,和井里的天空一起,不再是自己的东西了。不过,鼹吉硬是打消了这种感觉。
“怎么会有这种事?不管发生了什么,这里也是我的土地。”
终于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分手时,小老鼠说:
“大叔,我就要说再见了。可是,这回井里是星星啊!”“啊,我就过来看。”
鼹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说。等到小老鼠的身影消失在土豆田的田垄尽头时,它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朝井里看去。
昏暗的井底,一颗银色的星星闪着光亮。
盯着它看的时候,鼹吉已经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和这颗星星一起,这口井、这块土地不再是自己的东西了。成了一个不知道是谁——比地主不知要大多少的主人的东西。不管怎么吵,怎么拼命,也没用了。
鼹吉后背上冒出一股寒气。可它随后就又猛烈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这是我的井啊。我的井里的东西,月亮呀、星星呀,全都是我的东西!”
这样叫着,鼹吉情不自禁地朝井里探出身去。
想不到挂在脖子上的银币顶链太重了,鼹吉的身子竟一个倒栽葱,掉到井里去了。掉到了深深的水里。
“扑通”一声巨响。然后再没有声音了。
当井里那一圈圈圆形的波纹彻底消失了,水面上又重新映出了一颗静静的星星。
当清醒过来的时候,鼹吉正在一片蓝色里嗖嗖地往下落。一直落到地心不,也许说不定就没有地心。也许这是一口无底的井。鼹吉像皮球似的,往下落着。想停下来,可不管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了。
四周如同果冻一般的蓝。而在远远的、远远的底下,方才的那颗星星闪着光。
一边不停地往下落,鼹吉一边回忆起从前买土地那天的事。
那天它想:
(这是我的土地啊。这块土地的下面,不管多深都是我的啊)
可是现在,鼹吉正在往下落的地方,是鼹吉的土地的延续吗?是从前自己用胳膊使劲儿拥抱过的一块包袱皮大小的土地的延续吗?
不是!
这的确是不知道的另外一个空间。什么也没有、空得想大哭一场的世界。
鼹吉突然感到了冷。
“啊啊,我想错了,我干了那么多的错事”
一种说不出来的孤独,让鼹吉掉下了眼泪。它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个孤零零的婴儿似的。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自己成了一个赤条条什么也干不了的婴儿。再也忍不住了,鼹吉突然叫了起来:
“星星、星星,救命”
鼹吉的身子突然变轻了。
天和地一下子颠倒过来了。
这会儿,鼹吉不是在往下落了,而是在往上升。确实是在往上升。在果冻一般的蓝色中往上升。鼹吉的身子迅速地变轻了。轻得就像棉花糖一样,最后终于轻得就像一片羽毛一样了。
鼹吉果然是在往上升。确确实实是在往天上升去。
注释:
9枸橘:芸香科落叶灌木。高约2m。枝上多刺,叶由三片小叶组成。春季开白花,秋季果子成熟,圆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