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夫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在赵昺的印象中,自己这位启蒙恩师一直是新政的坚定反对者,甚至在朝廷力量最薄弱的时候,他依然勇敢地站在文天祥的对立面。几年来,新政的粗糙简陋、商人和官员狼狈为奸的无耻、还有市井百姓因为城市生活费用激增而破产后发出的呻吟,都是第一个通过陆秀夫的笔反应出来。几年来,整个大宋敢明着指摘新政错误,痛斥文天祥饮鸿止渴的大员,也只有陆夫子一个。
然而,就在赵昺试图执掌权柄,拨乱反正的关键时刻,陆夫子却选择了站在新政的一边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幼帝赵昺还无法做到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不顾与表妹杨宛的约定,匆匆跑回上房,以最快速度写了分手谕,命令小太监乐清扬打着出宫办差的幌子,去陈宜中的府邸探问到底陆秀夫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君实的脾气我明白,他不会陷圣上于危险境地。说这些看似僵硬的话,只是怕我等不待谋划好就贸然行动,危害圣上安全而己l”前承相陈宜中方下茶碗,对着小太监乐清扬耐心解释道:“乐大人回宫后请让圣上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日即有结果!”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伺候饮食起居的小宦官,陆秀夫还是极其尊敬地称其为大人,并且以平级身份与其对坐饮茶。这种安排显然很对乐清扬脾气,几句话说下来,乐大人的焦急心情就平复了,捧着茶杯,边喝边应承道:“那,那是,垂相神机妙算,圣上一直信得过的。”
“神机妙算不敢当,只是事态变化还没摆脱老夫掌握!”陈宜中仿佛早料定了陆秀夫会“辜负”皇恩,非常平静地说道。
“陆大人过于正直了,会不会向大都督府那边透漏消息?”乐清扬拱了拱手,不放心的追问。他的年龄刚满十六岁,虽然心机比赵昺深沉些,毕竟也没经过什么大风浪,出了这么大的纸漏,心里难免很忐忑。
“乐大人难道以为,文垂相在泉州城里没有耳目么?我等如此频繁往来,大都督府还一概不知么?”陈宜中脸上突然带出了几分诡秘的笑意,低声奚落。
"那,那”乐清扬端茶碗的手立刻哆嗦了起来,几滴热茶顺着茶碗边缘溅落到手臂上。腕部受痛,手指更加无法稳定“稀里哗啦”片刻间半杯上好的香茶全部喂给了布袍子。
“那,那什么那。文垂相要留着忠臣之名,就不能无凭无据地治人之罪。新法规定,无证据不得判罪,任何人都有议论政事的权力,这两个最关键的条款难道你忘了么?”陈宜中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咱们现在是以子之茅,攻子之盾,只要没什么实际行动,文垂相就拿大伙没办法!”
“如,如此,咱家就,就放心了。”乐清扬不好意思自己在陈宜中面前失态,站起来,一边用衣袖擦布袍上的残茶,一边报愧道。
“不是让你放心,你放心没用!关键你得让陛下安心,江南名士,整个儒林,还有天下百姓都站在万岁这边l”陈宜中长身站起,拍了几下手,唤进来一名9女。“去,伺候乐大人换一件绸袍,要上好的苏绸面料!”
“咱,咱家怎好让垂相大人破费!”乐清扬连连摆手,嘻笑着道谢。大战连年,江南各地民生凋敝。像苏绸、湖伞之类顶级奢侈品早己绝迹多时。到陈宜中府上来走一趟就捞到如此贵重的厚礼,不由得让他喜出望外。
陈宜中在官场混迹多年,跟宦官打交道向来有一手。这些人身体残缺,所以对钱财等身外之物的渴望更超过了普通人·以小恩小惠结好他们,对将来陈系官员在朝廷上能否立于不
败境地能起到关键作用。所以,他也不跟乐清扬多客气,除了绸袍外,又命仆人拿来一堆翡翠酒杯、羊脂玉佛手等价格高且形体不显的奢侈品,打成一个包,亲手塞进乐清扬怀里“这都是老夫多年来积攒之物,年龄大了,也没了赏玩的精神。你拿去当个摆设吧,每天伺候万岁时,也增添些文雅之气!”
“咱,咱家就谢,谢大人了l”乐清扬嘴巴不知不觉间裂到了耳朵边,诌笑着说道。
“早回吧,告诉万岁莫心急,一切按计划行事!”陈宜中收敛起笑容,扶住乐清扬的胳膊,亲自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门房牵过乐清扬的坐骑,小太监带着大大包裹满载而去。临扬鞭时还没忘了用手捏一捏,唯恐包裹里的东西不小心落到了陈家。
望着小太监远去的身影,陈宜中轻轻摇头,转过身,发出一声轻叹。只有在这转身的一瞬间,他的脸上才现出了真实表情。那是一种暴怒而无奈的铁青色,如冬天的铁块一样寒冷,根本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万岁身边的人,似乎不可用啊i”门房内闪出一个人,闷闷地出言提醒。
“岂止是不可用,小小年纪既贪切滑,简直就是高力士、张让之流再生。也罢,我等此时力孤,不得不借助彼等之力。待万岁亲政后,想办法把他逐了去就是!”陈宜中黑着脸说道。
此时的他只觉得心力憔悴。陆秀夫的“背叛”给了他倾力一击。在赵昺派来的人面前,他不得不装出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以免幼帝沉不住气,中途退缩。但在自己的心腹面前,这个空架子就再支撑不起来了,一时间脚步虚浮,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既然如此,垂相何不再暂且隐忍,再寻良机?”来人伸手托住陈宜中赢弱的身体,低声奉劝。
“新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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