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捧腹大笑“林佐渡听说要进行守城战,额头皱成了一团。说我是猴子,那他就是癞猴子。哈哈哈!”
听到藤吉郎肆无忌惮的笑声,五个人不禁面面相觑。他们困惑不解——主人为什么答应这样的人,让他们为其跑腿?
到了足轻武士所居长屋附近,练马场前的樱树林时,根来太郎次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道:“今天夜间就出城去买大酱吗?”
“不。”藤吉郎轻轻摇了摇头“不。今晚就在我房内慢饮一杯吧。”
“刚才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告诉林佐渡大人,是在撒谎了?”
“不,如是撒谎,那在下岂不成了戏弄家老之人?不过,虽不是撒谎,倒可迷惑他一番你叫根来?明日就从城下开始,收购大酱。”
“如果对方不卖,是盗是抢?”
“胡说!谁不知信长大人治下的尾张国路不拾遗?前来做买卖的诸地商人都说,天下只有尾张百姓可以夜不闭户。你们认为信长大人会允许你们行盗抢之事?”
“但如果他们将大酱藏起来不卖,该如何是好?”
“哼你们可到下一家去。总之,这次行动极为机密,今川氏就要前来攻打,信长大人已经决定守城而战。但你们也可以泄露此行的目的。”
“泄露如此重大的机密?”
“但你们不可大肆宣扬,要神秘些。”
五人好像终于意识到了此行的目的,相互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我们就觉得心里明快轻松多了。城下结束后,该去何处?”
“那古野、古渡、热田,再从知多郡进入西三河。你们就说大酱在守城战时可能会派上用场。”说话之间,他们已到了藤吉郎房前。藤吉郎现在的房舍和藤井又右卫门的正好相对。
“上酒!来客了,来客了。”藤吉郎在房前大声吆喝,回头看了看五人,开心地笑了。
台阶旁边的屋子是藤吉郎的外厅。走廊两边,排列着许多年轻武士的卧房和厨房,尽头还有几间屋子。即是说,这里是带家室的年轻武士的房间,而藤吉郎却还是独身。他打算让这五个临时家臣今晚就住在此处。
“有酒吗?阿虎。”藤吉郎对一个尚留有额发的年轻人道。
那人一脸茫然。“有酒,但没有菜。”
“你到前面藤井氏那里去,向八重小姐要些菜来。一共五个客人。”
“是。”答话的并不是阿虎,而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武士。
“坐,莫要客气。我们先商量一下,希望明天一切顺利。”藤吉郎将腰中的武刀粗暴地向身后一扔“可能梁田政纲大人已经对你们说过了,在买大酱途中就会发生战争。战争爆发后,希望你们能够依序回到主人身边。”
“依序?”
“不能一起回来。而且,我希望你们回来时,要向政纲大人汇报敌方大将今川义元当天住在何处,经过哪里,将去何方。你们定要看清这一切。”
“那么,首先从哪里说起?”桥场正数问道。
“在离开知多郡,即将到达西三河的时候开始。”
“只汇报主力的动向,不需注意其他部将的行动吗?”
藤吉郎简单地点点头“其他人不值一提。一日之内,向梁田政纲大人汇报两次情况。”
“明白!”向井孙兵卫大声回答,又郑重地补充道“非常清楚。”
“梁田政纲大人能否在这次战争中出人头地,就看你们了。政纲大人或许也要出城作战,要随时关注主人如愚笨到连主人的动向都不知道,哼!”“明白。”
“不要忘记说是为了据城一战才买大酱,只有如此,才能保住你们的性命。”
“为什么?”根来太郎次问道。
“你们想一想,如果让敌人知道会有一次攻城战,在到达清洲城之前,谁还会费力拔刀杀人?”
这时,阿虎端出酒来。酒盛在经常用于野战的赤锅中;没有酒杯,只有几个碗放在破旧的托盘上。
“来,喝酒。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藤吉郎慢慢起身,给自己倒满一碗。
买大酱的五个人从清洲城出发,分赴那古野和热田地区后的第三天,即五月十四日下午。林佐渡守通胜坐在外庭,耳中听到本城传来震耳欲聋的鼓点,表情苦闷地盯着柴田权六。
“不要生气,胜家。主公不是如此愚蠢之人。”这话与其说是在安慰胜家,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他一直在苦苦地思索。
“在下也想那样认为。”胜家感慨“但迄今为止都没有像样地议过。每天只与妻妾嬉戏,耽于雅乐。而敌人的主力要进入冈崎城了。”
“前去劝谏恐怕无济于事。主公不是那种轻易纳谏之人。”
“话虽如此,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白白等死不成?”
林佐渡不答。
“先锋松平元康大概是这月十日从骏府出发吧?”权六回首问弟弟美作守光春。
“是。主力于十二日离开骏府,取道东海、本坂。这些情报都已清楚地禀报给主公了。”
“主公怎么说?”
“他只简单应了一句,就岔开了话题。”
“我们”权六又意气高昂起来“我们想知道主公的心思!”
林佐渡像是要调节一下气氛,道:“猴子说要为守城战去购买大酱,或许那才是主公的真实想法。这是灭亡的根源。天命难违啊!”“你都已经领悟到天命了。不过据城一战也好。只要按照守城战的方式去准备就可以了。”
“所以猴子才说要去买大酱。”
权六目光锐利地盯着林佐渡,陷入沉思。谁也不说自己猜中了信长的心思。就是权六,即使问了信长,也不过是试探性地问问而已。但那探听,只让他愈是难堪——
“我想知道主公内心的想法。”
信长拿起笔,随意写些小曲。“没有什么想法。”他漫不经心地答道“也不可能有想法。你知道今川的领地有多大吗?骏河、远江、三河,加上尾张一部,已经过百万石了。”
“我知道。”
“既然知道,就不要再问。我的领地至多十六七万石。一万石的兵力算作二百五十人,也不过四千人左右,不及今川的六分之一。”
“既那样,您还要据城一战?不如”他想说,不如暂且俯首称臣。
“混账!滚!”信长大声训斥,然后又怡然自得地修改起小曲的词句来。
柴田权六尴尬地退了出来。他对其他人不去劝说信长大为不满。
议事究竟什么时候开始?重臣们自十日始,不分昼夜聚集在外庭待命。他们对于信长出其不意的性格了如指掌,所以即使回到府中躺下了,也时刻厉兵秣马,等待召唤。但是信长没有任何动静。偶尔从内庭走出来,也不过是谈论各地盂兰盆节舞蹈的异同,或者从市面上的商人那里听听南蛮人的小曲风俗,总之,他对于那些五花八门的风俗习惯似乎更感兴趣。
在此期间,今川大军向东海道步步紧逼。前锋已经抵达三河的池鲤鲋地区,主力也即将进入冈崎城。眼看大军压境,织团氏的重臣们心情愈来愈沉重。
义元好像要暂且进驻冈崎城,在那里下达下一道命令。但据报,他并未把织田氏放在眼里,他苦苦盘算着的,仿佛是蹂躏完尾张之后,如何去攻打美浓氏,及近江的佐佐木、浅井诸藩。
义元离开时,会留下庵原元景率领一千四五百人驻守冈崎城;同时为了监视绪川、刈谷的动静,派堀越义久率领四千人增援前锋,然后亲率二万五千大军直奔尾张而来。如果加上留在重点地区守备的人数,今川氏在这次战争中动员的兵力大约在四万。
“佐渡大人,只能由你出面了。你去告诉主公,义元已进入冈崎城。问他究竟有何打算,我们需要明示,时不我待。”
柴田权六话音刚落,平手凡秀也脱口道:“不错,这大概只能拜托佐渡大人了。”
林佐渡紧紧盯住凡秀“还是放过在下吧。主公可不允许人随便向他发问。如遭他一顿训斥,只能动摇我的决心。”
“决心?”
“同归于尽就是我的决心。”他表情严肃,对出羽道:“你应该比我更合适担此重任。”
生驹出羽是德姬和奇妙丸的母亲阿类的哥哥。“那么,我”出羽极不情愿地点点头,站了起来。
众人注视着出羽的背影,沉默。织田氏难道就这样完了吗?出羽感慨不已。一旦清洲城陷落,阿类生下来的孩子大概也不能幸免。他心情沉重,迎着清澈的乐鼓声,向内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