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泽安慰道。
“我们只要出了北卷市警署的管辖区域,那就不会有问题。”
“为什么呢,为什么”
京子青白的面孔模糊地映到了受到后面车灯照射的汽车后望镜里。
京子自从到了权兵卫山卡的废村以来,一直被迫过着奴隶生活。恐怖占据了京子的内心。现在,再次被带回去的恐惧袭扰着京子。
“我们只要进入盛冈警署的管辖范围,那帮家伙就不会来打扰我们了。他们不会大张旗鼓地来追。他们若是通辑我们,也就等于为他们挖掘了坟墓,假如市长死了,这一切也将被作为一场意外事故处理掉。然后,他们会等待我们的出现。当然,他们也不会光是等待,他们会找来一些武艺高强的刑警来追踪我们。”
“这么说,我们不会遭到通缉了?”
“那当然。我们并没做坏事。”
山泽坚定地点了点头。这不只是为安慰京子,他已看出北卷市警署不会那样做。
这时,布话机传来了狼号般的叫声。
“警车被盗了!四号车被盗了!”
招呼署长的声音此起彼伏。
“真的吗?没搞错吗?”
署长的答话声尖利刺耳。就象是玻璃被划上一道口子即将碎裂似的。
“没错!有人看到四号车从国家公路4号线向盛冈方面去了。可能是逃跑的罪犯盗走的”
“追,笨蛋。发动白色摩托车。把他们全都抓回来,不,发现了就开枪打死他们。打死他们!要是这样把那伙家伙放入盛冈署辖区内,事情就不好收拾了。全速发动白色摩托车!另外,在交界地区封锁住国家公路!”
署长的声音在战粟。
“他们到底发现了”
片仓嘟囔着,将视线投到了车窗外。深夜的国家公路4号线、陆羽街道上,只有一些卡车与警车交错驶过。交通运输量明显地很少。
“还没到两个地区的交界处吗?”
“不知道。虽说不知道,但也许还在他后的境内。是不是把警车丢掉”
山泽答道。
“若遇到封锁线,我们很可能被射杀。那帮家伙,已赌上北卷署的存亡,他们会使用乱枪来打的。”
片仓想到了署长的狼狈相。
现在,步话机已不再叫唤了。他们若再说下去,那山泽他们还会听得到。北卷署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开始了疯狂的追踪。白色摩托部队大概正在全速追赶着吧。警车也一样。两个地区交界处的交通岗已经通过电话,接到了封锁指令。
步话机的沉默充分说明了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恐怕”
山泽难以决定是否丢弃警车。或许他们已经进入了盛冈署管辖境内。若如此,他们就不必慌张了。假使还是在北卷署管辖区内,山泽也不在乎,但片仓已衰竭到极限。京子大概也跟他一样。搀扶着两个病人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奔逃,那简直难死人。
倘若被发现,就很容易被射杀而死。因为有放火和强夺警车的罪名,射杀他们的理由就很充足。
然而,若是前边某个地方的道路被封锁了——山泽感到了这种不安。
丢弃警车与就这样飞驶着,等待他们的是同样的危险和苦难。这使得山泽一时不知怎样决断。
“抛掉车好象不大好。我吗?”
“还是抛掉的好。我能走!”
“是吗”
国家公路两侧群山环绕。若弃掉警车,就只有逃到山里去。警察必定会从弃车点搜山。想至此,山泽不由得踌躇起来。
但是,不能总是犹豫不决,还是应当弃掉车。山泽下定了决心。
“喂,那个”
片仓低声叫道。
两百米左右的前方公路上设有检查所。道路被截断,放有木栅拦,旁边有三个警官。他们晃手电筒发出了停车命令。
山泽握紧了方向盘。他没有放慢车速,而是直冲着木栅栏冲了过去。
“是要突破检查所吗?”
“对,伏下身!”
“那不危险吗?”
“会颠簸的,快伏下身!”
山泽注视着前方,对面车道上有几辆汽车。山泽的视线停在了一点上,那是三个警官的正中。
山泽按下了警笛的按健。
警车鸣叫起来。
警车剌耳地咆哮着,全速向检查站冲击。车灯里浮现出警官提着手枪的身姿。警车旋风般地突入了那三个警官当中。
枪声响了。两发子弹从前面窗玻璃一直穿透后面的车面飞了出去。从子弹孔吹进来强劲的风,使得车内轰响着震耳欲聋的声音。
山泽伏着身子。他就这样低着头冲了过去。警官弹簧似地跳到了两边。
一阵轰响。警车的前挡板将木栅栏撞了个粉碎。撞击声转瞬间就逝去了。警车车尾摇晃了一阵,向对面车道滑去。山泽拼命地抓着方向盘。车子一边打着滑,一边总算回到了原来的车道上。
“受伤了投有?”
“没。”
片仓抱着京子,抬起了上体。警车飞驰着,车灯光划破了漆黑的国家公路。
“你没事吗?”
“啊。”
“车呢?”
“现在,还没问题。”
“那就是两个地区的交界处吗?”
“也许是。这里或许已是盛冈署的管区了。那些家伙大概该死心了。”
“那么,我们得救了?”
京子呜咽起来。
‘对,危险已经过去。以后的问题就是怎样进入盛冈市了。我们找个旅馆先休养休养。等三个人都恢复体力后,再实施反击。不论有多大阻碍,也要搞清天地教的去向,实施报复计划。”
山泽降低了车速。
京子抱着片仓流着泪。
片仓把京子的脸抱在自己胸前,泪水温暖了瘦弱的前胸。京子不住声地哭泣着,肩膀和腰部都在抽搐。
京子好象又成了一个孩子。一直到昨天还在困扰京子的恶魔,现在消失了。被镰田命令、在众目睽睽之下鞭打铁镣相加的丈夫赤裸的身体,那简直是比死还残酷的折磨。但现在,京子却已把那时的感觉全忘掉了。
决不可能回到自由世界的狱中生活扭曲了京子。不,她是被束缚在一个人欲横流的黑暗世界里。在这里,如果不扭曲性格,如果不锁住精神,就一天也活不下去。
这种束缚,现在解开了。
现在,京子已是自由之躯。片仓想,现在自由已回到自己手中。京子是在以泪水洗去这四十余日里自己身上的污垢。
——原谅这个女人。
片仓被这个想法激动了。
片仓眼前浮理出那一幅幅凄惨的地狱图景。但是,一个凡人之妻,被那天地教捕获后要想生存下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呢?没有任何方法。她只有利用其女人的身体活下去。京子,你活到现在真不容易!片仓甚至涌起了一股感慨。
爱怜之情猛地溢满了片仓的身心。就是他对妻子的爱恋。片仓用力抱着京子。
到达盛冈市是在翌日早晨。
他们将警车丢在国家公路上,进入一个小村落,借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车。他们驱车来到盛冈车站前,又丢掉了这辆车。
三人进了他们先前住过的那家小旅馆。房间空着。
山泽要了单间,片仓和京子订了双人房间。
片仓一上床就睡着了。他睡得如泥一般地深沉。连日来的虐待使他瘦骨伶仃,几乎再无一丝余力了。他强撑着逃回来了,但现在那股拼劲也耗尽了。
看着片仓的睡容,京子想起了被人捕获的鹰鹫。鹰鹫是一种气质高傲的猛禽,被人捕获之后,它决不自己去吃饵食。它停在木柱上可以好几天一动不动地呆着。最终,它的体力耗尽,从木柱上跌落下来。据说,这时候它已经死了。
片仓就象鹰鹫。他承受了惨不忍睹的虐待。肉体的虐待尚属强者可忍耐的折磨,但片仓精神上所受的虐待实在是残酷之至了。若是一般的人,那恐怕会发疯的吧。京子现在对片仓历尽千辛万苦而勇敢地活下来了的勇气,钦慕不已。
京子想到了自己曾真的想把片仓杀死。因为她已不忍目睹片仓的痛苦。加之,她不得不认为片仓的逃脱是不可能的。总有一天,片仓终究会被折磨死。在他骨瘦如柴的裸体上,镣铐相加,片仓就这佯爬着去让恶魔们侮辱。真可谓惨绝人寰。
京子曾希望片仓咬断舌头死去。然而,片仓求生的欲望却似乎很张烈。被暴虐的恶魔所蹂躏的京子的神经已经不正常了。京子见片仓那样,她曾非常气恼。前途没有一缕光明。有的只是死亡。京子想,片仓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简直是太无知了。她甚至不由自主地认为片仓是个卑劣的男子。
京子一边在片仓眼前,遭受镰田和其它男人们的蹂躏,一面深深憎恶着片仓。她向片仓投去了憎恶的目光,意思是说就这样悲惨地活着,你还不选择死!京子对到了此种地步仍甘心为奴的片仓产生了加虐意识。
京子也是真心想用鞭子将片仓打死。一方面是不忍目睹,另一方面是认为这样的男人没有生存的价值。这两种意识各半。
京子反思着此事。
她想她自己是疯了。
京子凝视着片仓的睡容。
山泽来到片仓夫妇的房间是在第二天早晨。
京子已经起床了,但片仓还睡在床上。
“好点儿了吗?”
山泽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呵。”
片仓醒了,但依然睡意朦胧。
“暂时还起不来。”
山泽转向了京子。
“把这个给你。”
他把手枪递给了京子。
“我现在要回东京。必须去弄点儿钱。也许后天回来。在我回来之前,你们一步也不要离开房间。所需的东西让侍者去买。我去跟他说好。不要让侍者以外的人进房间。绝对不能让其他人进来。北卷市警署的大多数刑警应该已经进入盛冈市。那帮家伙在做垂死挣扎。他们疯狂得已不能再称作警官了。他们是伙暗杀队伍。若被发现,就可能被射死。你们要做好这一思想准备。”
“”京子看看手枪,又看了看山泽。
“要有人想强行侵入,你要毫不手软地用枪把他打死。与其被那帮家伙杀死,还是先杀死他们的好。开枪杀掉他们,盛冈的警察就会赶来。这里的警察是安全的。到那时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将从东京叫来一流的律师,起诉北卷市市长及北卷市警署、天地教。你可将一切委托给警察。”
“知道了。”
京子点了点头。她的视线落到了手枪上。
“我来告诉你枪的打法。”
山泽握住手枪,卸下子弹,转到了京子的背后。他手把手地教京子打枪的方法。
与丈夫片仓不同,山泽有着经过锻炼过的身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子。山泽从不提起他的过去,但从昨天发生的事里就可知道山泽长于斗争技艺。他能把两个高大的男人在一瞬间打倒,这绝非寻常人所能办到的。
山泽若不来救他们,片仓现在怕已被杀死,而京子也只能屈辱地生活在黑暗里。京子对山泽的行为充满了感激之情。
“把手枪给、我。”
片仓微微欠起上身。
“你不行。你还有昏睡过去的可能。还是让你夫人拿着吧!”
“别担心,已经、没事了。还有钱的事,到我的家”
“钱的事你就放心吧,我来办,总有办法的。我更为担心的是把你们放在这里,一个人离开。”
“我们不会再被捉的。”
“但愿如此。”
山泽把手枪递给了片仓。
“还有一点。你的性子太急了。不要由着性子乱来。”
嘱咐一番之后,山泽就走出了房间。
出了旅馆,山泽向岩手新报社走去。他要去拜访前天向他介绍过北卷市情报的铃江记者。
铃江在报社。
山泽把他领到了茶馆。
“那以后,你去了北卷市吗?”
铃江摘下眼镜擦着脸。他藏着深度近视眼镜时,显得眼部突出,但摘掉眼镜之后,却是一双平常的眼睛。
“嗯。但是,那个城市实在是太令人感到奇怪了。那里的警官威风不可一世,真叫人讨厌。”
山泽要了啤洒。
“是这样。”
铃江压低了声音。
“我感到,北卷署的样子有点蹊跷。”
“蹊跷?”
“从支局来的报告说,北卷署从前天开始发出了动员令。他们象是在捉什么人。”
“捉谁?”
“不是、你吗?”
“怎么会呢。”
山泽倒上了啤酒。
“我想一定是你。但是奇怪的是,警车撞到银行门上引起了火灾,而左幸吉拥有的体育馆也在深夜里着了火。好象有什么奇妙的事件在发生。再加上”
铃江拂去了嘴唇上啤酒的泡沫,声音放得更低了。
“这只是传闻,但据说市长被监禁在火灾现场,好象是死了或受了重伤。难道真有这种事吗?但是,我总感觉”
“是吗?”
“报社指令我们去搜集详细材料。我曾想进入北卷市。那个,你有什么事?”
“还是那个左幸吉。”
“那个家伙怎么了?”
“我有件事。我想知道左幸吉的习性,那座城市的人对外来者好象十分冷淡,不好调查。因此,我就想能不能委托你帮助调查一下——当然,我要付报酬的。”
“多少呢?”
铃江露出了狡黠的表情。猛地就问金钱数额这一点实在显得有些呆傻。这是地方报社记者的悠闲所致。
“预付五万元,事成之后再加五万。怎么样?”
“我接受。”
铃江立即答道。
“但是,调查些什么呢?”
“当然包括出生地和经历等事,但尤其是近来他的交际范围。另外,据说他经常出差,那么,他究竟到什么地方去出差?”
“这事好办。但是,我希望预付之款马上能拿到手。我必须马上付饮食店的帐。”
“好的。”
山泽给了他五万日元。
“那么,怎么和你联络呢?”
“后天,我来报社找你。可以吗?”
“ok。那么,你来结这个帐吧?”
“当然。”
“我能喝点掺水威士忌吗?”
铃江表情很活跃。
山泽要了掺水威士忌。
“我在调查方面,有着一流的本领。只是,那个地方,太不走运了。饮食店的帐总付不清,异得我哪都去不成。你真是我的活神仙。”
铃江破颜一笑。他那黑黑的、看上去眼球突出的奇妙的长相,正好说明了他的性格。
九月二十八日下午。
岩手新报的记者铃江来到了北卷市。
他的怀里装有山泽交给他的五万日元。他在经过的好几家饮食店都有借款,但他一家也没去。进了意外之财,铃江根本就没有心思付饮食帐款。
有了五万日元,他可在其它地方好好喝上一通。
铃江去了报社支局,但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支局是有名无实,只有一个通信员。那个通情员也只半搞生意半提供素材。
铃江从支局往各处挂了电话。一般的材料,对于铃江来说,只要打打电话就足够了。
他把电话打到了市政府、北卷署、税务暑——此类地方的广报课,并给记者室通了电话。
他打电话收集材料花了两个多小时,但却一无所获。谁也未给他提供什么特别的消息。尤其是警察和市政府更守口如瓶。问话一涉及市长和左幸吉,对方就象牡蛎似地顿时缄口不言了。
“畜牲!”
铃江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伸了伸懒腰。在电话里得不到材料的话,那就只好去做实地调查了。
他先去了市政府,提出阅览左幸吉的户籍薄。
“左先生在本市没有户籍。”
年轻的工作人员答道。
“你说什么?不可能没有户籍。你们是什么!一个小职员,你却不让我了解我想了解的事?”
铃江恼怒地骂道。
“没有啊。他好象转了户口,这里没有了呀。”
“转户口?迁到哪?”
“那谁知道。请你去问本人。”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答道。
“你是人民公仆,可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有关市长的荣誉。请你立即纠正!”
“哼!”工作人员的脸扭向了一边。
“哼什么,哼是什么意思?”
铃江边走边尖刻地说着。他不想和这个小办事员吵架。说起来,这也是铃江的习惯的讲话方式。
铃江上了二楼走迸了秘书室。
“市长呢?”
铃江听说,市长也在左幸吉之下,市长可能会知道左幸吉的习惯。而且,铃江还是想证实一下,市长是真死了呢还是负了重伤。
“不在。”
衣冠楚楚的年轻秘书把铃江的名片丢了回来。
“哎!”
铃江抓过了名片。
“你是什么态度?”
“我是,他不在”
“是吗。就见说市长被烧死了?”
“市长烧死了?”
“不是吗?”
“不对。”
秘书那张白脸严厉起来,
“有传闻说市长被监禁在左幸吉拥有的着了火的宅邸里。”
“胡说。”
“我问你,既是我胡说,那么,市长在哪里?”
“我认为没必要告诉你。”
“啊,啊。”
铃江轻蔑地盯着秘书灰白的脸,然后走出了房间。
——一定有什么缘故。
离开市政府大楼的铃江的表情紧张了起来。不知是什么原因,铃江感到打电话时所遇到的那种沉闷的氛围笼罩了整个这座城市。
——我要把它查出来。
铃江恢复了他已淡忘了的记者的本性。
他来到了北卷警察署。他到记者室看了看那里空无一人。大城市的警察署里有许多各报的记者,而这种小城市、小城镇的警察署里并没有几个记者。因为这里好几年才可能发生一次案件。
若是发生了重大案件,各报记者就会从盛冈市蜂拥而至。从记者室无人一事来看,他们一定还不知昨晚的火灾。更何况市长是死是伤之类的事,他们就更不会晓得了。
铃江要求会见搜查一课课长。
是那个叫横田的男子,他年过四十,体魄刚健,脸庞赤红,目光锐利。
“您有什么事?”
横田的心情象是不太好。他的双眼暗淡无光。
“是关于昨天晚上的火灾。”
“火灾?火灾去找消防署去好不好。这与警察无关。”
横田不耐烦地答道。
“但是,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铃江叼起了一支烟。
刑事课除了横田之外只有一个人。四处空空荡荡。
“什么事?”
横田摆出了一副要争吵的架势。
“我的耳朵灵得很,发生火灾的建筑物内囚禁着本市的重要人物啦”
“本市的重要人物被囚禁是到底是谁在那儿胡诌?”
“不对吗?”
铃江盯着横田。横田的表情阴暗,似乎有说不出的痛苦。
“简直是胡说八道!”
“那么,我来问你。市长在哪里?”
铃江看到传闻确实象是真的。横田的额头上露出了青筋。那就好象是焦燥的产物。若市长真的被监禁了,这可是一个特大新闻。暴力集团并未盘踞在北卷市。若是被监禁了,这就成了一件政治权力之争的丑闻。
铃江想先不去管左幸吉的事。不,只要沿着市长监禁这条线索摸下去,就必然很可能碰到左幸吉。在北卷市压制市长镰田的,只有左幸吉一人。或者这件事即是因市长冲撞了左幸吉引起的。
不管怎样,铃江忘掉了那个叫山泽的男子的委托。
“为什么,我必须知道市长呆的地方不可呢?”
横田的眼色使人看了很不舒服。
“市政府的人说不知道。警察也说不知道。但我是个新闻记者。事到如此,直到把真相弄清”
“什么真相?”
“也就是,市长被监禁的”
“谁造的那种谣传?”
“是本报的通信员听到的。”
“那样的话,你就随意去搜寻吧。这不是我该管该知道的事。”
“是吗?”
“请你出去好吗?我忙得很。”
“你也太刻薄了!”
“什么刻薄?”
横田额头上的青筋暴跳着。
“我对你说,不管你是新闻记者还是别的什么,但只要你说一些莫须有的传闻,这就会给我们添麻烦。你赶快走”
“好,好,马上走。但是,你也得明白,我要是盯上了某事,就不大会轻易撒手。”
铃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横田用冷冷的目光注视着。
“可笑!”
来到外边,铃江刻薄地想着。
他把新闻记者想成什么了,真令人气恼。铃江想起横田的嘴脸,厌恶地吐了口唾沫。他想这倒也象是乡村警署的人所干的事。
——他眼看着就要狂吠起来了。
铃江走向了消防署。
他见了消防署署长。但得到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是值班的人抽烟不小心引起的火灾。并非什么稀奇古怪之事。而且火也不大,只是烧了少数一两间房子。”
署长的长相倒是看上去挺温厚的。
“听说有人受了重伤。”
“重伤——不,只是一点轻伤。”
署长否定时的神情好象有点慌里慌张的。
“有人说着火的当时,市长在出事现场”
“市长。怎么会呢。我告诉你,着火是在半夜以后。除了值班的人谁也不在场。这是千真万确的。”
“市长现在在哪里?您知道吗?”
“不知道。”
“是这样。”
铃江再没问什么。
出了消防署,铃江用公共电话往市长家里挂了电话。市长妻子接了电话,说市长正在东京出差。她的声音有气无力。
铃江向火灾现场走去。
铃江已有了充分的感触。以火灾事件为中心,在北卷市发生了什么重大的案件,这一点欲盖弥彰。这样小的城,要打听市长的去向,那谁都应该知道的。然而,现在此事上却盖了一层不透明的膜。
火灾现场已严令禁止入内。那里立着消防署和警察的禁令牌子。两个警官把守在门前。
铃江走访了附近的住家,看热闹的人火灾发生时在场,问问他们或许能了解一些情况。传闻也应是那些人嘴里最先讲出来的。
一家又一家,铃江挨家逐户地打听着。
在第十几家被问到时,一个年轻人有了反应。
“我看到警察和消防队员搬出了什么东西。因用毛巾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所以没能看清,但那是人,而且是三个。”
“三个”
铃江看了看讲话的年轻人的脸。
“那些,是死尸吗?”
“这个”
年轻人说到此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噤口不言了。
铃江谢过之后走了出来。
“事可不小啊”铃江嘟嚷道。
他走向了繁华街。
铃讧访问了左幸吉的事务所。
左幸吉的事务所在北卷市最繁华的地区,它是在一幢大厦二层,挂着“株式会社东北”的招牌,有两个女办事员在,且很年轻。
铃江在那里了解到左幸吉正在出差。她们说不知其去处。
左幸吉一个月里有二十天以上不在此事务所。东北株式会社实际上是左幸吉经营的,但表面上采取株式公司的组织形式,由市长镰田等知名人士担任董事。左幸吉自己的家不在北卷市。当然他在这里也没有户籍。最近,他买下了旧体育馆,计划把那里作为自己的私邸兼公园。
这是脸上有着酒窝的办事员的介绍。
“那他的户籍在哪呢?”
“不知道。”
一个漫不经心的回答。
“你们知道市长在火灾中受了重伤一事吗?”
“市长,在火灾中?”
办事员脸上的笑靥消失了。她象是吃了一惊。
“有这种传闻。”
“这样的传闻?”
办事员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铃江出了事务所。
他顺路去了报社支局,但通讯员还是没在。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了。太阳一西斜,铃江就想起了酒。他无酒一晚也过不了。
——返回盛冈吗?
他经过了好几家饮食店。然而,他若去那几家饮食店就得先付借帐,他懒得这样做。铃江虽不想在这北卷市喝酒,但他的脚还是走向了饮食店街。也许在那里能得到什么情报。
他进了一家烧鸡店。
他吃了冷酒和烧鸡。
结果他在这里一无所获。
他接连进了三家饮食店。
铃江走出最后一家饮食店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没有一个人提及火灾的事。但他们的话题却是在警车着火上,说是有个男子盗了辆车,追踪的警车出了事故。被盗的警车撞碎商店的玻璃橱窗,但犯人很快趁乱溜掉了。
“这象伙可能就是那个男子。”
铃江边走边想起了山泽。接着,铃江又联想到,或许北卷市现在这种奇怪的状态都是源自那个男子。
铃江感到后面有辆车开近了自己,就躲开了。这是在沿河的一条小路上。汽车停下来时,车门就已打开了。出来了两个男子。那两个男子把铃江挟在了中间。
铃江刚要说什么就已被硬塞进了车里。这一切是在转瞬间完成的。
“你们,是干什么的?”
铃江被夹在了后部座席的中间。
“我们是北卷署的。”
两旁的警察让他看了看工作证。
“警察?那你们要干什么?”
听说是刑警,铃江放心了。但是,他的口气却未缓和。按铃江对对方的粗野作法感到十分气愤。
“让你去见市长。所以,你就不必到处来回窜腾了。”
左边下巴很宽的男子吐气似地说道。
“是吗?”
铃江下了决心。
“戴上这个。”
铃江接过了一副眼镜。是以副大太阳镜。里外两面都用万能笔涂过。
“为什么,要挡住我的眼睛?”
“别唠叨了,否则有你好受的。”
说话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铃江戴上了眼镜。眼镜很大,所以什么也看不见。视线完全被堵住了。铃江感到刑警的话里象是藏着刀子,但一被堵上眼睛,他倒安心了。如果他们想杀掉他或殴打他,那就没必要挡住他的视线。
——莫非,要到住宅才用暴行。
铃江的腿哆嗦了一下。
“可以摘掉眼镜了。”
铃江被推搡了一下。
这是间狭小的铺有地板的房间。
连一张桌子也没有。象武术场的擂台一样空空如也。这好象是大楼里的一间房子。各处都未传来声响。
“市长在哪?”
铃江问威然屹立在他面前的这两个人。
“市长?笨货。”
下巴很宽的男子答道。他的目光很阴险,颧骨很高。另一个人有着经过柔道锻炼的体格。他的脖子象牛一般地粗。
“你们”
铃江前喉头堵塞了。
“哆嗦什么。胆小鬼。我们不打你。”
宽下巴嘲笑道。
“你们,打算,把我怎么样?”
铃江心情紧张起来。
“告诉你吧。明天早晨,你就会漂浮在盛冈市自家住宅附近的河里。你很可怜,但这是对你到处乱嗅的惩罚。你这家伙喝了不少酒,正好烂醉如泥而死。”
“等等。你说我干了什么。我只是”
“别哭。哭也不管用。”
宽下巴的眼里露出了混浊的目光。
“你们”
“我们是久负盛名的北卷署的刑警。瞧!”
宽下巴又给铃江看了看警察工作证。
“让你们这样干的,是谁?”
铃江的声音颤抖了。
“我们正要问你是受谁之托,到处去闻左幸吉的气味的?说!”
“是个,叫山泽的男子。”
“那家伙在哪?”
宽下巴的眼里现出了光芒。
“不知道。我们商定,后天他来报社。”
“那家伙是个高个子,体魄魁梧的男子吗?”
“是。可能的话,你可让我带你们去见他。到了后天”
“没那个必要。你死定了。”
“等等。把我在这杀死丢到盛冈的河里,只要解剖一下就会被人弄清此事。而且,我来北卷市,报社的人是知道的。”
“不必担心。我们去盛冈的河中取来了水。用它把你灌死,解剖也没用。”
“别这样。千万别。我什么也不说!”
铃江后退着。两个男子紧逼过来,杀气腾腾。
铃江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
两男子无声地抓住了铃江。铃江拼死地挣扎着。他伸手踢脚地折腾着,但无济于事。很快,他就被按倒在地,双手双脚都被上了手铐。
一个人骑在了铃江身上,另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了一个铁皮桶。桶里有一半左右的水。
“念佛吧!混蛋。”
两个男子揪住铃江的头发拉着。眼前就是铁皮桶,里面盛着混浊的盛冈的河水。一股臭味袭来,铃江感到一股恐怖的强烈的冲击。他想叫喊些什么,但此时,他的头已被浸进了铁皮桶。铃江挣扎着。要是不把铁桶弄翻,他就会被杀死。但是他的手被手铐反绑着,脚也一样。脖子和头发被两个男子按着。他想摇头,但却一动也未能动。他的肺部开始难受了,意识开始渐渐远去。铃江忍无可忍喝了一口水。水卡住了气管,他的身体剧烈地扭动了一下。接着,铃江又不断地喝着水。喝一口,身体就向后倒一下。
此时,铃江已没有了意识。
九月三十日。
山泽在盛冈火车站下了车。这是在早晨。东京的夏意还很浓,这里却已使人有了秋天的感觉。
山泽上了出租车。他注意地看了看有没有跟踪的人,但似乎没有那种迹象。但他还是加了小心,没有直接到旅馆。他让出租车司机停在了较远的地方,然后步行向旅馆走去。
山泽从报纸上看到,岩手新报的记者铃江漂浮在自家附近的河面上了。报道说,从没有外伤一事来看,他象是酒醉后掉下去的。
山泽清楚事实并非如此。杀掉铃江的定是北卷署的刑警。北卷署正在疯狂地追捕山泽和片仓夫妇。说他们赌上了整座城市并不为过。搜查课的所有成员都在追踪,都成了杀手。
铃江作为报杜记者在这方面可是个外行。他大概糊里糊涂地去了解那帮家伙竭力想遮盖的人或事。
山泽想起了五万日元到手后铃江喜出望外的表情。铃江被杀确实可怜。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一般的人都是以自己作为衡量对方的标准。悲剧就从这里诞生。
山泽则不同。他不只是用自己的尺度去量别人。山泽活着,总是把对手设想到最坏的程度。正因为如此,他有自信无论遇到任何事态决不会后悔。
山泽进了旅馆。
他敲响了片仓的房门。
“哪一位?”
是京子的声音在问。
“我,山泽。”
门开了。
片仓在床上。
“身体怎样了?”
山泽坐到了椅子上。
“我在等你来。我已经厌烦再躺下去了。”
片仓抬起了上体。他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还有一点轻微的头晕,但并非想动动不了的状态。他为不能早点行动感到深深的焦燥。复仇的欲望象铅一般沉重地压在片仓心头。想要尽早搞情镰田、北卷署以及左幸吉的情况。倒在床上对片仓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
“你现在的身体还不行。”
片仓的脸颊还很消瘦。只是他的双眼因愤怒而炯炯有神。
“你说的什么话。我要离开这里。”
“离开,想干什么?”
“你应该知道。把那帮家伙统统击垮。”
“是吗”
“我借你手枪用用。”
“没关系。实际上”
山泽把他委托记者铃江去调查以及铃江被杀之事告诉了片仓。
“北卷署的搜查人员大概已经到了盛冈市。他们怕已在各个重要地区张开了网。你要是随意行动,可是自投罗网。”
“你说该怎么办?”
片仓知道有人在追踪,但他想到的首先是杀死对手,而不是被杀死。
“我们订个计划。今后我们的对手就是北卷署的警察。与单纯的天地教不同。首先,你要再休养两三天,以后开始战斗,那将是一场殊死的战斗。不知我们能否战斗到底,但我们要尽最大的努力。我们所需要的是能机敏地行动的身体。不要忘记这一点。”
“片仓”
京子突然惊叫起来。
京子坐在窗边。
她一边侧耳倾听着两个人的谈话,一边随意从窗帘缝隙中望着窗外。这间屋在四层,从窗户可以看到下面的甬道。甬道通向旅馆大门前的大路。
大路对过有一家卖烟卷儿的小铺子,香烟店前是便道,便道上一直有个男子站在那里。
“那个男人,真怪”
京子从窗边慢慢退了回来。那是个中年男子,京子对他没有印象,但京子感到那个男子在监视他们。这也许是被害妄想,但足以使她惊叫出声的恐怖感袭扰了京子。
片仓和山泽同时站了起来。
他们从窗帘缝隙中向外窥视着。
“是那家伙。”
片仓哼了一声。
片仓决不会忘记那个男人。他就是片仓拜访市长办公室时,将片仓逮捕的那个刑警。宽下巴,高颧骨,相貌阴险。片仓逃入警察署仍被逮捕,在车里那家伙把片仓往死里打,并把片仓踩在脚下。
“逮捕我的就是那个男人。”
“是吗。”
山泽离开了窗户。山泽也记得那家伙他就是在市长办公室里企图逮捕山泽的那个男子。
“我象是被跟踪了”
山泽突然感到一股寒气。自己那般小心谨慎,到底那家伙在哪盯上自己的?对手并不简单。不知什么时候,他已象豹一样藏到了黑暗中。
“我们、我们,还会被抓住,还会成为奴隶”
京子的脸失去了血色。
“别慌!”
片仓抱住不停地颤抖的京子的双肩,把她抱到了床上。
“我再不会让他们带走你。你放心好了。”
片仓爱扶着京子的脸庞。京子使劲儿握住了那只手。她双眸中的恐惧使人想起湖面上的微波。京子已紧张得象一张拉满了的弓。再紧张下去,就会有弓弦崩断的危险。
这又是从前那个京子了,是被诱拐前的那个普通的作为妻子的京子。
“怎么办?”
山泽回到桌前,片仓问道。
“我正在考虑。”
山泽叼起了一支烟。
“那帮家伙把我们包围了吗?”
“大概他们来了几个人,或者将要来。然而,这里不是他们的管辖范围,他们不会有大的举动。他们的行径若被县警察本部发觉,他们也不好办。大约他们只来了少数精悍的人员。”
“这么说,他们不会闯进来?”
“啊。”
他们怕不会闯入,而是自始自终地监视着等待山泽等人的外出。
“或许”
山泽掐碎了纸烟。
“什么?”
山泽的声音变了。他望着片仓的视线里现出了焦燥的神情。
“那帮家伙可能在这家旅馆要个房间。无声手枪、毒药——那帮家伙若想这么干,弄到这些东西怕不费事儿吧。”
“无声手枪加毒药,难道”
“不,不能不做坏的打算。消灭我们三人关系到北卷署的存亡。”
“杀掉他们!”
“杀?”
“对。我们只有一举定乾坤了。要把那帮家伙统统杀掉!”
山泽的声音很低。
“能动吗?”
山泽问片仓。
“当然。但是,怎么做呢?”
山泽的脸少有地严峻起来。
“我马上就出去。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借辆车回来。在此之前,你一个人能保护你夫人吗?”
“别太小看人了。我难道那么不中用吗?”
“不是小看你。你虽是律师,但也太缺少谋略了。你发誓决不离开房间好吗?”
“明白了!”
“那么,请上上锁!”
山泽站起身来。
送山泽出去后,片仓在门上加了锁,并拉上了门插销。
他走近窗前,向外望了望。那男子的身影已不见了。但那家伙一定还在监视着这家旅馆。
“片仓,求你,抱着我!”
京子用细微的声音呼唤着片仓。
片仓坐到了床上。京子仍在微微地发抖。猛地,京子扑了上来。片仓侧身迎住了京子。
“什么也不必害怕。”
片仓抱着京子,他的手移到了京子的腰后。京子把脸埋在片仓怀里。京子温热的气息通过睡衣呼到了片仓的肌肤上。他们就这样呆了一会儿。
片仓走近了窗户。
仍不见那男子的踪影。
京子起身了。因为片仓拥抱了她,京子又恢复了镇定。
片仓一边听着喷壶淋浴声,一边望着窗外。那个宽下巴、搜查一课课长叫作寺町的男子是否真的去跟踪山泽了?山泽说是去借出租车,但到底他想用车干什么呢?这孤注一掷出的行动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不管怎样,山泽已经挑起了一场惊险绝伦的复仇的战斗。那些家伙赌上北卷市及北卷署的存亡,张开了追杀的包围网,连报社记者都被杀了。因对方也拼上了性命,所以要想逃掉并不容易。
杀掉敌人与被敌人杀掉,只存在这两者之间选择了。
——杀掉他们。
片仓瘦骨嶙峋的体内深藏着沉重的愤怒。他将毫不犹豫地杀人。杀掉追踪而来的刑警,杀掉镰田,弄清天地教的大本营将司祭一伙儿斩尽杀绝。片仓眼前浮现出一幅尸横遍野的画景。
京子整理完房间之后站到了片仓身边。
“那件和服是镰田的吗?”
“是。”
“我给你买衣服,把那东西扔掉!”
片仓又涌起了对镰田的深深的憎恶感。
“你也一样。”
“啊。”
片仓皱紧了眉头。穿着镰田的衣服,片仓感到恶心,好象这衣服会把他的肌体弄脏似的。
门被敲响了。
“开开,是我。”
是山泽。
“帐已算过了。走吧。”
“那些家伙在干什么?”
“那帮丑陋的家伙共五个人。他们在监视旅馆。因我借来了车。他们紧张起来了。他们会随后追来,穷追不舍的。”
“我们去哪?”
“奥羽山地。快!”
山泽反身走去。
片仓和京子紧随其后。
车由山泽驾驶。
片仓和京子上了车后面的座位。
一辆轿车在尾追着。加上开车的共有五个男子。
山泽驱车出了盛冈市上了国家公路46号线。46号线经田泽湖畔通往秋田。
“打枪和开车,你哪个更有把握?”
山泽问道。
“到了山里由你来开。我来拿手枪。到时候,我们找个拐弯处与敌人决一雌雄。我们决不能出错。我们若掉下悬崖,敌人可是求之不得了。”
“你放心好了。”
“嗯。”山泽看了一眼汽车后望镜,那轿车保持着一段距离追赶着。要想把它甩掉是不可能的。对方五个人都是刑警,即使无视交通信号,违反开车时速,只要给交警看一下警察工作证也就没事了。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疯狂追赶的。
不知到了第几个信号灯,尾随而来的轿车停在了山泽的车后。
“我去问候问候他们。”
山泽下了车。
片仓也跟着下了车。
“喂。”
山泽快步走近了驾驶席。
“你们去哪?”
“你是谁?”
开车的是寺町。他那凶狠的目光射向了山泽。他那细小的眼睛早布满了血丝。
“喂,寺町。”
片仓站到了一旁。
“久违了。”
“我不认识你。”
寺町把脸扭向一边。
“镰田色鬼还活着吗?”
“快滚!”
寺町狭窄的前额上青筋暴跳。其他四人都沉默不语。这沉默里潜伏着压抑着的杀气。
“你们这群侍奉镰田的蠢猪,肮脏丑陋的蠢猪!”
“放屁!”
寺町呼地猛击了一下方向盘,他向片仓投去了充满憎恶的目光。
“我们在这里较量枪法怕不太方便吧。还是让我们空手来吧。我愿奉陪。”
山泽的口气很沉稳。
寺町混浊的目光望着山泽,但他却未答话。
“一群蠢猪刑警!”
信号灯变了。片仓抬脚用力向轿车车门踢去。
“混蛋!”
寺町叫道,他要拉开车门,但被同伴按住了。
山泽和片仓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这次由片仓来开车。
“到了无车辆通行的山路上,要全速行驶。如果离近了,那帮家伙忙用手枪乱射一通,可就危险了。”
“但若不接近他们就无法把他们撞下去。”
“到了拐弯处,我就下车。”
“下车干什么?”
“在拐弯处狙击他们。打坏他们的车轮,再把它打着火。”
“打着火?怎么打?”
“车上装有汽油瓶。把汽油瓶点上火扔过去。不管怎么说,两者总会成功其中之一。若我没成功,你就接着向前冲,决不能停车。不到国家公路,千万不要松懈。你不必担心我,我会再返回盛冈。”
山泽检查着手枪里的子弹。
国家公路48号线从霞石起转向了北方。
沿葛根田河,仲展着一条山路。虽说是山路,但各处都有村落,所以来往车辆很频繁。
片仓沿河开着车。尾行车保持着三十米左右的距离追迫不舍。
“那帮家伙不知我们是何用意,他们好象很茫然。”
从汽车后望镜里可看到,有时候那辆车突然离得很近。在来往车辆中断时,片仓不由得感到脖子根儿一阵阵发冷。他们会不会猛地一下子冲上来呢?
对手可是五个武艺高超的刑警。若展开枪战,怕难以获胜。然而,他们并未袭击上来。只要他们的车追上来袭击,那就是致命的。但他们似乎担心袭击时会赶上有过路车。此外,他们大概也对不了解对手的意图感到困惑吧。被追赶着、却故意来到荒无人烟的山地,这对敌人来讲也是令其难以琢磨、大伤脑筋的。
“有这个可能。敌人也不会想到我们并无什么用意。因为是我们在引诱他们。但是,那帮家伙已疯狂了,他们一定会来攻击的。他们是在选择适当的场所。到了悬崖绝壁那样的地方,他们就会开始行动。他们定是打算把我们连同车一起撞下去。——前面,向左拐!”
到了三叉路口,山泽指着左面。
“照地图看来,前面的路很陡。蜿蜒的山路一直绵延到深山里。从这开始,可就看你的开车本领了。到我示意为止,你来全速开车怎样?”
“好。走吧!”
片仓提高了速度。
一条溪水沿河流淌着。细窄的道路羊肠般曲折而上。到了这里,就再没有来往车辆了。汽车轰响着爆炸般的声音疾驰向前。
车越往上开,溪水就越深。左侧是屹立的断崖。右侧的岩石剥落了,也形成了绝壁。道路象一条细细的带子延伸在其间。
秋意浓了。从崖壁上不断飘下了落叶。汽车迎着飞舞的枯树叶飞驰向前。
“开始了!”
听到山泽的声音,片仓瞥了一眼后望镜。这是一个拐角。后方的拐角上,尾行车已露出了头。一眼就可看出其加快了车速,车体在倾斜,仿佛能听到车轮与地面的磨擦声似的,这使人联想到追捕猎物的食肉动物在全力奔跑。
“太可怕了!”
京子惊恐地叫道。
“系紧安全带。害怕的话,闭上眼睛好了。”
片仓加大了油门。汽车颠簸向前,象波动般地忽左忽右。汽车的轮胎在怪叫。汽车几乎完全不是按直线奔驰,而是一连串的急转曲线。左侧的断崖更深了。落叶在向上飞舞,由此可见上升气流的猛烈。
“别弄坏方向盘,忘掉尾行车,只看着前方开!”
山泽用平静的声音提醒着片仓。稍一疏忽就会导致死亡。片仓的驾车技术确实了不起,但速度也太快了。两侧岩石飞也似地向后逝去,简直就象是野兽在飞奔。
尾追而来的轿车已经迫近到七十米左右的地方。两辆车间隔着两个弯道。尾行车拼死般追来,但距离的缩短也不容易。对方车里是五个人,这边是三个人,车重不同。似乎存在这种区别。
突然枪声响了。
“伏下身去!”
山泽大声对京子叫道。
京子倒在了座席上。
“打着什么地方了吗?”
片仓问道,他已没工夫儿回头。后方那两个弯道一瞬间从汽车后望镜里掠过。尾行车正在拐那个弯道。不能十分肯定,但片仓似乎看到有几个人从车里探出身握着手枪。
“象是没打着,因为还有一段距离呢。但是,马虎不得。别管后方,只看着前方快开!”
山泽提醒着片仓。道路又形成了一个缓坡。这是条上坡路,但有着极为危险的弯道。如果由于后有追车过于急燥,那就很容易导致翻车事故。稍不留意,三人就可能马上死掉。车子掉进谷底,摔个底朝天。
片仓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前方。路边的崖壁依旧在向后飞移。许多地方,灌木的树枝挡在路上,猛烈地敲击着玻璃窗。每一次敲击都好似一声枪响。
片仓的额头渗出了汗珠珠。
山泽望着背后,追随而来的汽车尚来露出踪影。虽说看不见追车,但它必定是在发疯地追赶。对北卷署的便衣警察来说,这里是最好的袭击场所。把片仓夫妻和山泽一起追到绝路上杀掉,一切就将了结。北卷署和北卷市都将恢复安泰。
山泽听到了枪声。
与枪声同时,后车窗穿了一个洞,是子弹射了进来,打到了旁边的玻璃上,但未能穿透玻璃掉到了车内。
山泽反射般地睁眼看着追车。那车即将消逝在弯道处。两车的距离缩短了。对手的驱车技术也是一流的。山泽明白眼前的事态不易对付。
在下一个拐角若被对方抓住了射击的机会,那可就危险了。一阵乱枪,不知哪粒子弹就有可能击中片仓或是击中轮胎。
片仓没说话,只是在拼命开着车。他知道追车与他的距离在缩短。这辆车已被使到了最大限度,再加速已属不可能。好象还是追车的速度稍快一些,虽说快的不多。追赶者的开车技术也象是很不错。
——这样下去会被杀死的。
焦躁袭扰了片仓。
“把车停在下一个拐角!”
山泽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瓶子。瓶子里装满了汽油。瓶口缠着布。布已被汽油完全渗透。
“干吗?”
“干!把那帮家伙打到车底去。一定叫他们尝尝我的厉害。为此才把他们诱来的。我下车后,你接着快速朝前开,决不要停车。到一个能看得见的地方,看到没有追车踪影的再开回来。要是看到我失败了,你就那样逃吧。要冷静。否则的话,就没法复仇了!”
“明白了。你、可别死!”
“我很少会死!”
山泽答道。
“山泽先生,你一定要活着!”
京子抬起了上半身。山泽若是万一有个好歹,京子感到她就可能再度被握入黑暗的深渊。
“别担心。请你伏下身。”
山泽微笑着对京子说道。
片仓在拐弯处,强行踏住了制动器。汽车轮与地面磨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车横了回来。车还在向前移动时,山泽就下了车。
“快开!”
山泽大叫道。
汽车后部摇摆了一下,紧接着就一阵风似地向前冲去。汽车留下一阵轰鸣,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山泽向弯道跑去。他边跑边用打火机点着了油瓶口的布。手枪别在腰带上。不管怎样,都得杀掉那帮家伙,或者把他们截在这里。不然的话,片仓夫妇就没救了。他们将被追得山穷水尽而被杀死。那种杀戮方法将是极为残忍的,这一点显而易见。
——决不让他们那样做,山泽站在道路拐弯处。
缠在瓶口的布吐着黑烟燃烧着。山泽看了看周围的地形。这是一个急转弯,转弯处的道路呈弓形,又连着下一个转弯。右侧耸立着岩壁,左边的绝壁开着口。深深的谷底,碧绿的溪水在流淌。山泽手中的瓶子开始烫手了。
山泽听到了汽车声。就在附近不远处。他听到了马达的轰鸣声。又听到了车轮与地面的磨擦声。
——来了。
山泽来到了道路中央。他握住熊熊燃烧的瓶子中部举过了头顶。他将在一瞬间决胜负。在他投掷瓶子前要中弹倒下,也就全完了。山泽把全部必胜的信心都集中到了他紧握瓶子的手腕上。
车声越来越大。轿车以不可阻挡的气势从拐角处探出了头儿。车体前部与山泽的距离是四十米。
轿车来了个急刹车。山泽看见了惊慌失措的刑警寺町的面孔、但是,急刹车并未使车停下来。一转眼,车就逼近了山泽。山泽崴然屹立着。从车窗里伸出了握着手枪的手臂,那手臂晃打动着瞄准着山泽。
在这刹那间,山泽将瓶子向轿车前玻璃窗砸去。
璃破裂声响了起来。同时,火舌吞投了汽车的前半部分。火焰迅速升腾、直冲上天,整个车都着了。轿车就那样被火焰包裹向前开去。
山泽贴到了岩壁上。火焰窜腾的轿车擦过山泽的后背开了过去,一直向前驶去。这样一直开去就只有两米的路了。火焰窜腾的轿车徐徐地溜到了道路的尽头。
冲开生长在绝壁边上的灌木,向四处飞溅着火星。火焰车飞到了空中,掉了下去。
——成功了。
山泽先到了路边。火焰车倒着翻落了下去。绝壁上不断有突出的地方。轿车也不断地撞到上面,飞溅起千万朵火花。
不久,传来了一声轰响。汽车破裂了。猛烈的火焰和黑烟窜了上来。此时轿车已落到谷底。掉下去的轿车也不见了轮廓。只有火焰打着旋涡向上升腾着。
“结束了”
山泽嘟囔了一声移动了脚步。他的腿也在微微地颤抖。
山泽慢慢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