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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不知后来他怎样离开,因为我不能再看下去。
就在那天,就在我急忙离开那个喀尔喀老牧人转过山脚以后,我突然看见了那
些金叶子树。
真愧得很,我连那是什么树也没有弄清楚。树干笔直,有些像杉,叶盖呈一点
伞形,也许是什么松。我只是记住了它们满身披着的、簌簌抖动的薄簿金叶。
我尝试走到了火山口的边缘上,但是我没有敢顺斜坡下去,朝下面的深处探险。
一步踏动了那笔直下滑的黑渣,我猜会一直摔进无底的地狱。那时我暗自嘲笑过自
己的软弱,我大声地吼过一声。可是,就像冒险和正义经常有着限度一样,我最终
没有能迈出那自杀般的一步。
如果换了美国佬,大概他们会周密地计划买好直升飞机,安排好救护队、摄制
组,甚至征集一对志愿在黑洞火山口结婚的男女,最后安全而无耻地“下去”他
们会在获得数据、新闻、刺激和出名的机会后,再得意洋洋地离开黑锅火山,扔下
遍地的口香糖纸和可乐罐和牧人们献上的祭品作伴。
我不那样干。
我也不愿像喀尔喀老人那样落泪。我只是苦苦地思想着那长满薄薄金叶的树,
猜测它们怎样在极限的危险中获得生命。我找不到结论,那斜斜倾泻直下地心的黑
烧烬实在黑得深不可测,那黑烧烬中挺拔直立的金叶树又实在太明亮了。
以前我只是对它的美赞叹过。如今我要寻找它存活的原因。活着,而且美,又
是在那样的险境之中,三者之上应该有一个什么。
关于阿拉杭盖,我不会再写了。那儿于我是彻底的异乡。我只打算记住那些树,
保留这一个印象。
或许,这个印象应该用画或摄影作品记录下来再传达给朋友和故乡人,或许这
种印象只是少数人才需要的。但是,关于生命存在的处境问题,特别是关于生命、
处境与美的问题,对今天的中国是急需的——至少我是这样考虑的。
在黑锅火山,除开那种金叶树外没有其它生物存活下来。这偏激地证明着一个
观点:美则生,失美则死。
199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