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个小时车,实在有点乏了。
“那赶紧上炕,妈给你拿被。”孙玉秀跳上炕,抱被给儿子铺炕头。
李都平没动,自行脱外衣裤。他不是不想自己动手,但知道母亲喜欢。铺炕不是什么体力活,母亲开心,自己也能享受母爱的温情,他愿意。
孙玉秀为儿子铺好炕,又从炕桌倒杯热水:“先喝点水,暖暖身子再躺下。”
李都平看着母亲霜白的头发,双手接过。虽然车里暖风只热不冷,他根本不需暖身子。
孙玉秀望儿子喝完,接过茶缸道:“下晚还上闻香那吃饭?”
“嗯。”李都平点头。他每次回家,第一晚都在妹妹家吃饭,然后去看邵芳母子,基本已成习惯。
孙玉秀叹了口气,拢着鬓端下地,准备去给儿子添火。
李都平明白母亲为何叹息,也清楚母亲的忧虑,是因为邵芳。
矮水村有三个大姓,一是村书记的曲姓;一是村主任(村长)的韩姓;还有李都平家的李姓,邵芳亡夫就是村长家亲戚,叫韩德。李都平和邵芳互相喜欢,在村里不是秘密。邵芳给儿子起名狗娃,犯了韩家大忌,认定被大黑狗戴了绿帽,韩德死后,邵芳公婆连孙子都不认了,致使两家关系异常紧张。
两年前,韩家后生韩迁看邵芳貌美可欺,摸上门占便宜,被邵芳用猎枪顶出。李都平回家,又把韩迁痛揍一顿。他打完人走了,韩家人捉摸来捉摸去不干了,呼呼啦啦兴师问罪。李都平大侄李凤火、妹夫孙全也不甘示弱,纠集一帮李家人对峙。韩家认为自家女人给戴了绿帽,李家认为本该属于大黑狗的媳妇被抢走,两家人大打一场,还闹到乡里去了。
从那以后,不仅韩家、全村都认为邵芳儿子是大黑狗下的种,连李都平父母和妹子都动摇了。李都平不是不想解释,可村里人就这心态,他就是拿出dna报告,也不会有人信,更不可能有人懂。李都平迟迟找不到合适女友,和邵芳又传的神乎其神,孙玉秀作为母亲,怎么可能不犯愁?又怎么可能不着急?
“妈。”李都平将母亲叫住。
“咋的?”孙玉秀回头。
“先坐这,我跟你说点事。”李都平笑着拍了拍炕沿。
孙玉秀满面惊疑,又拢着鬓发挪回。
李都平盘膝而坐,望着母亲苍老的脸:“妈,你不用犯愁了,我有女朋友了。”
“又有了?”孙玉秀两眼一亮,没表现过多兴奋,因为李都平看的女友实在太多。
“嗯。”李都平点头。
孙玉秀又问:“好多长时间了?”
李都平如实道:“认识一个礼拜,昨天好上。”
“才一天哪!”老太太瞬时没精神头了。李都平看那么多女友,她早麻木了。
李都平忙道:“妈,你别看时间短,这个肯定成。”
孙玉秀将信将疑,打量他问:“长得咋样?”
“特别漂亮”
“跟邵芳和冰兵比呢?”孙玉秀来精神了,迅速找到比较对象。
“比她俩都漂亮。”
“比邵芳和冰兵还漂亮?”孙玉秀不信。
“对,比她俩还漂亮。”李都平郑重点头,往前蹿蹿说“妈,我没骗你,她特别漂亮,比挂历上的人还漂亮,你肯定没见过比她还漂亮的。”
孙玉秀皱皱眉:“比挂历还漂亮,那合适吗?”
“怎么就不合适?你儿子差啥?”李都平笑了,掀开被子钻进。
孙玉秀意犹未尽,又探着身问:“你啥时候把她领回来?”
“春节吧,我领她回来过年。”话说差不多,李都平躺下了。
“新年不行吗?新年你不也放假?”
李都平道:“新年就放一天假,又不差这个把月?你要急,回头我先给你寄张照片。”
“那行,寄吧,妈看看。”老太太没再耽搁儿子睡觉,说完出去了。
李都平目送母亲出门,才拉着被子躺好。
他很感激母亲,不仅为养育之恩,还有理解。他上大学,又留在大城市,还有点小财,早被村里当成“大人物”妹妹闻香都认为邵芳现在配不上他,唯独母亲懂他心思,曾私下劝他把邵芳娶进门。他确实这么想过,把邵芳娶了,再把两母子接过去,可惜邵芳跟闻香一样想法,死活不同意,否则哪至于这么多事。
李都平真累了,很快在热乎乎的炕头睡着,发着不轻不重的鼾声。
外屋厨房,孙玉秀坐着小板凳,一把一把往灶里添火,脸上的皱纹烤得红彤彤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