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麻烦各位了。”
“我开车送您。”田曼芳还是不想放过今天晚上的这个机会,变了一个“招数”没想那个讨厌的曲县长在一边尽起哄:“好好好,女士亲自开车送,好,非常好。”说得黄江北不敢应承。田曼芳只得又说道:“县太爷,您等着,一会儿,我也过来送您。别看万方公司眼下特困难,这点汽油钱,还掏得起。”曲县长笑道:“别别别我这一脸老丝瓜瓤的,送着也没多大意思,还是送黄市长还是送黄市长”黄江北赶紧笑道:“不用送,几步路,溜达着就到了。各位,明天一大早我就直接回市里去了,不再去各位府上告别。今天餐桌上所议定的事情,有劳各位父母官多多操心。曲县长,梨树沟小学,我就特别地全权拜托你了。”说完,他一个人真就那么溜达着,向邵达人家走去。
车启动后,方书记问曲县长:“对这个年轻人,印象如何?”
曲县长有点犯困,一时没听明白,打了一个格愣,反问:“哪个年轻人?”
方书记笑道:“黄代市长啊。你看他最后又特别地拜托你一下,看这样子,梨树沟这档子事,咱们还真得抓紧给办。人家还真不依不饶哩!”
曲县长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嗨,少年得志,新官上任,烧包。过俩月,泥里水里滚几下,就知道基层是咋回子事了,就再不这么烧包了。”
“我看这位江北同志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你看他万方方面只请了田曼芳,没请葛会元;学校方面的事,他也是只说给梨树沟的孩子找几间房,而绝口不提现在到处在传说的那笔教育基金款的事。他下车伊始这头一把火,就烧得很有分寸和步骤。”
“什么分寸、步骤,一点小聪明,一点小机灵”
过了一会儿,方书记微微一笑道:“那位田女士,今天的表演也很出色。”
曲县长哼了一声,把脸一沉,身子往后一靠,没再搭话。
五十二
黄江北没有直接往达人家走去。难得在林中县县城深夜独步街头,今晚一杯水酒居然办成了两件不大也不能算小的事,虽然在餐桌上稍稍多喝了一两杯,头稍稍有点晕,脚下也稍稍有点飘,但他还是很高兴。这县城只有鼓楼对面的县百货公司算是一幢新建筑,此刻只有一些小吃店还独挑着晃眼的白炽灯,在张罗着并不热闹的夜市生意。看着那些在黑夜中挨挨挤挤摩肩接踵高矮不齐甚至相当一部分都有些歪歪斜斜的老式居民房,黄江北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激浪,热热地燃遍周身。现在只要需要、只要他愿意,一个电话,一声招呼,他就可以发动起这儿所有的派出所居委会联防队敲开所有的门,点亮所有窗户里的灯,号召起所有的人拥向某条大堤或某个火场,或在中心大街上集合待命,让万人空巷,万巷空人,黑夜不黑。而几天前,他对于这个城市这个县来说,还只不过是个滞留在外地工作的普通居民而已。前些日子回来探亲,拿着菜篮,和尚冰一起上菜市场买菜,在人群中挤轧,有谁会想到几天后他就会成为他们的市长呢?我有权让他们动起来,我能让这一市四县背后的那几座大山晃上一晃。我面对着他们,真要负起什么样的责任?我能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什么样的痕迹?我指挥五十万人能做些什么?哦,这美妙的夜晚,这到处在向他显示机会和充满各种可能的夜晚
忽然间,他看到了田曼芳。这时他走到一个大型菜市场后头,这里离邵达人家已经不算很远了,突然看到,田曼芳在一个小巷子口站着。身后不远处,停着她那辆蓝色的马自达。
黄江北虽然感到意外,但是第一个直觉告诉他,这个闻名遐迩、众说纷纭的女人是特地绕道在这儿来等着他的。虽然他觉得她这种“百折不挠”的做法未免过分,但说一句实话,他还是很高兴再次看到这位体态丰盈,精力充沛,而衣着又尤其得体的女子。因为这并无别的妨碍。
是的,头还稍稍有点晕。
“我正巧也从这儿路过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您。”田曼芳迎了过来。
黄江北笑笑道:“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他没揭穿她在说谎。无关紧要嘛。“是你自己的车?很漂亮啊。”
“二手货,挺便宜的。自己有一辆,方便一些。”
“现代派的口气。”
“现什么代啊。黄市长,今天真是要谢谢您了。”
“谢什么谢。让万方早日投产,是章台每个干部的责任嘛。”
“有句话不知道我该说不该说”
“只要别让我再替你们借钱,别的话,你随便说!”
田曼芳犹豫了一下:“上我的车,我送你一段,在车里说,行吗?”
“你还真有什么长篇大论?要那样,咱们改天再聊。行吗?”黄江北不想进她的车。刚才在方、曲二位面前他已经表示过不要她开车送。虽然这只是小事一桩,但他觉得还是谨慎些为好。无聊的人传起无聊的话,有时能惹一大堆无聊的麻烦。
“不不,我只有一句话。”
“请说。”
“那就恕我直言。我觉得,您今天应该让我们的葛总来参加今晚的酒会您让我参加”
“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您最好还是跟葛总解释一下”
“谢谢你的提醒。”
“我是不是太狂妄了,居然教训起市长来了。”
“市长也是可以教训的嘛。欢迎今后多多指教。”
“真的?”
“真的。”
“我觉得您今天让我参加这酒会,好像不是出于疏忽,而是某种需要”.
“别把问题复杂化。葛总是我的老师,他身体不好,我只是想减少他一点应酬活动而已”
“那我就多心了。不过最好您还是抽个时间跟葛总打个招呼。这种事,有人不计较,有人还是挺计较的”
“谢谢。”
田曼芳看看手表:“哎哟,太晚了。能再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黄江北慢慢地摇了摇头,没再答应她的要求。
但第二天一大早,当黄江北回到市里,市府大楼门前寂静得只有雾气从树梢轻轻擦过的细微声时,他看见田曼芳已经在市府大院的黑铁门旁等着他了。
田曼芳昨晚一夜没睡。她要求自己平静下来,但偏偏又平静不了。
不,你得镇静,镇静,镇静。但她还是激动。光着脚,在地毯上来回地走着。她告诫自己,得放慢接触的频率,不能操之过急,不要干扰他正常的工作。他初来乍到,一定很忙,别搅得人家讨厌自己,欲速而不达。更不能盲目挥鞭,导致南辕北辙。现在这个头开得相当好,不是一般的好。现在可以认定,他是一个正直的人。这一点太重要了。但仅仅了解到这一点还不够他还应该算是有魄力的。了解到这一点还不够他很想在章台做成几件事,不只是来“保身价、等升官”的。这也非常重要。但还不够所有这一切加在一块儿,对于她所想要求于他的,仍可以说是很不够很不够还有许多的空白。比如关于他的政治背景(从某个方面讲,这一点比别的情况都更重要);比如关于他的谋略水平,行政手段,知识结构等等等等。能把宝押在他身上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非一日之寒啊!她反复告诫自己,沉着一点。但她还是赶来了,赶在一个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和她的清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