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朱志明来。无论是谁先提出的离婚,事实是,朱志明现在没有了家,没有了财产,就连他住了这么些年的农场,他以后也会很少来了。
蒋丽莎还不算太没良心的女人,想到这里,就想为朱志明做点什么。
蒋丽莎回到房间,想起朱志明在自己主动提出离婚时并没有提到财产的分配,就取下钥匙,打开保险箱,从里面取出十万现金,用报纸包好后放在床头,门也没锁就直奔场部。她有的是钱,为了孩子,为了和朱志明往日的情分,她要想表达一下,或许这样做能减轻自己负罪的心理。
米兰看到蒋丽莎前来,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她和她之间,没有矛盾冲突,有的只是姐妹情谊。蒋丽莎笑呵呵地回应着,看不出对米兰有丝毫的成见。
朱志明还在给米兰往外搬运东西,看见蒋丽莎进来,只点点头。蒋丽莎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她有点失望。或愤怒,或惭愧,或沮丧,或幸灾乐祸。如果朱志明随便有点什么表情,蒋丽莎都会高兴。没有表情,只能解释为冷漠,解释为蒋丽莎在他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分量。假如这时走来一只狗,朱志明很可能会赶他走,也可能喂它点什么,但他不会无动于衷。蒋丽莎的失望变成了伤心。她想走,立即离开这个地方。她的惭愧的心使她留了下来。
她站在房间的角落,等着朱志明说话,可朱志明搬着米兰的行李,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匆匆地下楼了。
蒋丽莎站不住了,她感到自己的脸红了。她摸摸脸,有些发烫,肯定是红了。一纸协议,使她和他成了陌路之人。他不甘心,就跟在朱志明的身后,向楼下走去。
朱志明放下了行李又要上楼,蒋丽莎站在他的面前,拦住了他。两人挨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蒋丽莎很会撒娇,要不是离了婚,她一定会拉住朱志明的手,替他擦擦汗,打打身上的灰土,整理一下蓬乱的头发。可是,现在的她不能再做这些了。
“有事吗?”朱志明冷冷地问道。
“有事,你跟我来一下。”蒋丽莎说完就往前走。她没有回头,但她很担心,担心朱志明不会跟着自己,又要上楼继续干活。她在较量,如果他不跟着来,她就节省了十万块钱,并且一辈子都不要想让她再理他一次。
她听到了踩雪的脚步声。“咯吱咯吱的。”她知道,他就跟在后面。
朱志明脸上没有表情,但他是个长有人心的男人,他知道蒋丽莎既然叫他,就一定有事,所以他就跟在蒋丽莎的身后来了。
在房间里,她让他坐下,他不坐。这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不会坐下。
蒋丽莎从里间拿出报纸包着的一沓钱,放在朱志明的手里。
“这是什么?”朱志明但觉到那是钞票,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你看一下就知道。”
朱志明打开了报纸,崭新的一沓钱,他数了数,正好十小摞。
“你给我这些干什么?”朱志明问道。
“算对你的补偿。”
“我不需要补偿。该补偿是我,我先提出了离婚。”朱志明的声音低下来,他认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男人主动对女人提出了离婚,就是抛弃了女人。而抛弃者是可耻的。他现在就有些可耻的感觉。
朱志明要把钱放下,可蒋丽莎拦住了他,并毫无顾忌握紧了他的手。
“你新开的公司要钱运转,孩子上学也需要钱。”蒋丽莎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伤感。至于她为什么要伤感,朱志明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好,我就以孩子的名义存下。如果没其他事,我先忙去了。”朱志明可以不接受蒋丽莎的钱,但孩子需要。蒋丽莎一提到孩子,朱志明反而有些惭愧。
“是要给米兰搬家吗?”
朱志明点点头,但他没有说话。
“是不是要搬到你的公司?”蒋丽莎还在问。
“你连我都不管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你管她干什么?”
朱志明说着,赶快扭过头去。他的眼睛湿润了。
十几年的夫妻,孩子已经上了中学,说分就分了。气头上故作的潇洒,不能代替他的伤感,毕竟夫妻一场,人在屋也在,感情还藕断丝连,可是,连同床异梦的机会都没有了,怎不叫人肝肠寸断。
蒋丽莎隐约感到朱志明声音的异样,她靠近朱志明几步,伸出手来,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夫妻多年,即使分手了,也能抱一抱,这一点也不过分,蒋丽莎是这样想的,朱志明也是这样想的。
片刻的沉默之后,朱志明掰开了蒋丽莎的手,手里拿着钱,头也不回地走了。蒋丽莎站在原地,眼眶里溢出了泪水。也许他想回头,但他知道,他目前就像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一切都晚了。
朱志明回到米兰的房间时,里面已经空了。她和朱志明一道锁好门,肩并着肩一起下了楼。走到一楼和二楼的平台上,朱志明掏出手机,拨打了搬运公司的电话。
朱志明新注册的种子公司坐落在东郊的马路边,这是一座宽敞的院子。一座四间两层小楼面南背北,楼体的外表镶满了白色的瓷砖。一楼是办公室,二楼是卧室。当车子开来时,从办公室走出一男一女,开始往楼上搬运米兰的书籍和行李。男的五十多岁,是下岗的会计,女的三十多岁,是朱志明聘请来的技术员。四个人,一个小公司,就像一个家。
米兰已经办好了辞职的手续。她曾经把白宝山作为靠山,依赖她得到了梦想得到的一切。既然分手了,她就不再眷顾他所赐予的一切。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从此开始,她要尽可能地忘记那个风流成性的男人,在这里重新开始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