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庄颜,你要原谅我。这件事,你在傍晚走进蛇场坪时,我就想告诉你。只是,你急着去找她”
我的脑子里掠过毕雪萌打着伞、欲言又止的神态,点点头,嗓音干涩地说:“谢谢”
“范坚琛和舒吟早有接触,蛇场坪街上也有些议论,我曾觉得那是小市民的流言飞语。可近来,他们的接触公开化了。”毕雪萌打着雨伞,手中握一只电筒,一会儿揿亮,一会儿关熄,雨丝在电筒打出的光柱里飘飞。她低着头,字斟句酌地轻声道“连我和冯士敏也有感觉。尤其是尤其是舒吟来找过我,和我商量,在你和范坚琛之间,究竟选择哪一个,这是前几天才发生的事。冯士敏今天上午还跟我说,要快点给你通消息,这下好了,你亲眼看到了。”
我默然无语。啊,这些天里,我一直是被蒙在鼓里哪!我的感觉怎么这样迟钝,回上海去探亲,我一再请舒吟去我家,她不是总寻找种种理由推辞嘛!碰到老知青向我们打听婚期,她不是光笑不吭气嘛!这个学期以来,她不是说负责毕业班工作,只到我那儿去过一次嘛!每次我到她屋里玩,她不是总要把窗户打开,或是让门虚掩着嘛,为什么我过去总以为这是她当姑娘的严肃、拘谨和羞涩呢,为什么我从不下细地想一想呢?
我受骗了。
我的心像被撕裂一样的痛苦,又朝毕雪萌道了声谢谢,我转身便走。
“等等,庄颜,雨下得这么大,你把伞拿去,还有电筒。”毕雪萌追上来,硬把这两样东西塞在我手里。我茫然接过,连声谢也忘了说,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跑出十几步外,我还听见毕雪萌在叫:“溪流上过不去,就回到这儿来,到冯士敏家去”
风把她后面的话刮走了。
我虽然拿着伞和电筒,可几乎没用。一路上,我就没想到用电筒照一照路,只是机械地迈开大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泥泞地。雨下大了。我也没想到用雨伞遮挡一下风雨,任凭冰凉的雨水把我的衣裳打得透湿,我反而觉得,这样才舒服些。就是在过水势湍急的溪流时,我也不顾浪溅雨猛,石墩墩埋进水中半尺多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我甚至还觉得,就是奔泻的急流把我卷走,我也不在乎。
当越来越大的风雨把我浑身上下淋得像个落汤鸡,冷冷的内衣紧贴着皮肉的时候,我才清醒地意识到,失去了舒吟,我感情上的创伤有多重!
要在前些年还当着知识青年的时候,我才不会在乎这些呢。谁都说,我是个漂亮小伙子,风度翩翩,正义感强,有一定的修养,也有一股吸引人的气质。不是好几个姑娘还对我有过意思吗?可是今天
我怎么会跟舒吟好起来的呢?噢,记起来了,她被推荐去师专读书,找不到人扛行李,来请我帮忙,我尽了力,她到校后给我来了封信表示感谢,我也回了封信去。于是,我们通信了,并不勤,两三个月交换一封书信。到她临近毕业的那半年,书信突然断了,我心里说,她大概留在地区师专了吧。突然间,在蛇场坪学区召开的教师会议上,我发现了她。我们很自然地打了招呼,我对她说:“我以为你被分别处去了”
“是这样。不过我自己要求,还是把我分回来。”
“为什么?这儿不是挺偏僻吗?”
“因为这儿有有你”就是这句话“因为这儿有你”使我受了感动。以后的两个月里,我翻来覆去想着这句话,好像这句话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财产。最后,我忍不住,把这句话悄悄地向几个老知青征求意见,他们一下把话点透了:“蠢猪,这就是叫你接领子!”
两个月以后,我去赶场,到她任教的中学里找她坐了片刻。我们开始了接触。我去她那儿玩,她有时候也下来。在偏僻的村寨和乡场之间,任何秘密都是保不住的。很快,人们就把我们认作是一对恋人,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老实说,起先,我对我们之间的恋爱,还有些不满意呢。我读过一些小说,小说中的那些男女主人公,在恋爱的时候,是多么动情、多么曲折,多么回肠荡气,真可以说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尝到了。可我呢,只觉得这恋爱太平凡了,平凡得无波无澜,我们几乎连最常见的拌嘴也没有发生过。久而久之,我渐渐地也习惯了,我觉得,小说毕竟是小说,生活中的恋爱哪能都像书中写的那样呢。于是,我对自己平静无波的恋爱感到了满足,觉得只需这么下去,就能结成美满的姻缘。
现在,无疑地,波澜是陡起了,但我的恋爱,也随着波澜的骤起而结束了。如果说舒吟前两天还在抉择不定和毕雪萌商量的话,那么今天我主动找上门去,为了房敬贫,促使她作出了最后的决定。再说,我怎么可能去爱一个和范坚琛勾勾搭搭的女人呢。
泥泞地愈近钥匙寨愈稀烂,风雨也一阵比一阵更大了。我又累又乏,有好几次,我都想就势倒下去,扑在稀脏的泥泞中,痛痛快快地大哭一番。哭我的恋爱竟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告终,哭我遭受到的打击,哭我的孤独和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