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往后你们家俺就认你一个人,咱老哥俩儿该咋地咋地。今个就别喝酒了,俺肚里不痛快——”
朱全德老脸也松活了:“唉唉,这还像你赵老巩说的话。嗳,老哥,俺瞅你脸色不大对劲啊!”赵老巩愤愤地说:“俺跟那个葛娘们闹翻啦!”
朱全德说:“以你老哥的脾气早就该撤出来。葛老太太是啥人哪,你能伺候她到今个就算不赖啦!走,喝两口,俺给你顺顺气!”朱全德连拉带拽地要将赵老巩拉到桥头的小酒店里去。
赵老巩说:“日他个奶奶,喝!”
3
尽管有警车开道,省委潘书记的奥迪汽车还是被困在了盐化县的蟹湾乡政府。蟹湾乡政府离北龙港还有十五里地,这段高速公路被风暴潮冲塌了三处。由于那场风暴潮的袭击,原有的煤渣路也被淹没了,乡书记齐少武正组织民工抢垫路基,听说潘书记来了,他赶紧从工地赶回来。
他有些发慌地把潘书记迎进接待室,十分惊喜地发现赵振涛也在,笑着点点头说:“大哥也来了。”
潘书记耳朵挺灵,摇着头说:“你刚才喊他什么?大哥?他可是你们的新市长啊。你们是老乡不假,工作上可不能称兄道弟的。”
赵振涛笑着解释说:“潘书记,他是我的三妹夫,是实在的亲戚。”
潘书记拍着齐少武的肩膀笑着说:“喔,是这样,算我官僚了。你叫什么名字?”
乡党委办公室主任介绍说他叫齐少武,还见缝插针地讲了一通齐少武在海港抢险时的动人表现。潘书记对这个很感兴趣,问了不少海港受灾的情况。
齐少武说了说海港的灾情,乡党办主任又插话说:“俺们的齐书记,自己的家都淹了,电视机和贵重东西都泡烂了,为指挥民工修路,他到现在都没回去。”
潘书记表扬说:“小伙子,你是一个舍小家保大家的好干部,你知道北龙港在我们工作中的分量。”他把脸扭向了赵振涛,又说:“振涛啊,你有个好妹夫。你要把这个情况,讲给盐化县委的柴书记嘛。”赵振涛不置可否地笑笑。
齐少武觉得喉咙发堵眼角发酸,谦逊地说。“潘书记,这都是俺们应该做的。别说是这关键时期,就是平常,俺们也是告诫乡亲们,多给大港做贡献,别给大港找麻烦!将来通航了,俺们都是受益者。”潘书记欣慰地点点头。
赵振涛不动声色地听着,觉得齐少武并不像老爹和三妹说得那么坏。难道是这小子的障眼法?他想起海英为他跑官,此时的这番表现,看来不是他骨子里的东西,他是做给别人看的,是想抓住这个做筹码,在换届选举中击败那两个对手。
天空飘来几朵乌云,紧接着就有几个问雷滚过。下了一阵子雷阵雨,潘书记脸上有些焦虑,不时地往外看着。正在海港抢险的市委书记高焕章打来了电话,说过一会儿派一艘小船来,绕北菱河,把潘书记一行接到海港去,晚上住在盐化县城,请潘书记多等一会儿。
潘书记看看手表,问齐少武:“你们这段路还得修多长时间?”
齐少武说:“今天是修不完了。”
潘书记又问:“膛水有多深?多远?”
齐少武回答说:“三里地长,水有没膝盖深。”
潘书记站起身说:“走,咱们跋水过去!”
秘书张立新说:“潘书记,您的高血压病正犯着,双腿都是膀的,不能沾水啊!”赵振涛也说:“潘书记,您就再等一等吧。”
潘书记含着自信的微笑说:“我这老头子还经得起折腾,我不怕,你们年轻人怕个啥?走!”这些人说不通潘书记,就都跟着走了。
到了北龙港工地,赵振涛看见高焕章书记、盐化县的柴德发书记、北龙港的副总指挥熊大进和北龙市委秘书长翟玉民都围了过来。高焕章感到很惊讶,抢先上来握住潘书记的手说:“我的船都派走了,你看,让潘书记吃苦啦。”
潘书记精神很好,大声说:“我不吃苦,你也不辛苦,最苦的是这些第一线的工人。他们没喊苦,咱就别喊苦!哈哈哈——”
高焕章把自己身边的人一一介绍给潘书记。潘书记又看着赵振涛说:“老高啊,我在电话里不是说了吗,我这回来北龙,一是查看灾情,二是给你送来一位干将!”
赵振涛紧紧握住高焕章的手:“老高——”
高焕章抽回手,使劲地捶了赵振涛一拳:“你小子啊,我老高在这受苦受难,你就想到党校去享福?去躲清闲?”赵振涛有一肚子话,想要单独跟他说。
人们在泥泞里朝港池走。潘书记边走边说:“焕章书记,这次北龙班子的调整,是急了些,让胡勇同志走,让振涛同志来,都是正常的组织调动,省委对小胡的工作还是满意的。可是,咱们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小胡同志有闯劲,有魄力,可他对北龙港的工作不是很上心,跟你有点不和炉——”
高焕章有些感动:“潘书记,我高焕章没有跟您反映过一点小胡的情况吧?我老高不是那种不容人的人吧?唉,小胡啊,他心里准在骂我是老滑头。说句实在话,我是煤黑子出身,都这把年纪的人了,跟年轻人有啥争的,我不就是放不下这个港吗——”
潘书记摆摆手说:“得了得了,谁不知道你大老高是个直肠子。没人怨你,要是有人怨你,那就是我潘宏森,还有博省长,我们怨你没有保住港池,没有保住跨海大桥。今后要是还出什么乱子,我们还要拿你和赵振涛是问!振涛,你听见了吗?”
赵振涛点点头:“潘书记,我看见我们家的烟筒了,还看见我老爹造船的那把板斧啦!前面是斧头,后面是大海,我没有退路啦!”
潘书记哈哈笑了:“好哇,那就背水一战吧!”
高焕章笑着说:“潘书记,屋漏偏遭连阴雨啊!本来就缺资金,又来了这么一场,省里不会眼瞅着我们打败仗吧?”
潘书记瞪眼说:“你别指望我给你找钱,你们自己想办法!”
高焕章叹道:“我们只有砸锅卖铁啦!”
说着笑着就到港池了,这里正有几百个工人在紧张地抢修着。雨刚收了脚,可地面还是又湿又滑。阴霾的天气里,涛声稀薄,浊浪一排一排地推进,看上去灰灰的。大海经过疯狂的涌动,眼下似乎是精疲力尽了。
高书记让北龙港的副总指挥熊大进讲一讲港池的受损情况。熊大进是原市长胡勇从中建四局挖来的人才,他上大学学的是港口专业,当过中建四局科技发展部经理,参加过几个港口工程。他介绍说:“我们的一号港池工程是八个泊位,起步工程的六号八号,列入‘七五’计划,计划在十年内八个泊位全部建成通航。可是这次突然袭来的风暴潮,冲毁了一号港池岸线的九百三十米,这一岸段主要集中在一号和二号泊位。一号泊位为三点九万吨级的以散装水泥为主的散杂泊位,二号泊位是为平州矿务局兴建的业主码头,一点八万吨级,年吞吐量是一百万吨;这两个泊位损失比较严重。还有三号泊位,是盐场和碱厂的专用泊位,也受到一定损失。还有挡沙堤被摧毁千米之多。整个估算,直接损失可达四百多万元。”他说得很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嘴唇在不住地颤抖。
潘书记没有说话,神色沉重。
熊大进又补充说:“由于这是一场罕见的风暴潮,连气象台也没有准确的预报。还在事发当天,我们就组织了抢险队,县里的柴书记还派来了武警战士,蟹湾乡的齐书记还带来干部和村民帮助我们抢险,大大减少了损失!”
潘书记忽然问:“熊副总指挥,是你指挥抢险的?”
熊大进愣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他是个技术过硬,而官场经验不足的知识分子。此时他看见高焕章给他递眼色,知道这时他应该做个善意的撒谎,可他的舌头在嘴里打了一个圈儿,还是实话实说了:“当时我不在这里,我正跟着高书记在省城——”
潘书记终于火了:“出了这么大的事,第一把手不在北龙,市长兼港口总指挥不在,连你这个副总也不在,省城有什么好?你们还有点责任心没有?我看你们还不如那个乡党委书记哪!”
高焕章低声说:“潘书记,责任在我,是我叫他们去的。您就处分我高焕章吧!”
赵振涛说:“这个情况我知道,高书记他们到省城,一是请您参加大桥剪彩,二是想引进些建设资金。他们找过我了——”
潘书记又把活拉回来说:“我知道这是自然灾害,不然,你高书记说要个处分就行啦?我看撤你的职都轻。我的意思是,人民把这个担子交给我们,可不能当儿戏,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哇!我们时刻都要记着,要做人民的功臣,不要做历史的罪人!”
高焕章把脸扭向大海,狠狠地掐着腰。他的胃又痛了,近来他老是胃疼。他额头疼出的冷汗,很快又被海风吹干了。他双手又腰的姿势显出无畏的豪气,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在掐住胃的两边。
赵振涛看出了什么,走到高焕章跟前,悄声问:“老高,你都冒汗了,哪不舒服吗?”
高焕章转回头:“没事儿,我在看远处的防沙堤。”
潘书记笑着走过来:“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高书记,是不是嫌我言重啦?唉,你老高真是不走运啊,本来是辛辛苦苦,一副到省城请功的架势,可是老天爷偏偏与你做对。你老高怎么办?就得拿出誓与天公比高低的豪气来。你上火了,你挂不住我就不说你了吗?”
高焕章憨憨地点点头:“潘书记,我老高十三岁下煤窑,塌窑没闷死,地震没砸死,脸皮厚得像牛皮,还怕您说几句吗?您批评得对。其实,您说的这些话,我在心里问过自己多少遍了,不把北龙港拿下来,我就灰溜溜地退休,是死不瞑目啊——”
潘书记点点头,继续走着。
灰蒙蒙的海滩似乎永远也没有太阳。大海哈欠连天,到处都是打鼻子的鲜气。有一些海鸥掠过天空凄楚地哀鸣,海风也是越来越硬了。顺着防沙堤越往深处走,高焕章心里就越没底,因为绕过那片海汉子,就到跨海大桥了。跨海大桥的倒塌,无意于在他的心上戳了一刀。他看见大桥惨状的时候,流泪了,任凭泪水和着疲倦与委屈,纵横涌流。
按着原来的设计,跨海大桥同属于海港工程,是他主张分给盐化县的。一来缓解一下海港的资金压力;二来锻炼一下县委书记柴德发。柴德发过去是他的秘书,他得意的爱将,他对他的将来是很有想法的。没想到柴德发并没有把这事干得漂亮,建桥的时候就有不少上告信捅到胡市长那里。高焕章说人正不怕影子歪,就都给压下了,这也是他与胡勇闹矛盾的一个原因。他真担心潘书记会作出什么过激的指示,借着大桥的倒塌,那些惟恐天下不乱的人会把北龙的水搅混,所以他边走边与潘书记讲解着老蟹湾历史上的风暴潮。他的用意没有被潘书记看出来,可被赵振涛看得清清楚楚。赵振涛一方面对灾害的后果感到震惊,另一方面又对这里的建设和管理产生了不满和遗憾。当初,他在省城就对高焕章说,像跨海大桥这样的工程,必须找国家一流的工程队招标,仅仅靠县里,恐怕很难胜任。高焕章兴奋地说让县里干可以节省资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赵振涛觉得,人在情绪沸腾时是听不进降温的语言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也就不深劝了。此时,赵振涛更知道要少说为妙,高焕章是他的忘年交,过去说什么都行,眼下要在一起共事了,有些时候必须注意分寸。他静静地听着,呼吸着浓浓的海风。
高焕章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是听振涛的老父亲讲的:1938年,日本鬼子为了建设海上补给线,也拿到了孙中山先生的建港图纸,拉着大队人马就到了老蟹湾,抓民工,抢物资,拉开架势干了;防沙堤刚刚挖出个模样,一场风暴潮袭来,冲了个精光,他们就草草收兵滚蛋了。十年之后,国民党大兵云集老蟹湾,也是拿着孙先生的建港图纸,也拉开了架势,沿着当年日本鬼子的防沙堤向深处掘进,挖沙建港池;也是一场风暴潮,将他们干了一年的活计全冲平了。修整了一年,国民党还要干,可他们败了。1950年的冬天,刚刚建国啊,当时的北龙地委专员郝峰同志就顶风冒雪,到老蟹清考察,准备建港口和铁路。他派了几个专家留在这里,专门研究风暴潮,可还没研究出个眉目,就因国民经济调整而放弃了。真是几起几落呀!”高焕章本来是想让潘书记重视风暴潮的严峻,从而减轻潘书记对他这届班子的埋怨,可他没有想到,却引来了潘书记更大的责怨。
潘书记满脸庄重,双眼湿润:“你不要再讲了,你再讲我这个老头子只好往大海里跳啦!如果没有改革开放,孙中山先生的宏伟构图,还沉没在长歌当哭的波涛中。北龙港的开工,不是我们的什么功劳,是这个好时代!瞧瞧眼下这个样子,我们不也成了日本鬼子,不也成了国民党吗?我们共产党人是打硬仗的,可四十多年啦,孙先生的构图还只是个梦,我们共产党人还有什么脸面?”潘书记说不下去了,眼睛模糊了。
赵振涛发现身边的柴书记一直低着头,在潘书记跟前没说上一句话。在他的印象里,柴德发的口才是不错的。
海潮哗哗地拍打着堤岸,溅起很高的浪花。
有一片海草打在高焕章脸上,火辣辣地疼。赵振涛看见人们的鞋子都被海水打湿了,可谁也不往脚上看,谁也不说一句话,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玩笑。这样问了十几分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垮塌的跨海大桥的西岸。从西岸能看见盐化县城的高楼,隔了海雾看,就像神话里的海市蜃楼。高焕章很怕大桥的惨状刺激了潘书记,可又不敢阻拦,他要是阻拦一定会被潘书记骂个狗血喷头。老天这个时候帮了他的忙,大雾不算,哗的一个大浪卷来,脚下的防沙堤被冲塌了三米左右,前面没路了。赵振涛和秘书小张赶紧把潘书记扶住,搀着往回走。高焕章说:“潘书记,过不去了,您也够累的了,咱们还是先回县城吧!”
潘书记无奈地点点头。
回到盐化县城的政府宾馆,赵振涛才看出柴书记的活泛劲儿来。柴德发到潘书记屋里问寒问暖,见潘书记的腿膀了,一按一个坑,还派人请来了做足疗的医生,吃过晚饭就给潘书记做起了足疗。
潘书记是个工作狂,做完足疗,又草草洗了个澡,就把高焕章和柴德发叫进了自己的房间。他要深入了解跨海大桥倒塌和后事处理的情况。他没有把赵振涛叫进来,是对赵振涛的爱护,他不愿意赵振涛一上任就卷进这里面来。潘书记有一个预感,跨海大桥事件不会马上结束。赵振涛要在这片废墟上起步,他背的包袱越轻越好。另外一个考虑,是要给高焕章面子,高焕章是他从煤炭部许部长那里要到地方来的,他对高焕章比较欣赏,也是信任的,所以在北龙的班子配置上,他要考虑到高焕章的意图。
张秘书告诉赵振涛,潘书记让他回家看看老父亲。赵振涛心腔一热,老书记够心细的。
恭敬不如从命,赵振涛决定回家看看老爹。从这里要走十几里路才能到老蟹湾村,如果跨海大桥不塌,那就只有三里路了,他没有惊动别人,而是自己走到了县城大街上。他想在县城里走走,然后打一个的士到老爹那里。他悄悄地从政府宾馆走出来,刚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喊他:“大哥,大哥。您这是去哪儿啊?”
赵振涛扭头一看,是齐少武,他知道老爹是讨厌这个女婿的,就撒谎说:“我到街上随便走走。”
齐少武笑笑说:“大哥,我想跟你谈谈海英我俩的事。”
赵振涛说:“在省城,海英都跟我说了。你们离婚,我这个当大哥的不干涉,只是你别让海英太伤心。她要看孩子,你就让她看嘛,你连这点肚量都没有?”
齐少武检讨道:“大哥,我有错,我想求您劝劝海英,我想跟她复婚。”
赵振涛一愣,说:“复婚不复婚是你的自由,是你和海英之间的感情问题,不要因为我来了,你就改变主意。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嘛!我不会向你施压的。”
齐少武说:“不,大哥,我是真心的,不为别的,为孩子也应该呀!再说,海英是个善良的女人——”
赵振涛高兴地说:“既然这样,我是支持你们复婚的。海英刚从我那里回来,明天你去找她,有什么问题,我会说服她的——”
齐少武好像还有别的事:“大哥,您想到哪儿去?我来送您吧,这有车。顺便我还能给您说说盐化的问题,您这大市长得体察民情啊。”
赵振涛摇摇头:“不用啦,你先走吧!”
齐少武感到很没趣地愣着,赵振涛大步流星地走了。
走到县城的大街上,赵振涛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夜风从海上来,带来许多喧闹声。小城之夜是很热闹的,灯光亮起来,闪闪烁烁一大片,像是有人故意给夜空捅出的大大小小的漏洞。夜市上有卖海货的、吃饭的、烤羊肉串的,还有算命的。他小时候在县城上高中,从没在县城住过,每天晚上都要骑自行车回家。回家要路过这条小街,那时也是这么热闹,他知道这里是老爹的领地,老爹为供他们上学,夜里还要在这儿卖海货。更多的时间里,他还知道这儿比任何地方都要宁静,因为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来了,谁也不敢到这里卖海货了。他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一定要到这个夜市来走一走,也许是想体会一下这里的喧哗和宁静?
他绕过蛤蟆胡同,走到电影院后头的海堤上,他现在很想冷静地想一想,见到老爹都说些什么。白天太紧张了,是心理上的紧张,他得到回家乡任职消息的时间太短了,好多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去想一想。
一蹬上海堤,粗野的海风便迎上来,他感到寒气钻到脑袋里去,啥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海风吹乱他的头发,抚摸他的脸颊和胸膛,风衣被海风托起来,哗哒哗哒地响着。后来整个身子都像被风用双臂热情地拥抱起来,这么亲,这么烈,像喝了一壶烧酒,是老爹派来的吧?赵振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有一种久违了的亲近感,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么从容地享受过闲暇的乐趣了。他在心里默默说道:我来了,我来了——
海里有回声。是欢迎,还是讥笑?你小子成气候了,你回来又能怎么样?他的脑子胡思乱想着,似乎揣着一个很沉的念想。
当他走回大街的时候,看见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嚷着,连喉结都吼颤了。人们纷纷往政府宾馆的方向拥去,就像当年扭花会看稀罕。赵振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忙问一个烤羊肉串的老头,那里出了什么事?
烤羊肉串的老头气愤地说:“当官的,别逼老百姓撕破脸皮!你吃喝点拿点,老百姓认了。可你他娘的贪大发劲儿啦,还出了人命,老百姓可就翻脸不认人啦!”
赵振涛被老人说愣了:“大爷,到底是怎么啦?”
老人终于告诉他,听说省里市里县里的大头都在,县里盐场的二百多工人把政府宾馆围了。他们要告状,状告他们的场长李广汉建跨海大桥时贪污受贿,弄得盐场发不出工资。赵振涛不由吸了一口凉气,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盐场怎么跟跨海大桥连在一起啦?他急急忙忙地赶回政府宾馆门口。
黑鸦鸦的人,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赵振涛已经挤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