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熠辰来之前, 顾长安嘱咐他来大慈恩寺替她敬香。
到大慈恩寺的时候,按理说已是谢客时间, 只是陆熠辰之前做了安排,门口有人专程等待引他们入内。
游客逐渐散去,余人不多,木兰逐级步上台阶,鼻息之间都是萦绕不散的香火气味。
檀香味道神奇,总令人不觉心生敬畏,墨色渐浓的夜幕里, 遥望是大雁塔几层飞檐。
进到佛殿之中,木兰抬头看,只见重楼复殿宝相庄严,依礼和陆熠辰跪下敬香。
两个都是学医之人,原本是没有宗教信仰的, 木兰跪拜并不为求什么俗世夙愿,行礼时其实脑内空白, 只是仪式庄重, 心便跟着沉静澄明。
三拜之后,她睁开眼睛, 有瞬间不真实的恍惚, 迟滞一瞬,旁边的陆熠辰已经起身站在她身边。
想起他们这三个叩首, 忽然有种恍若拜堂成亲的错觉,起身时不禁伴着笑容。
“许了什么愿, 这么高兴?”陆熠辰见她笑,询问。
她牵起他的手摇一摇头:“没什么。”
陆熠辰此行不为游览,只为了替顾长安还愿上香,所以二人滞留时间不长。
从寺庙里出来,木兰不禁回望,宗教圣地总是给人一种同样的奇怪感觉,仿佛人进到里头的瞬间,便开启了某种感应,难以用语言形容,这感觉久久不散。
直到他们走到某处城墙之下,木兰才问:
“南州也有著名寺庙,为什么阿姨特意让你来这上香?”
陆熠辰远望佛寺,回答:
“因为这里对我父母来说意义非凡,我之前说我小时候他们带我和我哥来这里,是为了过纪念日,因为他们就是在这里定情。”
“西安,长安,原来如此”
木兰恍然,没想到,陆熠辰的父亲,那么大一个集团的董事长,年轻时候,竟也有这份浪漫。
“但是他们说了什么,我是不知道了,只知道我爸说了一句什么话,我妈便当场答应嫁给他。”
陆熠辰猜测许多年,因为他的印象里,陆严知就是一个严父代名词,与浪漫二字绝扯不上半点关系,不知道,当时他是说了什么,俘获的美人真心。
木兰却一脸向往起来:
“这种你一言,我一语中的求婚是不是很浪漫?比起众人围观,这种平淡里的真心是不是更动人可贵?”
原来这样才是动人可贵吗?
“那我现在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这一句话,陆熠辰说的语气平静,仿佛在问晚上吃什么一样简单,平淡如一餐一饭。
听在木兰耳中,消化下去,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起波澜。
她仰望陆熠辰的眼睛,那双眼,专注而真挚,仿佛蕴有浩瀚星空。
群星呼应里藏着的秘密,是我爱你。
木兰觉得,有一种情绪,在脊髓中攀爬,如温热的水流向上荡漾,升起在嘴角,是无比的欢喜,她抿唇微笑,重重点头,说了一声:
“好。”
他们相对而立,执手相望。
同样的地方,三十多年之前,陆熠辰的父母也是在这里,问一声愿不愿意。
时光重叠而轮回,诸事圆满。
陆熠辰看身旁古旧城墙,它矗立在那里,任千年岁月流逝,无声见证一切,不由得感叹:
“你说这是不是命定注定,你信不信命?”
得到一声温柔回应:
“我只信你。”
天光微亮之际,在闹钟鸣响之前,木兰就感应一般睁开眼睛。
拉动窗帘,窗外是晨光熹微,木兰对温热床铺没有一丝留恋,她必需要早起。
因为今天,是她的婚礼。
0二次婚礼,与0一次时那种愤慨绝望的心情完全不同,这一次,好像走了许多弯路的人终于步上正轨,胸腔里是饱满的幸福。
酒店的新娘休息室,大门关住了门外的喧嚣,隔绝出一方属于姑娘们的小天地来,这方小天地,如今也忙碌闹腾的很。
婚纱着在身上,服装师一层一层的收紧背后的束带,勾勒出一段纤细腰肢。
垂坠的缎面,是温润的白,配上颈间耳畔大颗饱满圆润的珍珠,木兰此刻端雅柔美,化妆师在一堆发饰里犹豫再三,只觉再添什么都是画蛇添足,眼前的新娘,此刻已趋近完美。
木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管做什么表情,那双眼睛都是笑着,弯弯的,眼睛一转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身影。
lucky不知是谁带进房间里,此刻由林平儿牵着。
木兰细看,金毛今天脖子上戴了个黑色领结,看着是一只很懂礼仪的绅士狗。
只是,实际上,整个屋子里,lucky只认识木兰,所以无视众人一个劲往木兰身边凑。
服装师怕狗爪蹭脏了婚纱,于是让林平儿将它带出去。
林平儿牵着绳子,才刚走出去,lucky就兴奋的奔跑起来,满场窜动,林平儿哪能拽的动它,因此被金毛满大厅的溜,跑回来跑过去,十分滑稽。
其中一桌来的尚早的宾客,都是西装革履,貌似是新兴的员工。
在林平儿0五回被lucky拖拽着经过这一桌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从聊天中分出神来,一把拉住了绳索,将欢腾放飞的大金毛给拉了回来。
林平儿好容易喘了一口平顺气,便向那人道谢,入眼便想惊呼一声帅。
“谢谢你,它再不停下来,我就要摔倒了。”
林平儿道谢,伸手揉一揉穿着高跟鞋跑了数圈得酸痛脚踝。
那个男人很绅士拉过一把空椅子:
“坐在这歇一歇吧,你好,我叫方浩,是新星电子研发部的。”
于是豪放少女林平儿,突然就收敛了一身豪气,变成了一个温柔的淑女,和方浩你一言我一语的攀谈起来。
lucky忽然不跑不跳,安静坐下来,小脑袋看着两个人左顾右盼,摇了摇尾巴,从一个疯癫小恶魔,变成了乖巧小天使。
齐晗坐在前面,临着蒋业成,就算是蒋业成是自己的合伙人,但是他也是许久未见了,于是问一句:
“令爱最近情况如何?”
蒋业成叹一口气:
“比先前好些,用药物控制,副作用的时期过了,渐渐好转。”
别人家事,象征性寒暄过后不便多问,齐晗调转目光,忽然看见一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顾依一回国参加婚礼,出现在人群之中,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经过齐晗身边的时候,停下来打了声招呼。两个月不见,稍稍黑了些,却更加明丽动人,与他打招呼时,似寻常熟人,对他微微一笑,落座,与齐晗隔了一个人。
不一会,中间那人起身走动,两人便又看见对方。
“南美还好吗?”齐晗问。
顾依一点头:“挺好的,风景很美,生活也还算习惯。”
齐晗感觉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出口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直到中间的人回来坐下,再次将两人隔绝。
忽然之间,两人就又是近在咫尺,却又咫尺天涯。
顾依一坐在那里,暗自懊恼。
她以为这次回来,可以云淡风轻的,只是真和齐晗说上话,却还是不能真正平静无波,而且现在与以往似乎又有不同,一时间觉得泄气又很茫然。
木兰全然不知外头的一切,等她从里头走出来的时候,礼堂里早已肃静下来,灯光幽暗,只剩古老而庄严的音乐,和被光芒追逐的她。
继父在红毯的起始等着她。
继父这段时间有些胖了,不像原来那样骨瘦如柴,叫人心酸,西装穿在身上很合身。
木兰慢慢走过去,将手交给继父,不知为什么,有点想哭。
红毯的路不算长,可是走的慢,便觉得长。
每走一步,经历过的那些时光都拂过心头,她感觉自己在随着记忆一步一成长,从一个小女孩,渐渐变成披上婚纱的新娘。
那感觉太真切了,真切的走到陆熠辰面前时,觉得踏过了万水千山。
此生,我走了那么远的路,经历了那么多曲折的苦,才遇到你。
不过因为遇到你,便再不控诉老天不公,再不怨风急雨狂,因为知道,从此以后,不再有苦,只有甜。
“你愿意嫁给眼前这个男人,做他的妻子吗?”她听见询问。
忽然想起,陆熠辰求婚的时候,自己是说了一声好,其实不太正确。
这次,可不能说错了,她抬头微笑,目光坚定:
“我愿意。”
千言万语,不敌我愿意。
陆熠辰把戒指穿过她纤细指尖,然后捧住她的脸,倾身一吻。
花开堪折直须折,这朵外柔内刚的木兰花,温柔绽放,这一吻,比花蜜甘甜。
正文完
歌尽桃花扇底风1
换好了衣服, 目光在狭窄的换衣间里梭巡一圈,满眼都是一架子一架子花红柳绿的各式演出服。
暧昧不明的粉红色墙壁, 离她最近的那个衣架上还搭着两条抽丝的黑色丝袜。
最后目光落到眼前的穿衣镜里。
镜子里的人,姣好身材被包裹在紧绷的黑色亮片吊带裙里,领口开的太大,露出若隐若现的沟壑。
好一个妩媚的天涯歌女啊岳晴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紧蹙着眉,一边拿别针别住领口,一边在心里抱怨。
早知道, 当初就不发下豪言壮语逞这份强,信誓旦旦的声称自己拿着奖学金,能独闯法国,绝不需要姑姑的庇护,和家里的支持。
那时候的她觉得自己牛的不行, 怎么可能摧眉折腰,沦落到酒吧卖唱的地步?
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当, 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恐怕是自己脑子进了水。
不过也没办法,既然话都放出去了, 哪能轻易服输呢?
不就唱个歌么?, 唱这几首歌,给断裂的资金链接上, 坚持到下个月,奖学金就到手了。
岳晴歌给自己打气。
酒吧坐落在唐人街上, 老板是移民的日本人。
这间酒吧说来神奇,小小的,也不豪华,也没什么名人撑场面,可是因为开的时间长,从上辈人下来有几十年了,于是倒成了有历史韵味的老店,卖起情怀来,时不时就有贵客闻风光顾。
此刻,夜色浓郁,霓虹亮起,酒吧里昏暗灯光织就一段迷离氛围,卡座角落里,就坐着这么一位贵客。
陆启轩点了酒也不喝,坐在卡座里抽烟,目光将这酒吧打量一遍。
只觉得,这酒吧名声不小,却也没见哪里出奇,觉得无趣,正要萌生去意。
这时,舞台灯光忽而变换,干冰烟雾缭绕,虚无缥缈之中走出一个窈窕身影。
女歌手穿黑色裙子,头戴一顶硕大礼帽,前方黑纱遮住了一半面目,只能看见一抹艳红朱唇。
乐队开始演奏,
east of eden,旋律改编成爵士乐的风格,更加神秘颓靡。
台上女人一张口,仿佛变做一只黑猫,蹑着步子,缓慢的走到你的面前,那嗓音音色里有种若即若离的诱惑。
陆启轩已经起身,听见0一句,犹豫了一瞬,又坐了下来。
他远远的望着台上的身影,纤细高挑,曲线分明,轮廓时不时的隐没在幽暗灯光下的烟雾里。
keep me from the cages
under the control
running in the dark
to find east of eden
慵懒的声线,仿佛带人在夜色迷离的森林里奔跑,仿佛掌控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像乌托邦诱惑的钟声在召唤。
一首歌完毕,陆启轩招来服务生,将数额不小的小费放进了托盘,然后起身离开。
岳晴歌在后台卸了妆,数今天的小费,上台之前不大明亮的心情此刻明亮了起来。
今天遇见出手豪爽的客人,这笔钱,回去给那个凶恶的房东交上房租没问题。
将钱收好之后,响起敲门声,岳晴歌随口应了一声:
“进”
一个秃头瘦弱的男人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
这个人是酒吧的老板,藤井俊司,因为祖母是中国人,所以中文不错,开口对岳晴歌询问:
“听说lola你明天就不再来了?”
岳晴歌点头:“是啊,钱暂时够用了,我要专心学业了。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老板眼镜后面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乐队的人都很舍不得你,还有我的妻子,一定要给你办一个告别派对,请千万不要拒绝。”
“那实在太谢谢了。”
岳晴歌很高兴的答应下来。
派对就0二天的晚上,藤井俊司给了她一个地址,晚上夜幕降下,岳晴歌按着地址寻来。
对上门牌号之后,发现是一个平层公寓。
一路上到五楼,岳晴歌敲响了门。
门很快打开,可是开门的不是酒吧老板,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面孔,也是亚洲人的长相,只不知道是哪国人。
岳晴歌以为自己敲错了门,刚要道歉离去,却被那个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那目光让人及其不舒服,岳晴歌顿时心生警惕,抬腿要走,却被一股大力拎着胳膊给拽进了屋子里。
岳晴歌被甩的一个踉跄,堪堪站稳便往后退:
“你要干什么?”
那男人张嘴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岳晴歌听懂了,恐惧之中气的七窍生烟。
心里骂道:“藤井俊司你个道貌岸然的王八蛋!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居然把我给卖了?”
酒吧老板肯定和这个男人做了什么交易,能让藤井俊司这样做的人,搞不好有黑道背景。
愤怒归愤怒,岳晴歌这两年在法国一个人摔摔打打,倒也不是那种文文弱弱的娇小姐,她极力的稳定情绪,然后朝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开口也是法语,吐气轻而缓慢:
“你准备了酒没有啊?”
男人微笑起来,拥住她的腰:
“有,法国怎么会缺酒呢?”
岳晴歌暗自咬牙,很想剁了他的咸猪手。
但是单打独斗自己是绝对打不过对方,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枪,搞不好丢了小命,所以只好曲意逢迎,见机行事,从包里用手指勾出一件清凉的吊带裙来,在男人眼前晃了晃。
那是以前直接穿回公寓的演出服,本来今天是想拿回来还给老板,谁知道会在这种事上派上用场。
此时自己这样子,真像个准备充分的应召女郎了。
岳晴歌把男人推坐在沙发上,四下打量,最后指了指厕所,又拎了拎手里轻薄诱惑的裙子:
“我去准备一下?”
男人点头应允,岳晴歌不紧不慢,身姿摇曳的走进了浴室,为了防止男人疑心,还特意将鞋子脱了遗留在门外。
一进洗手间,岳晴歌就迅速的打开淋浴的花洒,反锁住了门。
她环顾卫生间,谢天谢地,里头有窗!
中国的房子很少在卫生间里安窗的,但是欧洲很多都是这样,窗子在浴缸边上,很窄,但是足够岳晴歌钻出去。
她探头朝窗外看,发现了大概两三米外,旁边酒店的防火楼梯。
如果她钻出去,走过自己和隔壁家浴室的窗台,那么离那个楼梯就很近了,应该可以跳过去。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百褶裙,这样出去攀爬不大好,于是随手扯了浴室里的长浴袍裹住自己,利落的从窗户钻了出去。
站在窗台上的时候,即使不恐高,岳晴歌也忍不住有点腿软。
五楼的高度,不算太高,但是也足够摔死她了。
脚下的窗台不知道结实不结实,没有抓手,感觉一阵大点的风都能把她刮下去。
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岳晴歌开始慢慢的移动,洗个澡也就十多分钟,况且那个男人随时有可能叫她,没人回应,随时可能会冲进浴室来。
她起码要到隔壁的阳台才行。
她稳定了心神,一步一步的挪动,额头上冒了汗珠,也不知用了几分钟,终于移动到了隔壁窗台的边缘。
现在她只需要纵身一跃,抓住旁边那栋建筑的防火楼梯的栏杆站稳。
一米,就一米。
在平地上跳远,岳情歌两米有余,只是此刻悬在高空,这一米也不好迈出去。
她伸了好几次腿,都又缩了回来,看着底下的街道,简直有点想哭。
一旦要是失误,可就摔死了,自己怎么就弄到今天这步田地?假如今天全身而退,说什么也不逞强了,乖乖回去找姑姑。
岳晴歌性子野,来法国这么久一回无比的想念亲人的怀抱。
她再次深呼吸,眼一闭心一横,就跳了出去。
到底是腿软,最终还是踩空了,千钧一发之际,岳晴歌本能手一抓,抓住了铁栏杆,只觉得扯的手臂生疼,吊在了半空。
陆启轩睡不着,因为时差。
七个小时的时差扰乱了生物钟,陆启轩此刻,正望着窗外的夜色抽烟。
他住的这间酒店也有百年历史了,曾经还接待过黄金时代的好莱坞巨星,也曾辉煌一时,只是毕竟老式建筑,真正入住各方面都不如新建的酒店。
香烟的光点在夜色里明灭,陆启轩原本心不在焉,目光却因为一个突然在窗外一荡而过的影子而聚焦。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眼花,于是走到窗前去,打开了窗户。
结果,伴着一阵夜风,眼睁睁看着一双修长的腿,从半空垂落下来。
深夜之中,窗外一双女人的腿晃来晃去,这画面不能说不诡异。
远渡大西洋来到法国,结果碰上了聊斋?
只是下一秒,那双腿的主人瞄准了一个位置落在了眼前的楼梯上。
这“聊斋女鬼”一露相,瞬间就破解了那种恐怖诡异的氛围。
那是极其明艳美丽的一张脸,撞入谁的眼帘里,便要填满谁的视线,即便是个女鬼,有如斯美貌,也叫人难以心生惧意了。
岳晴歌终于落了地,赤裸的脚底生疼,胳膊也疼,浴袍都散开了,形象稀奇古怪,狼狈之极,一落地便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这一声,便叫陆启轩瞬间就认出了她。
昨天夜里酒吧那个唱歌的女人,当时虽然挡住了脸,但声音太有特色,绝不可能认错。
陆启轩放松了警惕,往窗边一靠,朝着尚未看见自己的午夜丽人抱臂慵懒的用法语打了一声招呼:
“晚上好啊。”
歌尽桃花扇底风2
岳晴歌呼吸稍定, 但神经仍然紧绷,陆启轩这一开口着实惊了她一跳。
她微微后退揪紧了浴袍, 眼神充满警惕。
这一条两座建筑之间的狭窄缝隙之间,有那么一点霓虹灯光,红蓝两色,幽幽的照着她的脸。
那张脸是一种浓郁的美丽,眉峰棱角锋利,唇线分明,眼中神色惊疑不定, 冷冷看着他。
陆启轩感受到窗外女人眼神里那种谨慎的敌意,于是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两个人隔着一扇窗,沉默的对峙。
岳晴歌看着对面这个酒店房客,目光下垂落在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上, 上头秒针无声的转动,时间纷纷秒秒的在流逝。
脑海里念头飞转, 岳晴歌在考虑她要不要直接从防火楼梯上下去。
可是下去以后要穿越底下的街道, 只要那个公寓里的男人推开窗就能看见她,这样的深夜里, 很可能还没跑远, 就被抓回去。
她现在最快的路,貌似就是从这个酒店的窗户进去, 然后出酒店正门,从另一侧繁华的街道迅速打车离开。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 她无法确定是不是一个好人。
陆启轩并不急。
这个女人三更半夜形迹可疑的在防火楼梯上攀爬,且神色惊惶,眼神闪烁。
这场对峙,一定是对方先绷不住。
果然,两秒之后,岳晴歌就做了决定。
她现在站在这里也不安全,虽然有可能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但是她没有时间了。
眼前这个男人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个危险恶虎,但是身后随时会开窗的那个,一定是个凶恶的色狼。
手腕上被那个中年男人抓的那一下还在隐隐作痛,岳晴歌当机立断,直接开口回了一句法语:
“我不太好,我需要帮助,能让我进去吗?”
怕对方不答应,岳晴歌语气虽然是请求,但是动作却很强势的直接就抢进了窗子。
赤着的一双脚正踏在窗台的突起部分,咯的她一个不稳,直接就扑了进来。
纤细温软的身躯,直接就扑进了陆启轩的怀里。
陆启轩条件反射的拥住她,一瞬间清晰的感受到某种不可言说的绵软,轻轻一笑,将岳晴歌稳稳的放下,自己好整以暇,连手指尖的那半截的烟都没有掉落。
岳晴歌站在窗前,顾不得被陆启轩方才占到的那一点便宜,迅速的回头看自己逃出来的那个窗口。
只见那扇公寓的窗户一下被暴力轰然推开!
岳晴歌吓得立刻蹲下来,蹲下来尚觉得不够,又往旁边的窗帘后方挪了挪。
公寓的那扇窗里传来一声愤怒的谩骂,那个男人已经发现她跳窗跑了,那一声暴喝在寂静的夜色里听得格外清晰。
岳晴心脏怦怦直跳,不由得缩了一缩肩膀。
陆启轩不紧不慢的将窗户关上,房间里一直没有开灯,没人会注意到这里的情况,那个男人估计会去楼下的街上找一圈,找不到大概就会气急败坏的离开。
他也蹲下来,和岳晴歌同样的高度,想听这个人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向他寻求接下来的帮助。
但是此刻的岳晴歌,却把全副的戒备,都放在了他身上。
身后的饿狼已经离开了,那么眼前这个人又会不会是个好人呢?
陆启轩看出她的防备,有点想笑,但为了避免她继续误会,只好站起身,后退了两步,离她远远的,表示自己不是见色起意之徒。
岳晴歌抬起头,渐渐放下防备,她慢慢的走向门边,打开了房间的门。
酒店走廊温暖的灯光照进一线,不远处还有服务生推着车子进入电梯,一切终于又是那个没有危险的正常世界。
安全感逐渐包围过来,岳晴歌抓着门把手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男人。
人家确实救了自己一命,于是开口说了声谢谢,然后关上门离开。
在陆启轩的角度,岳晴歌是站在逆光里,看不清神情。
那姿态,让他想起昨天在酒吧看见的她,像一只猫,今天也是如此,这个神秘的女人,像一只不速之猫,在夜色里闯进来,未等与人熟络亲近,便又带着防备退去。
陆启轩躺下来,将烟碾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枕着手臂微笑起来。
这酒店哪里都不大好,只有这段奇遇还不错。
岳晴歌站在电梯里,将浴袍脱下来拿在手上,电梯里进来一个清扫的女服务员,低头看了看她的脚,给了她一双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岳晴歌刚才那声谢谢,说的是日语。
这是本能的自我保护,不愿意多透露出任何一点真实的信息,还有一个原因,如果那位先生要骂她忘恩负义,她正好甩锅给刚刚算计过她的大和民族!
藤井俊司这个王八蛋,等她投奔回姑姑,结束了现在这段落魄生活,看她不找人砸了他那破酒吧!
***
0二天,陆启轩刚刚与法国分公司的经理结束一个会面,从餐厅里走出来,就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这样接二连三的偶遇,他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处心积虑在跟踪他。
可是显然不是。
因为那个人显然根本没有看见他,从餐厅门口经过时目不斜视,越走越远了。
“陆总,我送您回酒店吧。”
法国分公司的经理说。
“不用,我自己走走。”
陆启轩拒绝了经理的提议,朝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走了过去。
今天的她,和舞台上和昨晚都不太一样。
今天她穿了条牛仔短裤和t恤,漆黑一头长发扎了个高高的马尾,那种飞扬妩媚的感觉被掩住了,此刻正站在街边,自顾自前行,只是似乎拖着的行李箱出了什么问题,一步一停走的很艰难。
岳晴歌拖着个坏的行李箱,情绪很不好。
最近运气衰简直到了家,经历了昨晚惊魂之夜,还没睡一个好觉,早上就被房东直接将行李从窗户礽了出去,然后以拖欠房租的名义将她扫地出门,之前酒吧结的帐,被一分不落的扣留,此刻的她身无分文,比前两天更惨了。
路面不平,箱子的轮子被摔坏了,岳晴歌在走了一段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狠狠踢了箱子两脚,然后垂头丧气的坐在了路边。
手机丢在昨天遇险的公寓里了,这里离姑姑家且远着呢,岳晴歌坐在那里犹豫,要不要给表妹打个电话让她来接自己。
不过这样是不是太失败了?就算去投奔,也不好丢盔卸甲到这个样子吧,要不还是先回学校同学的宿舍挤一挤?
岳晴歌纠结的直叹气,就在这时,低垂的目光里出现一双皮鞋。
目光沿着鞋面向上看,入眼是一双修长的腿,然后是平阔的肩,再然后是似笑非笑的嘴角,和一副漆黑的墨镜。
墨镜男子俯下身来,岳晴歌一下从墨镜的反光里看见自己嘴角下垂的脸。
真丧,不想看见这样的自己。
于是,她想也没想,一把就将对方的墨镜给摘了下来。
然后,就对上了墨镜后那双好看的男人眼睛。
岳晴歌一时愣住。
这是昨天晚上那个酒店房客
陆启轩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这一笑实在惑人,岳晴歌一时失神。
白天看的清楚了,才发现,这个人,长的可真帅啊不过一瞬怔忪,手里的墨镜就被主人拿了回去。
陆启轩随手将墨镜别进t恤的领口,然后开口,还是法语:
“这位小姐,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都这么没有礼貌呢?”
青天白日,街上人来人往,又不会有什么危险,岳晴歌看着眼前这个帅哥,心情忽然好了不少,于是回答:
“对不起,昨天的事,我也有难言之隐。”
这一句,说回了母语。
陆启轩闻言一挑眉:
“你是中国人?”
岳晴歌点头:“是啊,昨天发生了点可怕的事情,防备心太重了。”
说着,忽然凑过来,眯起眼,更加像一只狡猾的猫咪:
“这位先生,你说我们作为同胞,又两次偶遇,我记得有个说法,陌生人三次偶遇,就是命中注定啊,咱们俩和命中注定已经是一步之遥了,是不是很有缘分?”
其实在陆启轩的眼中,他们现在已经是0三次偶遇,够得上传说中的命中注定了。
见她昨夜还是冷冷的浑身都是距离感,现在忽然套起近乎来,陆启轩心生好奇,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是很有缘分。”
只见岳晴歌迅速接上话:
“既然这么有缘分,先生不如再帮个忙,借我点钱吧,我异国遭难,如今身无分文,只想打车去投奔亲戚。”
最后一句说的可怜巴巴,并且一并将手伸到了陆启轩的眼前。
是谁说的来着?帮过你一次的人,一定还愿意再帮助你一次。
如此的明丽面孔,娇声软语像自己求助,哪个绅士会拒绝呢?
况且,从她刚才蹲坐路边哪个气馁的样子看,她的困境也不是假的。
大约是个留学生,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并不容易,遇见了,总不能不帮一把,于是陆启轩掏出钱包,拿了几张钞票给她。
岳晴歌大大方方接过钱:
“先生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好还钱给你。”
陆启轩将墨镜戴上,回答:
“不用了,我很快回国,祝你早日渡过难关吧。”说完转身离开。
岳晴歌看着陆启轩的背影,忽然喊道:
“先生贵姓啊?”
陆启轩停下脚步回过头:
“姓陆。”
岳晴歌觉得,阳光下,这个陆先生双手插兜回眸的样子,堪比她见过的那些男模,真是潇洒极了。
歌尽桃花扇底风3
车子行驶在午后的15区街头, 陆启轩在离开巴黎之前,替顾长安去探望她的一位好友, 画家岳明珠。
岳明珠是八十年代国内有名的画家,得了祖父国画大师岳风的真传,年纪轻轻在国画上就造诣颇深,名噪一时,和顾长安是挚交好友。
只是后来婚姻不顺,丈夫心有两意,于是两相决绝, 岳明珠便独自带着女儿来到法国生活,因为前夫在国内的权势影响,岳明珠甚少回国,且近年来身体不大好,更让顾长安惦念。
陆启轩按照地址, 提了礼物下车,刚走上门阶, 还没按门铃, 忽然听得身后的刹车声,以及一声唿哨。
“帅哥!”
陆启轩回头, 便看见一辆红色法拉利敞篷停在门前。
车上的女子怕风吹乱了头发, 所以头上系了一条爱马仕的丝巾,那样繁杂的花色, 围在那一头秀发上,却生生被艳丽的五官压住, 一点也不突兀。
岳晴歌认出了来人,惊讶的不得了,她眨了眨眼睛。
不会吧?这位陆先生不会是突然反悔想要债吧?居然神通广大的找到这来?
转而一看陆启轩手里拎的礼物,便明白过来:
“你是来找岳明珠的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岳晴歌并不意外。
因为自己那个国内无人不知的前姑父,姑姑搬到巴黎以后也不能完全与过去割离开,毕竟有一个共同的女儿,所以时不时的,总是有各路人找上门来试图套近乎拜访。
岳晴歌从车上下来走到陆启轩面前,开玩笑道:
“0三次见面了,我们真的是命中注定啊。”
这一次见面,倒是让陆启轩很意外的,原以为她是个落魄留学生,却没想到此刻摇身一变,竟然贵气逼人,成了个标准名媛。
岳晴歌按下门铃:“我姑姑这个时间应该在家的。”
姑姑?
原来她竟是岳明珠的侄女。
保姆出来开门,岳晴歌伸手请陆启轩进去。
岳明珠的房子布置的十分简单,并不奢华,走进客厅,岳晴歌介绍:
“姑姑,有位陆先生拜访。”
一个清瘦的身影闻声回头。
是一张极素净的中年妇人的脸,眼角有淡淡的纹路,听见岳晴歌的话,表情露出惊喜:
“姓陆吗?是不是长安家的孩子?”
说着一边戴花镜一边走过来,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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