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踩的冰层。
有趣,水热沸腾到极点是气体,冷到极点却是固体。
他好玩地盯着脚下一步步踩过的半水蓝半透明的如镜滑面,脑海中却想起一只水草玻璃缸中的金鱼,好笑吧?
无端端的,一点一点小雪花又纷飞在天际,仿佛要为今天的活动画下一个句点。
“快点过来呀!”魔美直起身子,对他挥舞双手。
赶我?任惊鸿故意走得慢慢的,也许就是要逗逗小妻子的耐性,所以踏出来的步子简直像老牛在拖车。
平静的表面下有时却波涛汹涌。
魔美看见他温吞吞的模样,不禁娇气地噘起樱桃小嘴,只手插着腰,只手勾勾手指,下巴一抬,好一副颐指气使的媚态。
“是是,来了,夫人,奴才来了。”任惊鸿假装一副标准的李莲英,唱起黄梅调。“哎唷喂呀,奴才该死、该死呀。”
魔美忍俊不禁地噗哧一笑,随即又板起脸,努力扮出酷酷的神情。
这可是任惊鸿教她玩的一种游戏──“演戏”还满有困难度呢,想笑的时候要扮出难过想哭,想生气的时候又要让别人觉得你安之若素,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还不快过来。”她再度神气地朝他勾勾手指,架势宛如女王。
这一切全在一瞬间发生。
“来了。”任惊鸿索性用跑的,没注意到脚下一方有了裂纹的冰──
没有人看得清楚是怎么发生的。
啪嚓!“啊!”魔美身后的一个小男孩尖叫。
冰破了,裂纹迅速扩张成噬人的大口,在不约而同的呼叫声中,他整个人直接没顶。
“快快快,网子拿来。”
“怎么样,那边有没有找到人?”
“吉太郎,赶快过来帮忙!”
全村的居民听到消息后都出动了。
男人忙着想办法救人要紧,女人则安抚着受惊嚎啕的小孩,守在屋内准备着热茶、姜汤,更烧着滚烫的浴水等着人被救上来,做全面性的后援准备。
纱织紧紧陪在魔美身旁,后者已经呆若木鸡,不讲话,半跪半坐在原地,发丝半凌乱地散在纤瘦的肩上,眼神半茫然半空洞,表情半木然半狂野,令纱织不禁担心她会不会崩溃。
“别光是留在这里烦恼。来,我们先到屋里暖暖身子。天晚了,已经愈来愈冷了。”
愈来愈冷她的心被这句话拧得好紧、拧得发痛、揪得发狂!
现在在水中的他,很冷吧?
是她害的。如果她没有半赌气半开玩笑要他赶快过来,他就可以不用跑的,如果他不是用跑的,就不会
天空开始染晕黄昏的夕彩,可以感受到人们的身心开始疲倦了,渐渐流失了救人的动力。
心灵已经蒙上死亡的阴影,连空气中的流动仿佛也凝滞了。
四名赶到现场的长老,一向和蔼的笑脸也黯灰下来。桑之原长老捻着长长的白胡,和佐之助长老交头接耳的纪之国长老不时发出叹息,平之甚长老则满脸严肃伫立一旁。
“走吧。”边拉扯着魔美的衣袖,纱织边伸手就年轻人预备揽抱而起的臂弯。
“不。”
“魔美?”音量太细,纱织几乎听不见。
“不!”她痛苦地叫出来。
“什么?”其它人也纷纷回头。
魔美根本没注意到身外的一切,一股强烈的热源从肉体的末梢开始发电,窜向全身,血液发狂发烫,不只是皮肤,甚至连发根都像快燃烧起来!
“不!不!不不不不!”痛苦像虫子啃咬她的心脏,挥也挥不走,魔美疯狂的尖叫。
一阵强烈的旋风无端端地凭空刮起,清脆的破裂声从浑厚的冰层传来,吓得所有的人纷纷火速往后退却。
“鸿!”这声嘶吼如嚎如泣,令人闻之鼻酸。
旋风诡异地由她为中心点,不停扩张它的势力范围。
“魔美!”纱织恨不得手臂能伸长一点,好一把捉住她离开。
“鸿!”魔美将手掌贴在冰上,她的掌心在发烫,仿佛该汲取些什么,而她寻求着。
“该死的,放我下来!”纱织生气的扭动身躯,许是太心急了,竟对抱着她撤离现场的年轻人如此怒咆。
“不。”年轻人坚定地摇头,抿起的唇显示他的怒气有多么紧绷,俊秀的脸也严肃地有点扭曲。
纱织终于安静下来,不敢多置一词。
冰层又传出破裂的声响,劈里啪拉响得叫人拔腿就逃,深怕自己也不慎跌了下去可就糟了。
“鸿!鸿!”魔美不停不停尖叫,每一声尖叫都激爆出更多、更巨烈的回响,任惊鸿落水的地方突然激冲出一道白色水柱,溅出无数透明的浪花,就像火山喷出赤炽的岩浆,仿佛什么力量也阻止不了。
“看!”
一具被爆炸水力托出来的躯体──众人惊呆的傻眼了,直到托住他的水柱亦趋亦缓,人们才蜂涌向前。
“他还有呼吸!”
“把他搬起来,快!”
同一时间内,魔美眼前一暗,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村民们将任惊鸿迅速移入温暖的屋舍中,不死心地抢救他仅残留一缕的微弱气息。
他们端来一盆又一盆的热水擦拭他,暖和他的手脚,拍打他的胸膛,对着他的口鼻施以人工呼吸。
虽然他们没有放弃抢救,却也没有人敢保证他活得下来。
毕竟他浸在零度下的冰水中快一个半小时,各种令人害怕、不堪的后果都有可能发生。
魔美也被人送了回来,在隔壁的房间内。她较无大碍,一切正常,只待她清醒即可。
“该死的!”纱织骄气的眉宇全担忧的拧成一团。“他们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如果可以,她真想和其他人一样烦躁的踱步。
夜深了,通屋的灯火反常的明亮,代表人人放不下的一颗心。
“我要再去看看他们。”被放到被褥上的纱织不死心的再次要求。
“不,纱织小姐的就寝时间到了。”年轻人几乎什么都听纱织的,但只要顾及到纱织的身体健康,他一点也不让步。
“反正少睡一点也不会怎么样。”她气馁地倒回枕上。“反正我的时间很多──”她怪异的顿了一会儿“够多了。”
她默默看着年轻人将摆在窗台上的花瓶拿起来,将枯萎的花叶抽起,伸手要求:“给我。”
“这就像我不是吗?”纱织盯着凋谢成一团死黑的花,小手用力一掐,让它们一瓣一瓣散落。
“一朵,早该枯萎的烂花。”